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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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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看了看天空,决定穿过雪地,回到城堡里去。
太阳在厚厚的云层下滑过了天空的顶点,城堡外人影渐稀。当她顺着被雪覆盖了大半的石阶走向城堡时,空旷的庭院里,只有柔和却苍白的阳光随她拾级而上。
一阵风吹来,她觉得有点冷,然后才想起来她把自己的围巾系在了雪人上,这个念头让她感觉好了一些。一个圆润,漂亮的雪人,眼睛是亮晶晶的黑色小石子,头上戴着鲜艳的花环。甚至路过的弗立维教授笑着问他们,能不能把这个雪人借给他一段时间——他说这话时,身后跟着一长串各种各样的雪人,用圆滚滚的身子跳跃着跟在他身后。他说他会用魔咒确保这些雪人不会融化,好让它们在圣诞节的时候在大厅里跳舞。
她想象着那个系着她的围巾的雪人跳舞的样子,小小的喜悦在心中弥散开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堆过雪人了,佩妮说那是小孩子的游戏,而她不想在自己的姐姐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孩。
但是——她试图不去想,但那念头却无法消散,无时不刻地灼烧着她的神经。她的不安大概表现在了脸上,西弗勒斯不断追问阿芙罗黛对她说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也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但她清楚地肯定,她不想把西弗勒斯牵扯进来。作为斯莱特林的学生,结交麻瓜出身的朋友就已经够危险的了,她可不想让他惹上新的麻烦。
麻瓜出身!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字眼,起初她觉得它陌生,但如今却已经渐渐习惯。它粘在她身上,就像试剂瓶上的标签,身份证件上的姓名,成为了某种不可摆脱、密不可分的标识。
她叹了口气。她还记得刚刚得知魔法存在时的欣喜,以及尝试着施展魔法时的陶醉,魔力在她指尖的操纵下流畅而服帖,比任何玩具都更加令人着迷……但这种激情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归于平淡。老式的城堡生活固然有趣,但脱离科技产品的生活在她看来多少有些不便。何况,她有些愤愤不平地想,人类用了数百年来论证、抗争才得出的“人生而平等”,在这里却被一些人理所当然般地践踏!她有时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身处现代社会。
当然,这里也有非常多友善的人,尤其在格兰芬多内部,她从未因血统问题受到什么区别对待,还结交了许多好朋友。但问题不会因为光明的存在而消失……
她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城堡里的楼梯总是变来变去,如果不集中精力,她甚至怀疑自己没法走回休息室。
她因为那突如其来的警告,一路上多少有些提心吊胆,轻轻推开寝室的门时,她甚至有些担心里面的情况——但门里的景象和往常一样,普通又安宁。格兰芬多的寝室建在塔楼上,光线好得几乎有些奢侈。她的室友多卡斯·梅多斯正窝在一把舒适的躺椅上,一边啃一个苹果一边看《实用魔咒大全:从烹饪到暗杀》。
这场景让她一下子放松下来,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嘿,多卡斯,”她走过去说,“你还在看这本书!”
“莉莉,你回来了。”多卡斯跟她打了个招呼,有点尴尬地把书合上,“我还没有看完,这书厚得要命——我怀疑把它看完起码需要六百年吧。”
莉莉看了一眼那本书,确实非常厚——要不然怎么叫做魔咒大全呢。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看看它,为了应对那些可能会出现的袭击。
“这书怎么样?”她问道,“我们的决斗大师?”
“别那么叫我啦。”多卡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自从在那场决斗中胜出,她就获得了这个过分夸张的外号,“说实话,其实我不知道。我才看到第三章——目前书里的内容对决斗可没什么帮助,除非我想给对手做个完美的煎蛋,好让他对我手下留情。”
莉莉笑了出来。
多卡斯歪在躺椅上,翻了几页书,但显然心思已经远远飞走了。她合上书,转而看向莉莉。
“说到决斗……”她沉吟着开口,“那之后,她没再找你麻烦吧?”
莉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什么事。
“当然没有。”她急忙说,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有些犹豫地补充道,“实际上……我觉得她……阿芙罗黛的本质并不坏……”
多卡斯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她吹了一声口哨。
“这是怎么回事?”她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的关系升温得非比寻常啊?”
