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无可退》非酒酒

1、“星际旅客”的到来一

　　夜晚渐渐降临，向西望去，那是一片火烧般蔓延着的云。太阳将坠未坠，在山峦之间投射出金红的光芒。这个世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路边的路灯不再亮起了。
　　平日里拥堵的道路已经没有了车辆在行驶，年轻的人们占领了道路的中心，呼喊着，奔跑着。季青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享受着最后的狂欢，还是在发泄着不知未来的恐惧。他从人群中穿过，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他回头，似乎听到拉住他手的人在对他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连着赶了1天的路了，一天未停歇过的脚步在乍然停下后开始不自觉的发抖，灵魂似乎已经游离了身体，周围的声音与围绕着他的面容也似乎在一点一点远去。在意思未完全消失之前季青临感受到自己倒在了谁的怀里，温暖、宽厚、令人有安全感。
　　再次醒来时，季青临已经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即使是在晦涩不明的烛光中，他也能一下子感受到，自己此刻已然是回到了家。菜的香味从门缝里传来，父亲在客厅与谁在高谈阔论着，就连他被子隐约可闻的柔顺剂的清香都无一不宣告着，他回家了。一切似乎都还是他离去前的模样，他允许自己无声地流了一会眼泪。
　　他起身，在昏黄的烛光中，打开了衣柜，给自己换了一套衣服。打开房间的门，即使在烛光中，季青临也毫无障碍地认出了坐在自家沙发上与自己的父亲交谈甚欢的大脑前额叶可能还没有黑猩猩发育的好的韩子非。
　　可能是站在门口的季青临眼中嫌弃的意味太重，韩子非转过头来直视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季青临“这是你看救命恩人的眼神吗？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抱回你家……”韩子非在说“我怀里”和“抱”的时候咬字清晰，读音加重，完全地起到了强调的效果。他愉快地看着季青临皱起了眉毛，就像一个傲娇的小孩被踩到了痛处，明明还想保持自己毫无波澜的表情，却先一步鼓起了两腮。而季青临的爸爸反手又插了自己儿子一刀：“羊羊，不许没礼貌，人家韩队长这么辛苦把你送回家，你还不好好谢谢人家？！”季青临看着韩子非在听到“羊羊”后瞬间清亮起来的眼眸眉毛皱的更厉害了。
　　“你是925小分队的队员吗？叫他什么队长？！我有让他送我回来吗？”
　　“怎么说话呢？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韩队长您别介意啊，我们家羊羊性格有点难亲近，但是人可善良了，心里肯定是感激的，就是说不出口。”
　　“爸，你说的人我认识吗？怎么？要把我卖了都不带这么销售的吧？”
　　在季爸爸作势冲过来要打季青临之前，方知之女士及时叫停了这场演了20多年的（季爸爸表示臭小子我要揍你一顿和季青临表示我爸又要假装要揍我了，我给个面子躲一下吧）的戏。“吃饭啦，都来吃。”季妈妈在厨房把最后一道青菜起锅，一边端上桌一边叫大家来吃饭。而季爸爸听到后立刻就把手放下了，转身冲着韩子非热情地笑着“饭好了，快来吃吧。”季青临看着自己老爸的笑容觉得有点辣眼睛，三步并作两步没管还在寒暄的两个人就坐到了饭桌前。
　　尽管韩子非也跟在季青临身后来了餐厅，季妈妈还是向前几步迎了一下。韩子非于是又同季妈妈寒暄了几句，气氛一时热烈了起来。“都是些家常菜，谁便做做的，不要嫌弃啊”“哪里哪里，一看就非常吸引人，这还没吃呢，色和香就已经占了。”
　　“要不要吃？韩大队长，我妈妈这一桌菜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做的，你就别站着浪费时候了。”季妈妈反手打了一下季青临肩膀，面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松动。
　　可惜愉快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季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自己的儿子：“现在外面越来越乱了，到处都没有电，手机、电视、电脑、电话，所有的都不能用了，你爸爸刚买没有多久的车也不能启动了，这究竟……”
　　“妈，我怕情况再往后只会越来越糟糕，所以我才从西藏赶回来，想带着你和爸爸去中西部避避难”季青临不自觉得绷紧了背，眼神严肃。
　　季爸爸有些不解，做什么要去中西部去？“我们福州是有福之州，这么多年了，哪次台风不是绕着我们飞过去？唉，按我说你回家了也别走了”
