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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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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见底的走道一派昏暗,石壁上悬着数只火把。光影幢幢,摇曳不定,硬生生把好好一张人脸晃成鬼魅。我四下看看,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都出去吧!”
面前一排木头人齐刷刷垂下脑袋应诺:“是,王爷。”
盯着一簇火光,我勾起嘴角冷笑。出不了府,王爷我就找不着乐子?
偏巧府里头现成就有一个,还是鲜的。
不紧不慢走完石道,折个弯儿,推开已经去锁的铁栏,抬眼便看到一人,预料中的手脚被制,牢牢锁在墙上。那人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衣着尚算整齐,看来没吃什么苦头。听到声音,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面前的人勾起一丝笑意,率先开口:“王爷这是要亲自审问?”
我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吧。”
“王爷想问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王爷不妨猜上一猜。”
“……”
我扫他两眼,忽然靠上前去伸手摸他的脸。黑衣高手瞬间呆愕,怔怔任我上下齐手。我左摸右摸,指下的肌肤触手滑腻,温软异常。再捏一捏,嗯,极有弹性,还会发红。
“没易容啊……”我疑惑地对上他同样疑惑的目光,“兄台,你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之前不是还一付恨不得咬死我的模样么?”
他顿时了捂,瞬间松了下意识紧绷起来的身体,漾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来:“我如此配合,王爷难道也不满意么?”
“那……你到底是谁?”
“花少淮。”
“无影剑花少淮?”
说不吃惊那是假的。无影剑花少淮,这个名号王爷我自是听过的。江南花家,数百年下来,能积下如此赫赫声望,为武林人士所推崇,牢牢占着一席之地,全因一个人,花家宗主花鸣誉。
相传当年花家卷及一桩连环灭门案,遭武林各派无数高手倾力围歼。花家众人且战且退,最后被逼困在栖阳峰上。当中是非曲直刀光剑影世人无处得知,只是七天七夜后,各大门派先后下山,绝口不提栖阳峰之事。
除了当年参与其中的各大门派,没有人知道,在那七天七夜之中,栖阳峰究竟发生过什么。能供世人竞相流传出来的,唯有少林方丈菩心后来对座下弟子说过的一句无心感慨——
当世剑才,唯花鸣誉一人矣。
自此,花家宗主花鸣誉,一战闻名。花鸣誉之无影剑,天下名动。
而数百年后,花家少主花少淮为了一名济济无闻的青衣小倌,不惜违背祖训,忤逆父意,舍弃光芒闪耀的世家少主身份,叛离花家,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无月夜带上情人千里奔逃,在花家气极败坏的围追堵截中四处逍遥,更是轰烈得天下皆知,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王爷我顿时眼睛一亮:“他叫什么名字?”
黑衣高手嘴角一抽:“……王爷问的是谁?”
“自然是你的青衣小倌啊!”我伸手揪住他的衣服,一脸兴奋,“他叫什么名字?样貌如何?现在藏在哪里?叫来让本王见见可好?”
花少淮咬了咬牙,再咬了咬牙,勉强开了口,嗓音里满是忍耐:“王爷怎么也轻信那些道听途说的坊间流言?”
“……难道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
“那青衣小倌?”
“不过是一个正巧路过的送水小厮!”
“叛离花家?”
“那是逃跑!”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逃跑?”
花少淮脸色突然微微一红,撇过头去:“这与王爷无关吧?”
我叹一口气,无趣地放开他的衣角。一想,似乎有些不对。再想一想,悟了。王爷我可不是来探听这些个风流韵事坊间流言的。手中折扇一抬,顺势挑起花少淮嫩滑如玉的小面孔,王爷我露出一个纨绔子弟挑戏良家美人时一般无二的邪笑:“花少主似乎还没有告诉本王,昨夜不请自来翻墙入院,究竟所谓何事?”
花少淮泰然自若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王爷?”
