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华年》日头灯影走

27、第 27 章

　　距离齐阳覆灭已过一年，临宜迁都的事宜在即，整座城的人都随着这炎炎夏日开始躁动起来。举国迁都，不仅仅是王宫贵族，王城里那些官宦富商自是也要一同跟随。
　　一年前临宜重要时机反败为胜拿下齐阳后，如今的临宜已成了万国之首，四周藩国已经无可与其匹敌。虽说大战伤了元气，但不过一年之期，不论是国内还是收复的齐阳之地都已经处理得当，各路的财币、运输和官员的安排等都已经到位，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半年前朝中就已经提出迁都的事宜，总算是在三个月前定了下来，迁都全迎，也就是前齐阳国都起泉现已改为‘全迎’，正式宣告后，宫内外都是忙的不可开交。
　　还城宫墙内，思楠还在清点迁都事宜，眉头微蹙。
　　“殿下，已经忙了许久了，先休息一会吧。离迁都还有不少时间呢。”一旁的宫女小声提醒道。
　　思楠已经四五个时辰坐在这没有动过身了，她抬头看外面的日头已经下去有一会儿了，才意识到原来今日已经过了大半。
　　她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立即便喝了大半，沾了水才知自己已经如此口渴了。
　　宫女又紧接着端上新茶，“殿下，王上派人传了消息说晚上宴请大臣共品杨梅宴，叫殿下也一同前往。”
　　思楠看向手边的盘子里的杨梅，紫红诱人，伸手拿出一颗，看了看又丢回去，脸上看不出意味。
　　这杨梅宫里日日奉上，自己还需的尝什么鲜，不过是找个借口叫她去看看朝中人的嘴脸。
　　“夜宴何时？”思楠闭上双眼，轻揉眉头。
　　“在戌时左右。”
　　缓了缓眉间的不适，顿时舒服了不少，“回禀王上，我会去。”
　　“是。”
　　思楠站起身，往后殿走，“还有些时候，我先休息一会。”
　　“是。”
　　夜色降临的很快，今日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宫廷广场上无需宫灯照路也看的格外清楚，各位官员都已携家带眷进宫。
　　虽要迁都，但此次夜宴也是丝毫没有怠慢，殿内陈设更胜从前。殿中央的巨大瓷坛中呈放着大颗杨梅，用寒冰做底，不仅在这酷暑凉气逼人更显杨梅的多汁鲜嫩。
　　官员都陆续就坐，石凛高高坐在王位上，看着底下的众多大臣，神色凛然，他已然褪去两年前的青涩多了君王的气度，“这仗已经打完许久，事宜繁多，一直未曾找到好时机好好与各位聚聚。这迁都在即，又是杨梅盛产的季节，王后心系当初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特借这机会来犒谢在座的各位。今日夜宴不必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定要吃的好喝的尽兴。”
　　“王上这是哪的话，身为临宜人，敌国来犯，定是要舍身护国，王后温良贤惠记得我们这些粗人已让我们感动不已，何来犒谢一说。”新封的中领军，憨厚老实，说话也是讨喜。
　　石凛听了他的话笑了笑。
　　“要说这舍身护国啊，还得是白大将军。当初不顾自己的安危，假意被敌方所擒，这才得以有机会把齐阳那群小人的消息透露出来。这一年多过去了，白大将军的当初在齐阳受的那些伤还没好利索呢。”
　　听闻此话，石凛立即看向坐在右手第一位的白元启，略带关切的问道，“怎么，元启你的伤还没好吗？”
　　“劳王上挂心。我这伤早就好了，只是当初左腿曽断过，这好了之后行动起来确实有些不如以往，这么点小毛病竟也叫王大人注意到了，真是惭愧。”白元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思楠坐在石凛旁的风位上，轻轻的抿着杯中的杨梅酒，看着场上人的惺惺作态，她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态度。
