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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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压抑吧？”鹂啼若有所思地说出口。
素君却不答，反问她：“上车前很担心吧？”
“怕书出不了？”鹂啼笑了笑，想到什么又摇摇头：“你会想，我应该当场跟你伏低做小，或是唱一出轰轰烈烈，为爱痴狂的大戏，介入你的婚姻，破坏你的家庭，好让你去逼迫沈秋俨离婚，给你补偿甚至净身出户？”
素君继续答非所问：“不容易吧？你是外地人。资历么，没有，学历么，在读。”她又笑笑：“那个班你我都知道什么情况，缺了背景铺路搭桥还想挤齐州文化圈子求碗饭吃，都会进里头镀个金，这几年风气就更坏，路子一宽，什么样的……”她打了个绊儿，将原本差点脱口而出的“货色”二字吞进肚里，换了个词：“人，都有。”
鹂啼恨恨地斜睨过去，素君只当没瞧见，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鹂啼开腔便带了刺：“谈编辑，我今天倒要跟你说句明白话，一年前我入学那会儿，正赶上你们家沈老师芍药牡丹，雨露均沾，他哪里得闲来打理我这等俗物的琐事呢？不过嘛，恐怕你也清楚，这圈子里的关系四通八达，谁沾上，都免不了往来互通，该有的关系呀，迟早会有。你瞧今天这可不巧了吗，我原当自己必定搭不上您这桥呢！”
素君叫她气笑了，扬起眉脸上写着讽刺回敬过去：“哎，可别，搭没搭上桥你说了不算啊！”
鹂啼被激得火起：“你说搭不上，我也就当下午的体力活白干，这圈子又不独沈秋俨一个。”这话一出，真叫得罪人，素君脸上一冷，鹂啼索性豁出去用力笑得开些：“你们王副社长上回来参加我们校活动的时候，总说栖梧山庄景色好，环境也清幽，你们社里听说下周是团建噢，王副社长的邀请，实在盛情难却呀，谈编辑您要是介意……那我跟王副社长改约个时间好吧？”
素君顿生感慨，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何必认真？她回到那副慵懒松弛的态度，也收了脾气，微笑着半讽刺半真诚地举杯向鹂啼道贺：“来，那就祝你遂了心愿！”
素君看着这个将一切关系与利益挂钩，恣肆地挥霍着自己不算丰裕本钱的小女孩，生出惋惜，瞧不出她这副年轻的皮囊下藏着的真身究竟哪般模样。
半小时前，她还在想，能写出那种故事的女孩子，该当有鹂啼身上的不羁，却也有骨子里的清傲，无论如何不会自甘轻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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鹂啼看上去有25、26，但她签合同的身份证复印件，却明摆着要到下半年才满21，冶艳锋利的外表下，是任性狂放还没长大，不知天高几许的孩子，这样的姑娘，最易吊起一种男人的胃口。
那种男人往往过了不惑之年，却还需要一些年月才能接受自己青春已逝的事实，婚姻里与妻子感情冷淡。
孩子大多已到了狗都嫌的年纪，不再可爱，也不再哄一哄就笑开颜，他们在学习、前程和生活上能造出的祸事一桩接着一桩，直要叫父母操碎了心。
只不过呀，这心真碎掉的，通常是这些男人们的糟糠妻。教管孩子在这类男人们眼里，简直该是母亲的天职，要不是现代社会对体面男人在道德上有陪产（再不济也得到产房外候着）的要求，他们怕是能产生出个天大的误会，花果山抢了妻子孕育孩子的饭碗，自家孩子便是那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大圣。
他们会在妻子抱怨教养孩子的不易时，精湛地表演“道德性心碎”，面对孩子时，痛心疾首，在妻子训孩子时，一边狐假虎威，一边摆出理中客模样循循劝诫。
末了在深夜见到闹起情绪不肯吃饭孩子房间底下门缝里透出台灯光亮时，轻敲房门，温声和气地塞给孩子一些钱，以使他们第二天不至于在抗争中闹出病来，影响到自己上班工作，那是大事不妙。
孩子眼里的他们，永远是红脸，他们的妻，却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长时间内都扮演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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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年轻时往往因缺才少貌自惭形秽，打这自卑里又生出另一种毫无依据的自命不凡，却从无勇气追逐学校里位于浪尖儿上的校花系花班花。
食堂里打饭遇上，他们都会兀自忐忑，目不斜视，招呼都不敢打一声。
那情态似乎在忧心与人家校花系花班花同一屋檐下的时时刻刻，他们都能散发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的魅力，将人家校花系花班花迷得死去活来。
他们甚至还时常设想，若是校花系花班花追上来不依不饶地要向他们告白，届时他们定会以学业为重，志存高远为说辞，婉拒这心里不知为何格外害怕的美人恩。
年轻时的他们大概不清楚，二十年后的自己每当回想起来悔恨频率最高的事，便是那时没有死皮赖脸地，去与校园里的某个风云美人发生一段情事。
