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目惑世》君琳

56、54.安排

　　不知不觉，楚狂已经在风雪国逗留了半个月之久，期间顺便以商盟的主事的身份和风雪国签订了一系列的通商协议。
　　“楚狂，你什么时候回君临？”御书房内，风忆情边批阅奏章边问道。
　　坐在下方的楚狂抬起头，淡淡地说：“十天后吧。”这里，已经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是吗？十天……”他缓缓低喃，“十天，足够我处理好这里的事了。”
　　楚狂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一愣，“为什么？这个国家怎么办？”
　　风忆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会把它交给值得信任的人的。而且，你说过的……她，会回家，所以我要等她回家。”
　　他抿唇不语。
　　“希望你将来不会抱怨自己将这个皇座推开。”
　　风忆情摇摇头，“不会的，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的声音好轻好轻，像是说给楚狂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两个男人，两种心情，却是同样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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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他登基的时候对所有手足都赶尽杀绝，却惟独对那个残疾的四皇妹封王封地，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皇位之争的人，他对本分的人一向宽容。
　　“陛下，丽王府到了。”马车停下，清眠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拉回他的思绪。
　　下了马车，已经一早就有人进去通报，丽王府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将风忆情领了进去。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丽王一大家子跪在大厅中高呼。
　　“都起来吧。”
　　“谢陛下。”
　　站在最前面的当然是丽王雪昭，身段不高，面目清秀，含笑的嘴角却带着一份亲昵，令人如沐春风。
　　那笑是对着家人的笑，很窝心。
　　风忆情走过去，放柔了表情说：“四皇妹最近还好吗？”
　　雪昭点点头，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连忙低声吩咐下人，“快，去取笔墨来。”
　　风忆情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用了。”然后向雪昭伸出了手，“四皇妹还记得吗？小时候三皇兄总是让你在手中写字的。”
　　雪昭一愣，随即温柔一笑。