　　“原是这样。我先前一直在还城做领军，白将军从小便在边境历练，加上又是白老丞相的长子，双方一直都熟识，来了还城后就一直都在我身边，可以说我基本上是看着元启长大的，我膝下无子，看他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这身上有何处变化，那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这大战回来后，我见你腿一直没好，怕你沉迷军务托着不去治，才借机在王上面前提及此事。原来是留下的后症。哎~”他今年已过七十，看着当初在自己身边风采奕奕的少年留下了后症，内心也是不好过。王大人换掉了手中的果酒，拿了一杯烈酒痛饮下。
　　“王大人也不要太过忧心，我记得宫中来了些顶好的推拿师傅，宴会结束后，让他们给元启看看。”石凛说道。
　　“谢王上。”白元启向石凛拜谢，又看向王大人，“王伯，你也别太忧心，只是些小毛病。看在您的面子上，王上都派了宫中的推拿师傅来给我治，过几日便好了。”
　　王大人听了白元启的话才露出笑容，“你这小子，什么我的面子，那是王上英明仁慈。”
　　“若不是白老丞相身体不适不便入宫，他老人家现在若是知道白大将军马上就要被王大人拐跑了，可得后悔今日没来呢。”又有一人笑道。
　　王大人也爽朗的笑了出来。
　　众人都笑了笑，气氛活络了不少。
　　思楠又添了一杯杨梅酒，虽说杨梅味美，可做成菜她确实吃不大惯，唯这杨梅酒味道属实不错。宴会才开始不过半个时辰，她已经添了五六杯杨梅酒，果酒美味却不醉人，是个好东西。
　　石凛微微探过身来，“思楠，这饭菜不合胃口吗，见你都没怎么动。”
　　“杨梅酸甜，做成菜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可做成酒倒很是不错。”思楠说道。
　　石凛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笑，“等宴会结束，我让他们做其他吃食的送你宫里去，你先忍忍。”
　　思楠微笑，点了点头。
　　下面的人吃的高兴，一杯一杯的美酒进肚，互相交头接耳开始畅呼所言。
　　喝的正尽兴的王大人突然高呼，“王上，这罗将军都寻了一年多了，还未曾有消息吗？”
　　此话一起，众人刚起的兴致瞬间回冷，都顺着话语看向王上。
　　石凛一直未有回应，下面明眼人因扫了兴致，心里生出对王云这个老家伙的怨怼。
　　这大好日子，非得要提这事做什么，一个大活人一年多未见踪影，结果如何人们心中都有数。王上一直未曾放弃，可见对王后的重视，势要给她一个答案。这老家伙现在大伙面前提起这事，怪不得当初就算王云战功斐然却还是被派去镇守边陲，今日一见，这眼力见可见一斑。
　　石凛浅尝着菜肴，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还不时夹起面前的菜肴递给王后。
　　“哎，我提这事做什么。咳咳…”王云干咳了几声，“想起当年一同与罗辉在校场上打拳的日子了。”他红了眼眶，又回忆起当年。
　　“王大人，罗将军虽当初被齐阳俘获，但未曾有其遇害的消息。凭罗将军的能力，若当初齐阳内乱从中逃出也未可知，为了以防齐阳余孽寻仇，不能粘贴画像，我们也只能在暗处找寻，有些地方离朝廷极远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也实属正常，罗将军也可能被这些地方的人所救，等待我们的人寻过去也是需要时间的。”众人都不知所措，只有李择礼开口解释了一番，“罗大人，我们知道您与罗大人交好，也请您相信我们大内领军，不必挂怀，总有一日能够与老友重聚的。”
　　李择礼先前是石凛身边的亲卫，也是少时教导石凛的太傅之子的。一年前随着石凛出征，多次舍身护主后封为大内领军，石凛对其很重视。这样不高的背景和不错的才干，不惧威胁又极其忠心，他将来的路安排绝不会止步于大内领军。
　　思楠注意到下面的人已经被李择礼引去了目光，她斜眼看向白元启，正捕捉到他漫不经心目光从李择礼身上的一瞥而过。
　　思楠笑了笑，又示意旁边的女官添了一杯酒。想要在文官、武官之首的位子上上反复横跳，你们白家也太可笑。
　　一年多前回宫那日后，没过几日白元启便托着他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来到大殿，站在大=大殿中央不卑不亢的向她解释，他当时所为完全是为假意投诚刺探军情。那一句句“奉王上之命”，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我父亲就是你们用来投诚齐阳的礼物吗？
