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偶Omega的自救指南》陈良凉一凉

24、答案在巴德摩尔

　　“虽然不是我”几个字一出，晋荣面有愧色一闪而过，他曾跟林佑暗示过，自己是不婚主义者。然而时光，让一切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晋荣不是毁约，只是境遇让他自己做出了不像自己的选择。晋荣同样深深地回抱了林佑，片刻后两人洒脱地松开，林佑转身与晋荣和许筠道别，再没有多说。只是他离开的背影中，有一丝淡淡的落寞。
　　于林佑，他透过消防通道尽头的玻璃门，才知道，理智成熟的晋荣居然也会露出那种痴狂无奈的表情。那一瞬，他才知道什么和平的分手、理智的道别，不过情没那么深，意没那么切罢了。他与晋荣，不是许筠突然出现导致的错过，所以他不怨许筠。那是他自己在拥有时不够果决，就像许筠手里拿着的那张电影票，塞巴斯蒂安和米娅从一开始就没有如果。

　　看完电影出来的时候，许筠不想回家了。他没那么伟大，不会因为偶然见到林佑就生出什么奇怪的主意。可见到林佑后，许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必须给晋荣全面的信息。林佑值得这个算不上机会的机会，晋荣值得这种迟来但强过不来的尊重，他自己也必须让自己迈过这个坎儿。
　　许筠拉着晋荣找到了一个室外咖啡店。咖啡店名叫“绒花”。与雪绒花无关，这名字是因为咖啡馆附近栽了许多合欢。此时毛绒绒的粉色小花开了一树，偶尔有夏风吹过，落在桌面上一两朵，好似穿了粉裙的芭蕾舞者。
　　许筠要了一杯红茶，加了半罐的奶，奶加的太多，已然分不清到底是奶味的茶，还是茶味的奶。晋荣喜欢喝美式，黑黢黢的一杯，冰凉的咖啡，在马克杯上渍出了一层露珠。两人坐定好久，许筠才低下眼眸，缓缓地开口：“阿荣，如果我没回来，你会和林佑复合么？”
　　晋荣放下手中的饮料，想了想，而后诚实地回答：“会重新开始认真接触。”
　　许筠闻言一愣，片刻后却笑了：“还好，”他庆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我拔了药，自己从医院溜出来了。”
　　许筠抬起头，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晋荣。晋荣却抿着唇撇开了头，他其实不太想听。不是不好奇，只是他也是人，也会害怕。许筠回来的时候，身体那么瘦，伤口那么长。

　　许筠去了美国马里兰州的巴的摩尔，那里被称作“不朽城”，那里有大西洋漂亮的海景，也有全世界最先端的医疗科研中心。

　　其实在晋荣让许筠接受体检之前，许筠自己就了解过腺体清洗手术的原理和操作方法。许筠是个Omega可他也是个大学老师，是个博士，是个科研人员。他拥有他人无可匹敌的信息检索与收集甄辨能力，他也有超越常人的阅读理解和学习领悟能力。他猜到，腺体清洗高概率对于他的情况，无能为力。
　　晋荣曾忘了他有终身标记，所以才会说出“寄云相思意，薰风述忘忧”。许筠却一天也没忘过，那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十年里每一次迎接发情期前，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都把对终身标记的恐惧，刻进了许筠的心底。所以他把和晋荣傍晚约会的时间一拖再拖。但该来的总会来，那一夜晋荣的反应让许筠的心沉入了谷底。
　　可许筠不愿放弃。晋荣默认过，要把他自己送给他，许筠不允许他反悔。晋荣以为两个人是默认了彼此的结局，许筠才不同意。他从一个谷底艰难挣扎地爬了上来，他便再没打算回去。