　　“爸，这次同以往的天灾与人祸都不一样，如果我们猜的没错，沿海城市恐怕都不安全，爸，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走。如果……如果没事我们还能再回来的……”季青临对于“回来”一点把握也没有，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嘴角上扬，那勉强的笑容让自己的爸妈都陷入了哀伤的沉默。
　　回想一个月前季青临还在西藏阿里观测星空、绘测星图，有空就跑去探测原初引力波的阿里实验室守着电脑打发时间。他的导师谢教授对着他观测的结果例行检查的时候，指着电脑屏幕上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黑点开口问他：“这个是什么？我记得这里原来没有这个黑点吧？”季青临负责的工作更多的是通过望远镜拍摄图像，他再把图像重新绘制到电脑中绘星图。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黑点，他之前也没有注意到。但是作为一位天文学的在读博士，他立刻就调出了之前在同一位置拍的图像，显然，图片上的小黑点是突然才出现的。在将近一个月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中，他觉得似乎要开始有变化了。
　　师生两位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它的偏心率，讨论了一会之后都开始兴奋起来，不过季青临与谢教授都不是情绪外放的人，即使是内心已经等不及地球24小时的自转，恨不得夜幕早些降临好将望远镜对准黑点的位置好好地观测一番，但是面上也不过就是比平时眼睛亮了一些，嘴角上扬了一些而已。
　　谢教授走后，姚家锦小学弟就自己的位置上跑过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重大发现？终于有点令人兴奋的事了！！！”“还不确定，不过我们的工作虽然枯燥，但是重大的发现以及成果都是从这些看似枯燥的数据收集中得来的。”只是来参加暑假科研小组方便2年后考研的小学弟冷不防又被灌了一口鸡汤，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来，一副垂头听训的好学生样。季青临见小学弟一副被打击了积极性的样子，不忍心对祖国的花朵继续投射致萎的镭射鸡汤，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心情很不错，他点开了口碑外卖，招呼姚学弟过来：“为了感谢你的马爸爸对祖国天文学事业发展的支持，我们来点个口碑来庆祝一下吧。”学弟到底还年轻，高呼一声又立刻跑了过来。
　　可惜两个人搜索了半天也只有寥寥无几的选项，姚家锦不死心的一直在往下拉着，即使已经到底了。季青临看他这个样子怪不忍心的，想了半天开口安慰道：“看来夸你马爸爸夸早了”两个人选了半天也只选了个藏式酸奶，姚家锦天真的以为两个人愉快的一起点了外卖后气氛能从严肃的学术氛围转化成轻松的八卦氛围，“学长，你说你发现的会不会是什么星际战舰之类的，来征服愚蠢的人类？”
　　“昨天给你数据你都录入了？编程都编好了？电影看太多了吧？太空中星际旅客的数量还是存在的，2017年到访太阳系的A/2017 U1了解一下。国际上也有一种说法，我们太阳系也有可能向外抛出过一颗行星，在星系的形成初期，更多的是无序的、混乱的……”
　　姚学弟后悔了，这上课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季青临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不停，看也不看他就能不间断地对他进行天体物理学的知识点攻击。
　　其实姚家锦是学编程专业的，其实是个业余的天文爱好者，家里从手持双筒望远镜到稍大口径带自动寻星和跟踪设备的望远镜，再到指星笔、寻星镜等等。可谓应有尽有，还有一些专业的摄影专用的镜头，有些贵的让季青临怀疑他已经不仅仅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而是哪个资本家的傻儿子。这份热爱使得姚家锦想要更加靠近这片广阔的星空，于是他下定决心要考研，并且给自己立下了要拜入谢图南教授的门下的目标。所以他才给自己申请来这个科研小组，意外入选后他还高兴了好几天，连着找了好几个朋友要普天同庆，还发了红包给他们。高兴成这样，结果来的第一天，他刚一自我介绍完，季学长就来了一句：“哦，你就是那个来给我们写程序的小学弟吧？”姚家锦想要夜观星象甚至想探寻检测引力波的雄心壮志就这么被浇灭了，就在到达西藏阿里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