时光对美人的美有加成，对他们的悔意也有加成，那悔意滋长起来根本不受理性制约，按不下暂停键，心上很快长出个黑洞，不断提醒他们需要什么去填。
是什么呢？是与记忆中挂念的美人们特质雷同的女子，能够站在浪尖上，懂得自身的魅力与美，自信到放肆地在所有人面前绽放开去，不加收敛。
当年他们没有过追逐的勇气，如今阅历和成就却使这勇气从无到有，蓬勃壮大起来。
见到那些美人，他们会压低声音，于一些能显示他们身份地位的场合，低低凑近去，声音带着发磁的热气，暗示着自己的不凡，还能借机细嗅美人香。
出公差替妻子从免税店里买过香的，定会抓住机会在不经意间，故作深沉地点破美人所用的牌与款，看她们耳尖微红，低首莞尔，便懂得往下发展的机会有了七八成。
哦，你还要问他们若能得见当年的美人们，现在又当如何？同学会上，他们爱在与他人寒暄时，借机将自己的事业与成就以滴水不漏的谦虚姿态细细道出，略去其中的人脉逢迎、利益交换等等肮脏细节，仿佛他们有今天的一切，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得不带一丝虚浮。
当年美人无论如今是怎生模样同举止，在心中毕竟已然成神，当她们的面历数成就自然不会如同数来宝那般张扬，严谨地恪守着低调、谦虚与虔诚，只是对充满神性的意象也再难生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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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副社长是这种男人，沈秋俨却不是，他属于另一种，学生时代便有底气的天之骄子，成功抱得美人归的那一种。
那年本科毕业，他正当意气风发时，与校花女友赶上当年时髦做了毕婚族。
他拜在名师门下，一面攻读硕博，一面依仗父亲是齐州临近城市一所重点大学教授的影响力四处活动开，并在文坛渐成气候。
校花也在出版业内从业，不仅给他平了许多因少年意气而与同行生的争执，还替他养了孩子，操持家务。
拿到博士学位前，他在齐州文化圈已然有些地位，那时版权相关行业方兴未艾，沈秋俨做了一家版权代理，攒下大把人脉和资源。
校花辞了正职，与他一同打理，直到那年他决定将公司事务交给妻子，沉下心来专注创作。
他买下那座名士故居，只做小小修缮，换了“不辍斋”的牌匾，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蜗在里面写书。
校花一人成日奔忙在公司、家、孩子学校三点之间，渐渐力不从心，显出疲态。
一个周末，她带了他爱吃的菜如往常一样去探他，问问当周书稿写得如何，他趁假期延了一周只字未动，再拖下去，她过去的同事不好做版。
也是那间书房里，他细细打量，见她来不及补色的发根，有稀落的银色现出来。
又看她手指，已然褪去少女时代的白皙细糯，青筋狰狞地布在日渐苍黄枯瘦的手背上叫人触目惊心.
因担心饭菜凉了滋味不好，一出锅她便赶着送来，而忘了拾掇一张精致的面孔，那张素脸，叫书房落地窗外洒进里面的阳光照得清清楚楚，眼角和唇周的纹路就连不做表情也浮在那里……
那一刻他惊觉，此时此刻的她更像是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陌生人。
他开始恢复过去圈子的交际，运作出新的人脉，与她商量是该为儿子谋个前程，趁年纪小还没念小学，早些赴新加坡上私校，教育和语言有环境，今后选择更多。
儿子还那么小，校花自是要去陪读，她带着儿子上机那天，他将30%的股份无偿转让给她，校花成了公司第一大股东，同去送行的亲朋好友无不艳羡，说她得嫁良人，33岁就开始享上清福了。
这清福校花可以一直享下去，只要沈秋俨的公司还在，但一年后他便不再是她的合法丈夫。
那年他如愿拿下国内最有份量的严肃文学大奖，各种应酬接踵而至，才华与事业终于全面起飞。
他向她坦白，分居两地，诱惑太多，他终于没能经受住，个中不堪并未细讲，但他波澜不兴的叙述语气，已经向她展示了这个男人的另一张脸，只半个月，她在赤道附近爽快地签下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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鹂啼从洗手间回来，见素君在发呆，她本以为素君会先走，自己结好帐，回去等出版社的消息，之后再不会同素君打交道，两人应该按照常理，回归到陌生人的关系。
夜来凉意浸骨寒，鹂啼刚才出了小间，凉风一袭，胃里的酒水混着傍晚狼吞虎咽落肚的饭团涌上喉间，她冲进洗手间清理干净，又就着洗手间的热水笼头卸妆洗脸厚涂了护肤。
夜班公交已停运，回校住宿舍太远，这附近酒店最便宜的房也要400一夜，她打算去网吧用通宵游戏消磨掉这一晚。
现在见素君愣在那，她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静静站在门口，盯着她手上快到尽头仍未弹落的烟灰，想等素君来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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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