　　原来三皇兄还记得。

　　“当然。”他笑了笑，再看向刚刚的男子，“这是……”
　　男子连忙行礼道：“回陛下，妾身是丽王的正夫。”
　　他叫阮啸。雪昭在他手心写道，然后转头给了自家夫君一个安抚的笑。
　　阮啸也微微一笑，安心了很多。
　　风忆情看得出，两人很相爱。
　　“薇儿，快来见过雪皇陛下。”阮啸对着拉着自己衣服的女儿说。
　　风忆情看向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没有胆怯，只有好奇。
　　这孩子，不错。
　　“别叫雪皇陛下了，叫三皇舅吧。”
　　“这怎么可以……”阮啸急忙道。
　　“没什么不可以的，本来就是要叫舅舅的。”风忆情打断他，“是叫薇儿吧？来，叫声三皇舅。”
　　雪薇看着他，又看看父亲和母亲，甜甜地说：“三皇舅好。”
　　“好乖。”他摸了摸她的头微笑了一下，再看向雪昭，“四皇妹生了一个伶俐的孩子。”
　　三皇兄过奖了，这丫头皮得很。
　　“孩子是应该调皮点的。”
　　“陛下，外面风大，快进内厅吧。”阮啸这才发现他们一直站在庭院里，连忙说道。
　　风忆情点点头，走了进去。
　　坐定后，他又拉着小女孩逗弄了一会，便看向了雪昭。
　　她意会过来，叫来奶娘带下雪薇，并遣退了下人。
　　“陛下，斗胆问一句突然驾临不知所为何事？”阮啸看向他道。
　　风忆情没有马上答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最近，丽王府是否有听到什么风声？”
　　夫妻两对看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淡淡地看着他们，也不催促，只是等着。
　　“不知……陛下何意？能否明示？”阮啸忐忑地说。
　　“最近左相总是出入丽王府，难道没有带来什么消息吗？” 声音毫无起伏，却听得夫妇俩冷汗直冒，连忙跪了下来。
　　“陛下明鉴，王爷绝没有谋反之心，左相的到来并不是因为丽王要结党营私，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阮啸头抵着地，再三衡量，一咬牙道：“左相说陛下有心退位，要立薇儿为帝，此等妄言，我等绝不相信，望陛下明鉴。”
　　雪昭也连忙叩头表示。
　　他们太清楚这个男帝的手段了，对待敌人他从不心慈手软。
　　风忆情看着跪在堂下的两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离开了主位，走到两人面前扶起了他们。
　　两人一愕，只能呆呆地被他扶起，呆呆地看着他。
　　“如果说左相说的是真的呢？”
　　雪昭心一紧，面露着急地捉住了他的手。
　　风忆情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不是试探，三皇兄真的有这个意思。”
　　“为什么……”阮啸愣愣地问。
　　风忆情沉默了。
　　“四皇妹。”他看向她，“我现在不以一个帝皇的身份问你，而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对你说，如果我要立薇儿为帝，你愿意吗？”
　　雪昭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哥哥……是唯一一个在她变成哑巴后还会对她好的人。
　　皇宫里是一个多么见风使舵的地方她早就明白，本身她的父亲就不受宠，那次意外后他就郁郁而终了，留下她独自一个，经常会被大皇姐和二皇姐欺负，而母皇根本就不理会她。
　　可是，三皇兄却总是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为她出头，而且……
　　雪昭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小时候用手和他交谈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是她童年里最温暖的回忆。
　　“小昭，是哥哥自私了。”他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我知道帝皇之路孤独非常，以一个母亲的角度你是不愿意的吧！而且薇儿还那么小……将来会遇到什么危险，谁也料不到。只是，对不起，小昭，哥哥累了。”
　　她看着他，突然想起左相向她说过的关于他和那个凤九王爷的事，一开始她是不相信的，能坐上皇位的人就等于不会有爱情……可是，现在他满脸疲色，似乎是真的了……
　　哥哥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想了想，她伸手在他手中写道：不如你先留下来住几天，看看薇儿是不是真的适合吧！那个孩子可以自己决定这种事的。
　　想起那个狡黠的女儿，她笑了起来。
　　“那么……阮啸的意见呢？”他看向他问。
　　“陛下，就照昭儿的意思做吧。父母并不能决定孩子的人生。”阮啸温雅一笑，眼中是睿智的光芒。
　　风忆情点点头，“好的，我就在丽王府住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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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忆情发现雪薇可以说是一个小大人了，五岁的年纪，有时候却是早熟得骇人，就他的观察，这孩子，有做帝皇的潜质。
　　雪薇不解为什么那个看起来很冷冽的舅舅总是会用一种很探究的眼光看她，那会让她觉得像是一只掉进狼窟里的小绵羊，任人宰割。
　　所以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却发现全府上下都帮他找她，让她很无力。
　　“雪薇。”风忆情站在树下，抬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老天，她躲在树上还不行吗？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漾起甜甜的笑容探出头来，用甜甜的声音说：“三皇舅好。”没办法，形势没有人家强就只好屈服啊！
　　风忆情看着她，不说话。
　　无形的压力向雪薇袭来，令她害怕了起来。
　　“下来。”
　　“是。”她根本不敢反抗，马上乖乖地站到他的面前。
　　“跟我来。”
　　“是。”她乖乖应道，心底却是一阵忐忑。
　　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要罚她吗？
　　来到书房，风忆情坐着，雪薇站着，低着头不敢说话。
　　“抬起头来。”
　　雪薇怯怯地瞄瞄他，刚想再低头，却被风忆情伸手托住下巴，以不弄痛她的力度逼她直视他。
　　“第一，以后不要低头，那是懦弱的表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抬头挺胸，直视着对方，即使形势没有人家强，也不能流露出一丝胆怯，明白吗？”
　　雪薇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立刻漾起孩童的笑容说：“三皇舅，薇儿不明白。”
　　风忆情收回手，微微一笑，眼中却是锐利的光芒。
　　“第二，在形势没有人家强的时候要懂得适时的示弱，但不能被别人看穿，在一个知道自己底细的人面前装无辜是最要不得的行为，因为这只会给别人捉住对付你的机会，所以一个上位者不要有让人看穿的一天。”
　　这次，雪薇再也笑不出。
　　抿着唇，小小的脸上透着早熟的光芒。
　　“谢雪皇陛下的教导。”
　　“孺子可教。”风忆情满意一笑，“坐。”
　　雪薇沉静地坐下。
　　“雪薇，我现在不是以一个舅舅的身份来面对你，而是一个帝皇，你明白吗？”
　　“雪薇明白。”
　　“雪薇，我想退位于你，你觉得怎么样？”
　　雪薇一愕，惊讶地看着他。
　　“第三，上位者要喜怒不形于色，遇事永远都要云淡风清，这样你的下臣才会对你又敬又畏。这些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所以现在可以惊讶点。”风忆情打趣地说。
　　雪薇哭笑不得，然后好轻好轻地问：“雪皇陛下，为什么？”
　　这个男帝的事她多多少少都知道，在这个女尊的世界里一个男人做皇帝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如果没有过人的手段和能力是没有可能做到的，而且他刚登基没有多久，怎么就愿意把皇位拱手相让呢？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要接手这个国家吗？”
　　她沉默了下，“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四皇妹的女儿，血统纯正，名正言顺。而且……”他缓缓逼近她，“我看到你有做帝皇的潜质。”在这个聪慧的孩子眼中他还看到了……野心。
　　“看着众人对你俯首称臣是一种很棒的感觉，而且将一个国家经由自己的手改变是多么诱人啊！坐在那个位子上可是非常非常的刺激啊，你难道就不想试一试？”他诱哄道。
　　的确很诱人！
　　雪薇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安分的人，风忆情的话直指她的心，可是她仍然倔强地说：“既然这样，你怎么就愿意把位子让出来？”
　　风忆情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因为，我已经失去做帝皇的资格。”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抬头，轻轻一笑，“帝皇要博爱，不能有自己的喜恶，你要爱的是百姓和臣民而不是某一个人，如果你爱上了某一个人就要做到能够守护她。而我，两样都做不到了。”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一位明君的雪薇总是会想起今天的一切和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的表情，孤寂而绝望。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免为其难地接手这个国家吧！”语气好不嚣张。
　　风忆情欣慰地点点头，然后状若无意地说：“我会立左相为摄政王，在你成年之前辅助你监国。”
　　雪薇一怔，连忙气急败坏地说：“你明明知道左意那个老女人有野心，你居然还立她为摄政王？你是想整死我是吧？”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太容易得来的东西你不会好好珍惜的，放心，兵符我交给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左意还没有把握去谋反，不过如果你在二十岁生日之前还没有把左意除掉，那人就会把兵符交给她，然后你就等着被人从那个位子上踢下来吧。”
　　“老狐狸。”她嘀咕着说。
　　这根本就是对她的磨练嘛！如果她以为可以安安分分地做皇帝就大错特错了！她就知道天哪会掉馅饼啊！
　　他拍拍她的头，神清气爽地说：“加油吧！别被玩死了。”
　　“知道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风忆情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今天的事……”
　　“今天薇儿一天都在树上睡觉，什么人也没有遇到。”雪薇用甜甜的声音道。
　　他微微一笑，“小狐狸。”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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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日元年除夕，风雪国唯一一位男皇驾崩，溢号铁贤皇帝。次年元旦，立丽王长女为帝，改元“大德”，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