我努力想了一下:“因为你现在落在本王手里。”
“那……”曾经的花家少主微一抬头,深邃如夜的黑瞳笑意盈盈地看了过来,“王爷会如何处置我呢?”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也不眨。
“王爷是想断了我的双手,还是会斩了我的双脚?”刻意放软拉长的嗓音,隐隐地魅惑,说的却是令人心惊的话语。
“你不……”我低声呢喃。
“王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
我敛了敛心神,长舒一口气,收回折扇。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累。被锁在墙上的花少淮,却是笑得意味不明。
“花少主觉得,被锁在我临王府地牢很开心么?”
“至少目前为止,感觉还不坏。”
“少主是在暗示本王要多招待你几日吗?”
“王爷若是真有此意,又有何不可?”花少淮一派轻松地应对:“唯愿王爷莫嫌我叨扰便好。”
我眯眼一笑:“不知花少主是否听闻,本王的临王府,近日来开销甚巨?”
“之前尚未听闻,现在已由王爷口中知晓了。”
“那少主又是否知道,本王因为挥霍无度,已经被我王府总管下令禁足?”
“……王爷府上的总管,实在魄力非凡。”
“所以,”我收了笑,冷不防按下扇柄机关,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刀刃,不偏分毫抵上花少淮颈侧,“花少主还会以为,本王会有那个兴致,再多招待你几日吗?”
“……”受制于人的花家少主小心地动了动脖子,试图离我的扇中刃远一点,“那个……”
我冷冷看着他。
“咳,王爷息怒……若是少淮方才言语不当,无意间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一室静默。
“王爷……”
我露出一个恶笑,抬手割断花少淮手腕上的铁链:“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耍嘴皮子!”
不料想,面前这位花家少主竟是个好了伤疤便忘疼的主,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笑眯了一双墨瞳:“王爷真是好生吓人!”
我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身后人笑眯眯地跟了上来:“王爷下次若真想吓人,少不得露些杀意作作样子。”
“哦?那在少主看来,怎样才算露有杀意?”
花少淮嘻嘻一笑,却道:“王爷的扇中刃削铁如泥,不知是哪位高人所造?”
我停下步来,抚了抚手中折扇:“你喜欢?”
“神兵利器,少淮自然是喜欢的。”
“这扇中刃,乃是本王一位故人所赠……”我垂下眼,握紧手中折扇,复又摩挲了片刻,递到花少淮面前,“既然少主喜欢,本王便送给少主吧。”
“君子不夺人所好。王爷既然不舍,又何必勉强?”花少淮微微一笑,话峰又再一转,“只是能赏玩一阵,少淮倒是极欢喜的。”话落伸出手,轻轻巧巧将折扇接过去,细细打量了一番,摸到机关处,弹出扇刃,啧声赞道:“果然精巧!”
我笑了笑,微退一步靠在石墙上,微微恍神。
不舍……吗?
只是留着又有何用?睹物思人,思了这么些年,实在倦了……
“噗!”
左胸忽然一阵冰凉。几乎全部没进胸口的刀刃异常眼熟,那是我的扇中刃。此刻,握着它的是一只凝白如玉的手,耳边有人微微吹了一口气,一抹熟悉的温软嗓音朗朗响起,语带抱怨:“少淮好心示范何为杀意,王爷怎么偏偏走神了呢?”
我抬头,望着那张笑得妖艳无比的面孔,弯起嘴角:“偏了。”
“是么?”胸前的刀刃被一寸一寸旋转着慢慢拔出,面前的人笑得越发妖艳,“少淮不介意再来一次,只是连累王爷再受一次苦了……”
“本王怕疼,”我抽一口气,再笑了笑,“这回别再偏了。”
他柔柔地应:“是,王爷。”
墙上火光摇了一摇,光影从花少淮白玉一般的面庞上闪过。薄薄的扇刃高高举起,狠狠刺了下来。
身后有人高声惊叫——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