《凤目惑世》君琳

63、61.何谓活着

　　安道一开始是不喜欢走出乔伊的家的，不为别的，就只是怕了那群可怕的追求者，后来，那群人被他凶悍……呃，彪悍……呃，真性情所吓到后，他便有空就到外面走走，不过也仅限乔伊家方圆十里。
　　乔伊的家门前种了满满的杏花树，一目望去，成千成百的杏花树集结成不著边际的幽林，微风送来杏花儿香，银白粉嫩的花瓣满天飞舞，真是美不胜收。
　　正当他悠闲地漫步在其中时，前方一个跪倒在地上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没事吧？”他快步走到那人的面前，弯腰迟疑地问道。
　　地上的人根本回答不了他，甚至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安道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将地上的人拦腰一抱，向乔伊家跑去。
　　老天，这人还真是轻得不像话！
　　他看着怀中的人绞紧胸口那方部分的衣料，神情痛苦，彷佛呼吸不到气息，脸色几乎褪到与身上衣裳一样的惨白，脚步越来越快。
　　“乔伊，救人！”几乎是用吼的，他冲进了大门。
　　乔伊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禁惊呼道：“炼？”
　　怎么会这样？
　　“安，快将他放到榻上。”她急忙道。
　　她冲过去，取下随身携带的银针，扯开他的衣襟，在几处穴上扎完针，成炼的呼吸才算平顺下来，昏睡了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病发得那么严重？”她咬唇嘀咕着，然后转头看向安道，“安，你是在哪里发现炼的？”
　　“你家门前那杏花道上。”
　　“就他一个？”
　　“就他一个。”
　　乔伊皱眉，好奇怪，平时炼出门总会有人跟随的，今天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天琳刚踏进屋里就看见乔伊紧皱着眉头，而一旁的软榻上居然躺着的成炼，不禁出声问道。
　　“凤，炼他刚刚发病，我探了他的脉，发现居然比平时弱了很多，是不是……你的方子有问题？”乔伊迟疑地问。
　　一旁的安道也开口道：“别是你半吊子，把人害死了。”
　　天琳直接忽略他，走到成炼的身边，伸手为他探了脉，随即了然。
　　“我的方子没有问题。”
　　“那么……”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乔伊不解地看向她。
　　“只是有一个不合作的病人罢了。”留下这句话，天琳就转身回房去了。
　　乔伊一怔，看了看成炼，然后转头看向安道。
　　“安，可以帮我照看一下他吗？我要出去一趟。”
　　安道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他在乔家白吃白喝那么久，没理由人家叫你帮忙你拒绝吧？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了点头。
　　“谢谢。”她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百无聊赖的安道回房拿了本书，再顺手拿了张薄毯，盖在了成炼的身上，就坐到一旁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炼幽幽转醒，入目的摆设令他立刻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看来，是被人救起了。
　　他轻叹一声，似感慨又似惋惜，至于是因为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醒啦？”安道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成炼扭头过去，便看见一身蓝色长袍的安道坐在窗边低头看着书，落霞披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明艳。
　　这样……才叫生命吧！无时无刻都能散发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令他……好生羡慕。
　　“是公子你救了我吧？谢谢。”他记起了昏迷前好似被人抱着飞快奔跑。
　　谁知道安道冷冷地抛下一句，“下次想死的时候请找一个绝对不会有人到的地方。”
　　成炼一怔，皱眉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安道扯扯嘴角，明显不愿意再搭理他。
　　他却不愿意就此罢休。
　　“我没有寻死的意思。”
　　“也没有求生的欲望。”安道淡淡地说。
　　不是寻死？谁信啊？不想寻死就不会独自一人走在那杏花树道上，要知道那里可是难得遇到一个人的！而且他那个病应该是从出生开始就有的，那么身边总是会带些药以防万一，可是他并没有看见他发病时有掏药的举动。
　　成炼握紧拳头，抿着唇。
　　“你什么都不懂，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凭什么我从一出生就缠绵病榻，凭什么将成家交给我？为什么要我扛起责任，让我连安心死去的权利都没收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发病时那种痛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感觉，我好辛苦……好辛苦……”他拖着这个破烂的身躯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我连在阳光下奔跑的权利都没有……这样阴暗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忍受……”他低哑地嘶吼，多年来的忍耐倾泻而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说这样的话，那是他隐忍多年的情绪，连家人也无法窥视。
　　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他那么飞扬地活着而触动了内心的那一根弦，又或者是因为他忍耐太久，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
　　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但是每个人的故事不一定愿意对自己最亲密的人讲述。或者是因为羞赧，或者是因为害怕，或者是因为心疼。有时，反而是我们生命中的陌生人，会在无意中成为接纳故事的容器。
　　“可是，你还活着，不是吗？”
　　他一愣，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既然死不了，为什么不试着活下去呢？”安道平静地说。
　　我还……活着？
　　既然死不了……为什么不试着……活下去？
　　他捂住唇，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活着？”成炼颤抖着问。
　　“谁知道呢？”安道耸耸肩，“或许是为了要爱上某个人，遇到某个人所以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吧。”
　　现在的安道很美，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唇边是一抹好温柔好温柔的笑。
　　那样炫目的画面，深深地刺痛了成炼的眼，忍不住泪流满面。
　　“喂，别哭了。很难看啊！”安道走过去，拍拍他的头，语气无奈地说，“一会乔回来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呜呜……”他泣不成声，只能拼命摇头。
　　他的手放在他的头上，传来一阵温暖，那种热度让人……想哭。
　　安道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突然伸手，将成炼拉进怀里。
　　“哭吧，哭完之后就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会死很久很久。”
　　“……是……吗……呜呜……”
　　有时候，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容纳悲伤地怀抱。