　　与晋荣为突然再次认识到许筠身上带着终身标记这一无奈事实后，所表现出的疏离不同，许筠不言不语，不急不躁，他静静的等。晋荣联系他见他，他在。晋荣不联系他不见他，他还在。他就要润物无声的在晋荣身边，织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他要的人。谁说Omega不能是好猎手？许筠有的是耐心。终于，晋荣挨不住寂寞，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天，晋荣来找他，带着满身的酒气。许筠看着床边的人，他告诉自己，这个高大冷静的男人会脆弱与动摇的时刻不会多，不可以错过，这也许是他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于是，许筠行动了。晋荣睡得不安稳，那是许筠刻意调高了暖气；晋荣会醒来，那是许筠特意把无声震动的闹表，换成了有声吵闹的音乐；晋荣会看到许筠的手机，那是许筠把它摆在了晋荣触手可及的位置。是许筠刻意开着卧室和厨房的门，是许筠刻意打开了整间公寓的灯，也是许筠让晋荣能够看见他在做什么。他就要让晋荣对他心生愧意，有愧意才有怜惜，有怜惜才有不舍，有不舍终究才会有爱意。许筠再不相信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他依旧相信一切感情都可以靠努力来争取。和路恺的过往，诚然折断过这支骄傲的玫瑰，但到底他依然保有傲然的茎叶与凌厉的刺。
　　终于，晋荣让他接受全面体检，聪明如许筠随即就猜到了晋荣的深意。他一边为晋荣终于下定决心，愿意在他们的关系上划掉期限而欣喜，另一边则是无限的惶恐与不安。他猜到，拿了他体检报告去找程院长的晋荣，恐怕从程院长那里不会得到什么好消息。他得做两手准备。
　　于是许筠几乎是在配合晋荣体检的同时，就开始疯狂地搜索一切与终身标记相关的最新研究成果。
　　他翻遍了Web of Science上面的高引用数和高影响因子论文，逐条查找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的所在单位和他们最新最近的研究成果，他联系论文作者咨询他们的工作内容和进展。他给《柳叶刀》编辑部，给《AO腺体》编辑部发邮件，询问相关学会论坛的信息。用一腔孤勇的爱意，在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找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医疗科研中心。
　　该中心正在召集Omega腺体干细胞克隆培养再移植手术的临床三期人体实验志愿者。

　　等到晋荣一言不发的紧急出差的时候，许筠就知道，晋荣在程院长那里得到的结果如他所料。不是不失望，不是不伤心。但他甚至来不及失望，来不及放任自己低落的情绪，便马不停蹄的去找了于涵，最后确认了一些自己疑惑的医学细节。他知道，时机到了。如果他不想失去晋荣，他必须走。晚了，冷静的晋荣，会选择放手。他不接受，更不能给晋荣放手的机会。

　　“Omega腺体干细胞克隆培养再移植，简而言之，就是从拥有强大再生功能的Omega腺体中提取出包含DNA信息的干细胞。进行体外克隆培养，生长到可以维持Omega活体需求的最小体积和最低功能时，重新移植回干细胞供体体内。这个手术包含三个环节：取细胞、体外培养、腺体移植。说起来简单实则霍普金斯这个方案已经提出几年，一早就完成了一期二期的临床试验，却迟迟找不到人体实验志愿者。原因也是很容易理解。
　　一来，拥有完好无损Omega腺体的人，不会自觉自愿把自己的本来腺体换成克隆腺体；二来参加实验的人需要在进行两次风险极高的全麻手术，特别是第二次术后，可能出现同体排异反应，甚至需要终身服用Oemga人工合成激素维持基本的生理功能；三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接受克隆腺体的Omega志愿者，有极高概率失去生育能力。”
　　“ABO作为第一性征，是凌驾于第二性征，也就是男女性征基础上的冠属性。换言之，AO情侣不受第二性征限制，女女情侣或者男男情侣也可以孕育后代。但AO同性情侣可以生育子女的前提，是双方保留完整的DNA原始遗传信息。女女AO情侣可在体外受精后，移植回一方体内，孕育后代。男男AO情侣，则需要在体外受精后，另寻孕母。无论形式如何，完整的DNA原始遗传信息是繁衍后代的先决条件。
　　但DNA克隆信息，不满足这种条件。目前，科学尚无法解释，为何与原本供体完全一致的克隆体，大多不具有繁殖能力。一些观点认为这是自然母亲对人类最后的限制与保护。”
　　许筠逻辑清晰的说完这几整段话，眼镜片后的双目平静且淡定，好像他与话中的事情毫无关联，他只是平静地在描述一些科学事实。此刻，许筠不再是那个依偎在晋荣怀中的Omega，他又是那个能在欲海翻滚中撸下晋荣手表的冷静到惊人的许筠了。这样的许筠，曾经在最初的最初引起的晋荣的兴趣，可此刻的晋荣看着这样的许筠，却只想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许筠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
　　“换言之，”
　　许筠抬头，沉稳地看着晋荣说道：“阿荣，我可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