“没有那么夸张!”莉莉红了脸,“只是刚才我碰到了她,她和我说——”
“说什么?”多卡斯饶有兴致地问。
莉莉却突然有些犹豫是否该说下去,那些关于她人身安全的威胁无疑会让对方担心,但她已经不想让对方再替自己担心更多东西——开学以来,她没少因为血统受过刁难,而多卡斯只要在场,总会护在她身前。虽然多卡斯总能从剑拔弩张的局面中全身而退,但她还是止不住地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让关心她的朋友身陷危险之中。
但是,她叹了口气,多卡斯的眼神敏锐而透彻,就好像就算她不说,也会问到她说为止似的。
“她提醒我,说有人看我不顺眼,让我小心一点。”莉莉说,注意到对方逐渐凝重的眼神,她急忙补充道,“别那么紧张,多卡斯,你知道这没什么,哪个麻瓜出身的学生没被那些人刁难过?而且在学校里,他们不敢生什么大事的。我想,只是些小恶作剧——”
“小恶作剧会让阿芙罗黛·冈特那样的人专门提醒你吗?”多卡斯皱着眉头说,“莉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可能都得保持警惕了。”
“可是这是在学校里……”莉莉小声说,对方严肃的神情如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她的心脏。
“听我说,莉莉,”多卡斯说,“今天上午我去了我姐姐那儿。你知道,她是拉文克劳学院的级长。她告诉我,最近她在夜巡的时候,怀疑一些斯莱特林的学生可能在进行秘密集会。”
“什么?”莉莉愣了愣,和多卡斯交换着眼神。霍格沃茨并不禁止学生自行组建社团等学生组织,如果有需要的话,校方还能为其提供资金和活动室。那么,如果有什么学生团体非要在深夜进行秘密活动的话,只能说明,他们的集体活动并不能摆在明面上。
“她告诉教授们了吗?”莉莉急切地问。
“很遗憾,他们的行事非常谨慎,可能用了秘密通道,或是其他隐藏踪迹的魔法。直到最近,他们可能要有大动作了,才留下些踪迹。”多卡斯叹了口气,“但那些踪迹也不足以成为证据,最多也只能算作推测而已。教授们固然也会调查,但估计调查不出什么,斯莱特林们在这种事情上倒是团结得很。”
“真希望他们晚上聚在一起只是为了赏月或是补天文学作业之类的。”她继续说,“但是我们都知道,斯莱特林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能够让他们聚集起来,大半夜不睡觉而是违反校规秘密集会——”
“还能有什么?‘为了让我们比无菌蒸馏水还要纯洁的血液更加纯洁,为了证明我们几个世纪以来的近亲通婚和种族隔离能够让魔法界更加强大!’”莉莉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大声说,高举双臂,像是握着一把无形的权杖。
多卡斯被逗笑了:“你别说,没准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呢。不过,你的神态还可以更高傲些。”
“这样呢?”莉莉仰起面庞,把手举得更高了。
“不对不对,”多卡斯说,“你得表现得像是有人往你鼻子底下放了粪蛋一样,那样看起来才足够高贵呢!”
她们都笑起来。阳光从开阔的窗子里照进来,像瀑布一样流淌进塔楼,光辉在深红帷帐和木制家具之间上涨,漫过一切。
莉莉抬头看着窗外,干净的玻璃映照着高高的蓝色天际,一群白色的鸽子正从窗外扑棱棱地飞过。她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她心中本来有许多不安,可那些不安堆叠起来,似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此时她竟突然没什么感觉了。
魔法社会正风起云涌,纯血主义言论甚嚣尘上,而学校里有一个秘密团体正蛰伏在黑暗深处。与此同时,阿芙罗黛提醒她要小心。这些消息的时间点契合得要命。这是否意味着,她面临的并非是某些人的一时兴起,而是某个组织的计划?而那个组织的目标一定不止她一个,那会是系统性的对麻瓜出身学生的清除——这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想要做的!