　　“李将军所言甚是，王云你也不要操那么多心，都这么多年没见，也不急于这一时。”王兮白了王云一眼缓缓说道。
　　这王兮也是三朝元老了，他当面驳了王云，也没人再说话。
　　王云虽是有点醉了却还是没完全糊涂，见说他的是王启，又瞥见王上谙着脸，叹了一口气，没再闹下去。
　　“倒是得担心担心，等到了全迎后还能否吃上这美味的杨梅宴了。”王兮夹起一颗糯糍杨梅送入口中。
　　王兮就是众多官员中坚决反对迁都的主要人物，迁都的事宜已经确定了这么久了，纵然他心中仍是不愿，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又旧事重提。
　　王云听这话又来了兴致，“王太师此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本就多年在还城驻守，鲜少能品得杨梅。此番回了临城才能尽享，要让我跑下这果子又去那北方苦寒之地，本想着在垂老之年能够魂归故里，如今真怕是做不到了。”说完他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手捂着面略显伤态。
　　“既然王将军如此想念故土风味，不如留守旧城。”思楠笑着说道，“王上本指了梓安郡王留守临城，可梓安尚且年幼，缺乏守城固军的经验，咏黎公主为这事也是来了宫中多趟，希望求得一位经验丰富武艺高强的师傅来协助梓安，可一直都没有人选。方才王将军所言，足见对临城的感情之深，加上多年驻守还城不论是经验还是能力，由王将军来协助梓安留守还城再合适不过了。不知王将军意下如何呢？”
　　王云正欲开口，话音还未发出。
　　石凛立即接上话语，“其实王后所言正是本君心中所想，本君早就想与王将军谈论此事了。咏黎堂姐来找本君时，主动提到王将军曾是林国公的教习师傅，林国公的品德高洁天下皆知，因此很看好王将军。王将军多年驻守还城尽职尽责，父王在世时也是深受信赖。现看来梓安若能得到王将军在指导协助实则幸事。”
　　思楠和石凛两人笑盈盈的目光射在王云身上，王云才明白被这夫妻二人摆了一道，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僵在座位上。
　　白元启突然说道，脸上赔笑道，“先前王伯伯多年驻守还城，十分想念故土，一年前战胜回来时还无比激动，迁都的事宜他本不太愿意，因为临城是他的根，但本着家国为上的信念选择了支持王上，现王上王后此番美意倒是成全了王伯伯的心愿，王伯伯一时激动不知所言，还望王上王后不要怪罪。”
　　此人年纪轻轻虽身居大将军之位，对人对物却从未拜高踩低，又凭着入俘齐阳生还，在朝内外都积攒了不少的好名声。即使王云与他交情浅薄，刚才王云在与他攀关系时没有说话，也能够在此时替王云解困，周围众人都纷纷向他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前任罗大将军虽为人公正，但着实少了些人情味，今日的白大将军确实得到了他们的另眼相看。
　　咏黎公主看清形势也立即附和道，“有王将军做梓安的师傅是再好不过了，我家梓安日后就多劳烦王将军照顾了。”
　　还未经他同意，这么多人已经将此事定局，王云心中愈发不忿，看见白元启递给他的眼神，王云才硬着头皮说道，“还是贤侄明白我，能做梓安郡王的师傅怎能不愿，谢王上王后美意”，拿起面前的酒杯站起来，“臣一定协助梓安郡王守好还城，哦、哦、不对，是临城。”
　　看着王云有些狼狈的模样，在座的都笑了起来。
　　“恭喜王将军了。”众人纷纷向他庆贺。
　　白元启神态自若的坐下，看着面前的佳肴默言了一会，终于选中一个最精美的送入口中。晚宴到现在他几乎没吃下什么。因为常年生活在边境，他的饮食习惯早与临宜相比更加偏向北方的齐阳，喜欢吃些热腾的肉食，这有些发甜的冷肉片刚送入口中还是没忍住吐进了手帕里。
　　白元启将手中脏了的手帕放在面前的骨碟当中，看向高台上的华贵的两人。石凛脸色正好，他的眼神刚触碰到他，石凛也立即看向了他，白元启突地心里有些被人抓到的心虚，脸上还是莹莹笑意，向他微微点头示好。
　　石凛也很快转了笑颜，也向他表示回应。
　　白元启收回眼神，淡定的拿起桌上的果酒细细品尝，仿佛刚才瞬间的挫败没有发生过。
　　虽没有直接相对，白元启的余光还是注意到了石凛身旁的思楠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