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书》落江阴

6、喜乐城

　　爹娘死时陆承香就在想，千城国这么大，有没有一座只有喜乐而无哀痛的城市，如今那红红的城门上工工整整篆刻着的“喜城”二字令她顿生惊喜。

　　诶，不对，自己怎么会有“爹娘死去”这种想法？承香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跟在大师兄后面进了城。

　　喜城真是一座神奇的城市，这里每天都好像在过节一样，各家各户门前挂着喜庆的灯笼，百姓们脸上挂满了笑容。街边的客人微笑着的摊贩讨价还价，语气平和的小贩即便是拒绝也十分委婉，有当街放鞭炮的，有在树上挂彩灯的，还有即便不小心绊了一跤也不改笑脸的，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烦恼。

　　承香一行人在街上走着，想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看见转角处远远走来一队人马，穿着红衣服戴着红头巾，敲锣打鼓吹唢呐，好不热闹。

　　“这样热闹，是有人结婚吗？”承香随口道。

　　“不对，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是陈家的少爷死了，正在办葬礼呢。”有围观的群众热心地为她解答。

　　“办葬礼？为何要红衣赤袍？这哪像办丧事的样子啊。”
　　那人但笑不语，指着城门牌匾所在的位置，承香反应过来，是啊，这里是喜城，哪里来的丧礼呢？

　　之后承香又像那人问了附近客栈的位置所在，位置就与正在办“喜事”的陈家只隔了一条街，那人还告诉她，陈家是大户人家，这几天办“喜事”欢迎所有来参加葬礼的客人，无须备礼。
　　“明明是丧葬却大办喜事，虽然有些令人不舒服，但去体验一下也无妨。”王元宸说道，最重要的是还不用备礼。

　　他们在吉祥客栈安置好后王元宸便打算带着大家去陈家看看。

　　“没想到喜城连丧葬都当作喜事来操办，要是千城国的每座城市都像喜城这样，天下大概就不会有疾苦了吧。”大堂里，一个也是从外来的游客这样感叹道。

　　“说实话，我不同意他说，喜城的百姓们的确看上去都很幸福，但我总觉得喜城的喜，怪怪的。”常曜闻言，压低声音跟大家说道。

　　赵子冉竟然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若天下真像喜城这般，怕不是不会有疾苦，而是天下都会变成人间炼狱。”邻桌有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子反驳道，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几分情绪，却足以激怒客栈内的喜城人。

　　“这位客官是什么意思？喜城是天下人人向往的福乐之地，客官却诋毁喜城，还请客官慎言，否则就别怪小店容不下客官这尊佛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朝着少年走过来，声音带怒，却仍然朝少年露出礼貌的微笑。
　　“就是这个意思，喜城荒唐，喜城人更荒唐且不自知，可怜又可笑，这种地方，不留也罢。”少年甩了甩衣袖起身欲走。

　　“你！不准走！”那掌柜顿时就变了脸色，满面凶狠，叫来几个伙计就准备拦住少年。

　　“听闻喜城人信奉喜乐之神，和善能忍，对一切事物都有很大的包容心，唯独无法忍受别人亵渎他们的信仰，不然再和善的喜城人都会和你翻脸，我当初没甚当回事，现在看来，此言不虚啊。”常曜小声地感叹道。

　　“那那个人会不会有事？”承香有些担忧。

　　“不会，你看他手中的剑，不似凡物，他腰间挂着的腰牌是青绫堂主的持有物。”王元宸说道。
　　青绫是什么？堂主又是什么？承香听得十分迷惑，刚想出口问，却听见身旁的长明解释道：“青绫是千城国最大的魔修组织，首领封长冷下有十六名堂主为他效忠，每名堂主又分管着组织不同的事务，一个堂主，大概至少有两个门派长老那样的实力了”

　　“魔修？那掌柜不会有危险吧？”
　　“别担心，还有我们在这儿呢，大师兄和长明师弟可厉害了。”常曜安慰道。
　　承香说着，紧张地看向二人，只见灰衣少年甩了甩衣袖，一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速度这么快，恐怕是畏生堂的蒋谒，”王元宸紧锁着眉，看上去竟有些紧张，“青绫的人突然出现在青绫组织并不活跃的喜城，这件事得禀告师父他们才行。”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很明显地影响到喜城人们的心情，吉祥客栈的掌柜很快就恢复了笑脸，甚至免了所有在坐客人的茶钱以示喜城人的热情好客。王元宸向掌柜问了陈府的具体位置，领着大家便上门拜访了。

　　陈家果然在免费宴请各路客人，就连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上门，也会有专门设置的丰盛酒席。王元宸领着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五张嘴上门拜访时，陈府的老爷不仅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且在听到他们是玄宁派的弟子后，更加敬重地给他们送了好些有用的物什，连常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陈老爷人可真好，连小师叔都没他大方呢。”吃饱喝足后，常曜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皮感叹道。
　　赵子冉忍不住笑了，当初小师叔因为武艺不高，仙法不强，玄宁派里除了资金方面便没有能用的上他的地方，因此小师叔最大的事就是收买平常也不爱修习的弟子，叫他们陪他去玩乐，常曜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连常曜都称赞陈老爷，可见陈老爷是真的慷慨。

　　“知人知面最难知心，谁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他本来的面目，人都是自私的，哪里有利可图，便往哪处钻。”
　　正当大家夸赞陈老爷之时，有个冷冷的声音却中途插了进来，打断了大家的谈话，徒留一段尴尬的沉默。

　　大家都纷纷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却看见之前在客栈里看到的灰衣少年正站在陈府门前，望着门上高高挂着的牌匾连连冷笑，承香定睛看了看，牌匾上书的正是“舍己奉人”，笔法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大家见是蒋谒，忙作出一副防备的姿态，承香觉得蒋谒并不想战斗，愈发好奇他今天连番与众不同的言论，便壮着胆子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谒回头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承香身上，什么也没说，甩了甩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