她甚至感受不到愤怒或是紧张了。事态糟糕得简直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当她第一次被当众羞辱,被称作“泥巴种”的时候,那巨大的不安就已在她心中升起,让她感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不过是斜坡上的石子,将会一点点向黑暗中倾斜、滑落。而此时,她的生活也只不过是更深、更动荡地滑下去了一些而已。或许事态早已注定将发展至此,像不断倒塌而无人中止的多米诺骨牌,像永无止境的黑暗预言。
“不过,这终归是在学校里,他们不敢闹得太大的。”多卡斯看出她的脸色不对劲,急忙安慰道,“我们以后不要单独行动就是了。等玛丽回来之后我们也跟她说说,以后我们尽量一起行动。”
“好。”莉莉点了点头。她突然觉得有些闷,便走过去打开窗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禽类的气味——她愣了愣,“猫头鹰?”她说道。
一只灰扑扑的猫头鹰飞进屋子,把一封信和一个包裹扔在桌子上后,几乎一瞬间就消失了,只留下她们茫然地看着留在桌上的东西。
多卡斯从软垫椅上半欠起身,去看那封信。
“莉莉,是给你的。”她说,招呼莉莉过来看。
“谁会给我写信呢?”莉莉疑惑地说,她的确在家书中提到了向霍格沃茨寄信的方式,可爸爸妈妈似乎还未习惯用猫头鹰邮寄。而佩妮——她可不相信这位表现得对魔法唯恐避之不及的姐姐会主动给她寄信。可如果真的是她的话——
她的心跳加速了些,急切地走过去,想拿起那封信。
“等一下。”多卡斯敏捷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在这种时候你得保持警惕,里面说不定装着什么危险品。”
莉莉看着那封信,它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每个边角都平整妥帖,看起来无害至极。信封是典雅复古的深绿色,火漆上印着百合花的图案。信封上用金色的墨迹写着“莉莉·伊万斯”,笔触工整而锋利,是她非常熟悉的字迹——
“没关系,多卡斯,”她抬起头,“这封信是西弗勒斯寄来的。”
多卡斯吹了声口哨。
“平时还真看不出来他这么讲究。”
莉莉笑了笑,拿起那封信,心中多少有些困惑。西弗勒斯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书信往来的人——他总是习惯于当面直说,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寄来一封如此正式的信。
“除了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信。”她小心翼翼地用裁信刀把信封拆开,“爸爸妈妈倒是经常收到寄来的账单或是文件之类的,但之前从来没有人给我寄信。”
她一边说一边展开了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莉莉:
圣诞快乐。虽然这么说有点太早了——我知道离圣诞假期还有好几天呢。但我不得不在今天就把礼物寄给你。不久前我从斯拉格霍恩教授那里得到了一些珍稀的药材,制成了这支药剂,但它的保质期并不长,你最好今天就喝掉它。我知道,它算不上什么漂亮显眼的礼物,但我认为一支驱寒药剂比花里胡哨的宝石别针之类更有用处,尤其是在冬天。最近的雪下个不停,而我记得你已经弄丢三条围巾了。别再做用围巾给小猫搭窝之类的傻事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
莉莉不禁笑了起来。她把信收起来,去拆和信一起送来的包裹。包裹里确实装着一个亮晶晶的精致小瓶子,巧克力色的液体在瓶子里摇晃,散发出醇厚的糖浆气味。
“这是什么?”多卡斯好奇地问。
“说是驱寒药剂。”
“看起来味道不错。”多卡斯说,“要是药水都能做成这样就好了。”
莉莉笑了笑,拧开瓶盖,更加浓郁的香味弥散开来。但就在下一秒,瓶子剧烈地晃动起来,液体在与空气接触的瞬间便化作污浊的泥浆般的颜色,几乎如岩浆般滚烫,无数诡异的气泡从瓶口冒了出来。
“小心!”多卡斯叫道,几乎与此同时,瓶子爆炸了,玻璃碎片和药水混杂在一起四散飞溅。
发生了什么?莉莉茫然地想,她被按在软垫椅上,手中那灼热的触感已经消失了,她感到有人护在她身上。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她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了一手殷红的鲜血。
“那东西不对劲……”她听见一个声音吃力地说。多卡斯挡在她身前,颤抖的右手捂住半边脸,血不断从指缝中涌出来。
“多卡斯!”莉莉叫道,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天哪……天哪!你在流血……”
她扶住多卡斯的肩膀,试图去看她的伤势。当她拉开对方遮住脸的右手时,不由得浑身一软。
被药剂溅到的半张脸的皮肤像是被火烧过了似的,焦黑撕裂的表皮黏连在一起,其间横亘着几道可怕的伤口,鲜血从里面止不住地流淌出来。
莉莉努力克制着不要晕过去或是哭出来——多卡斯已经丧失了力气,歪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感受着那份重量,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保持思考,可是无数念头在她脑海里穿梭而过,像是一百只鸟儿在她脑袋里同时尖叫——
这绝对不可能是西弗勒斯做的,一定是有人替换了药剂,好让她受伤的同时嫁祸给西弗勒斯,真是一石二鸟的伎俩……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那液体一定有腐蚀性,得用水冲洗——不对,她不清楚这种药剂会不会和水产生更强烈的反应……白鲜!她如同找到救世主般想道,她记得魔药书上说,白鲜有治疗伤口的功效,而且性质很稳定,而她的抽屉里正好有白鲜——她用来练习配置魔药的!
她三步做两步地冲到书桌旁,取出一块白鲜根茎,用尽全力挤出汁液,涂抹在多卡斯的脸上,可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功效。她感到对方的脸在发烫,疼痛导致的反应也越来越微弱——她在越来越深地昏迷!
“求求你,再坚持一下,”莉莉几近绝望地说,“我马上就送你去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