　　……喂……别哭了……
　　……呜呜……
　　……又不是我欺负你……对我哭什么啊……
　　……对……呜呜……不……起……
　　……有什么好哭的？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去报复回来……
　　……呜呜……
　　……老天……我真是服了你了……
　　……呜呜……
　　…………好啦好啦，接你靠一下，哭吧哭吧……
　　……呜呜……呜呜……谢……谢……
　　……哭完就要学会坚持了……
　　……是……呜呜……
　　……如果以后也见到像你一样爱哭的人，就像我一样好心给个拥抱吧……
　　……呜呜……是……

　　初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凛的面前哭得凄惨无比，知道现在，他还记得那个怀抱，那个让他觉得温暖无比的怀抱。
　　凛，我有像你一样好心给哭得凄惨的人一个拥抱哦！
　　天琳眯着眼看着相拥的两人，以手摩挲着下巴，表情有些诡异。
　　话说，对付情敌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不是将他大卸八块，而是帮他找个情人，这样，可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啊！
　　嘿嘿～～～～你说呢？安道。
　　％％％
　　“原来，大哥一直这样痛苦。”成瑾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苦涩地说。
　　成潋和乔伊对看一眼，皆难过地低下了头。
　　“其实，爹娘早就看出大哥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所以才将岛主之位传给他，就是希望有可以拖住他的东西，让他不能轻易地离开。”成潋低哑地说。
　　或许他们都错了，为什么就要那么自以为是地让大哥活下去呢？说是为了他好，倒不如说是为了他们自己，因为他们不愿意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所以他才没有喝药吗？”乔伊轻问。
　　她刚刚就是去成家把兄妹俩找来，却想不到回来会听到令人心酸的哭喊。
　　“我每天都要看着他喝，却还是有那么几次遗漏。”成潋苦笑道。
　　或许大哥一直都没有喝药，只是他看不见他怎样偷龙转凤罢了。
　　乔伊沉默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总以为活下去就是希望，不论怎样的痛苦都能挺过去，可是，她毕竟不是患者，什么身同感受根本就是空话，她从来就感受不到成炼的辛苦，只是因为是好朋友，所以不想他死去。
　　“那现在要怎么办？”成瑾问。
　　成潋想了想，对着乔伊说：“乔，不如让大哥在你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为什么？”
　　“我觉得，你救起的那两个人应该可以帮到大哥。”毕竟那两个人是那么的有活力，能让人感觉到什么是活着的喜悦。
　　乔伊想了想，随即同意地点点头。
　　或许安和凤真的可以解开炼的心结。
　　“那岛里的事务谁接手啊？”成瑾突然道。
　　成潋勾起唇角，看得她心底一阵发寒。
　　“不是还有我们吗？亲爱的瑾。”
　　“我不要。”成瑾大喊，一想到书房那为数可观的账本，她就觉得可怕。
　　“反对无效。”然后一把捉过准备逃跑的妹妹，再笑容可掬地对乔伊说，“那么大哥就拜托你了，乔。”
　　“嗯，我知道了。”
　　“我们走了，不要让大哥知道我们来过。”大哥能对着一个陌生人说那样的话，就是不希望家人知道。
　　乔伊目送两人离开，轻轻叹了口气，一转身，刚好看见从转角出来的天琳。
　　“凤，你听到了？”
　　“嗯。”
　　乔伊再叹了口气，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天琳也走到她身边坐下。
　　两人都抬头看天，默默无语。
　　“活着，真的那么累吗？”乔伊喃喃地说，语气中有着几不可闻地伤心。
　　“能够死去，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凤，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问吧。”
　　“为什么那天你可以背着安走了那么长的路？”其实她的内伤算是挺严重的，一般来说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更别说她还背着一个人呢。
　　天琳想了想，“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就只想着要走出去，要活着，所以并没有感觉到难受或什么的，就只是希望快点把那条路走完。”
　　“凤……有人在等你回去吧？”
　　“嗯。”天琳眼神温柔地看着天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
　　乔伊不自觉的心漏跳了一拍，脸腾地红了起来。
　　这样的凤……好勾人。
　　乔伊连忙转头，有点结巴道：“真……真好。”能有人为自己等候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天琳笑笑，突然话锋一转，“你说，要不要为成炼找个爱人啊？”
　　“哎？？”她一呆，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想啊，要是有个人能够让他牵挂，让他舍不得丢下，让他不甘心自己只活那么点时间，那么是不是就会激起他的求生欲望呢？”
　　这个……她还真没有想过呢……
　　“可是……哪里可以说找就找啊……”又不是市场买菜。
　　“呵呵，山人自有妙计，要让我试试吗？”
　　“呃……好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绝对现在的凤表情很诡异，和着她脸上颜色虽然变浅的疤痕，还真是很吓人啊。
　　炼，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