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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请你相信给我看 ...

  •   在飞机上,莫溪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风里倔强的自己,对冷诺说小C我们恋爱吧。梦到夜里电脑前的自己,为羚羊那七个字“请你相信给我看”而哭得泪流满面。梦到在夜钩NO.1心灰意冷到还是不愿意不去相信的自己,倒在比夜还深的血泊之中仍然要微笑着。梦醒来,飞机里光线昏暗,延长了她的梦境,摸了摸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当初……莫溪,当初到底是什么支撑你做了说了那么多荒唐到对自己那么残忍的事和话?不会觉得悲哀么……面对这些只有伤害没有爱的事,到如今放弃了退缩回来依旧觉得心痛的过往,当初……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灿烂呢?

      巴黎,浪漫之都。
      “凌扬,这里的咖啡很不错噢,要喝点什么?”
      “和你一样就可以了,你也知道,我对咖啡并不在行。”凌扬笑笑,然而风尘仆仆的倦意落满在他的眼底。
      李成绮抿嘴望了凌扬片刻,“两杯拿铁,谢谢。”
      “是啊,学长对茶很有研究,以前还是茶道社的社长呢。”凌扬还是那么微微笑了笑,连敷衍都显得那么疲累,李成绮皱了皱眉,终于决定单刀直入地问,“凌扬,这次来巴黎,表面上你父亲拍你参加我们家举办的拍卖会,实际上是次联姻式的相亲,这你我都明白,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不明白。”凌扬叹息,“成绮,你和我的家族都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扩大版图。”
      “以前我知道你爱亦雪学姐,所以我等,我等到你哪天可以有爱上别人的能力。前几个月,我听说你终于恋爱了,然后又分手了。你可以爱上别人了不是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凌扬低头沉默了很久,不愿回答的时候,他就习惯沉默,用彻底的沉默来打败别人的耐心。李成绮的咖啡杯一杯已经见底,他还是这样望着眼底咖啡色的液体,让人无从猜测他的心事。李成绮的声音有些凄楚,“呵……我明白了。我不会勉强了。”

      莫溪在大学里修的第二外语是法语,有不弱的法文听说能力,所以公司才会特地把正在休假的莫溪调给吴颖做他的陪同秘书前来巴黎。还没有倒过时差,莫溪就跟着吴颖马不停蹄地赶一个会,听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法语,莫溪觉得她的脑袋快要爆炸,好不容易捱到吃饭时间。
      “小莫,你脸色不太好啊?是时差的关系?”
      苦笑了一下,在飞机上那些混乱又层层叠叠的梦,下了飞机高频率的用脑,没有一刻消停的大脑又在前两天唱了整整一晚上的通宵,再追溯得久远一点,最近紧凑的工作让她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发烧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没……事,等一下回酒店睡一觉就好了。”抚了抚额,烧得还挺厉害,可是什么凌扬什么平夏荇,都已不在身边。好了,莫溪,别再想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然而那些温暖的脸庞为什么要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前,忽然,心就不能呼吸了。忽然,手指从额头辗转来到眼前,紧紧覆盖住泪。忽然,一场积蓄已久的病砸开了自己所有自以为坚固的伪装。

      幸好随身带着特效药,莫溪没有吃饭,先回房拿药,踉踉跄跄跑进电梯,不慎撞到了一个人,“对不起。”莫溪没有抬头,只是道了句抱歉,挪开一步靠在电梯的钢板上。电梯上升,她只觉更晕眩。

      凌扬不可思议看着这样同他说“对不起”的莫溪,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退到一旁。李成绮就站在凌扬的旁边,看着他目光不寻常地盯住那个刚才走进来的女子,那种不寻常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叮。”电梯到了9楼,莫溪走了出去,已有些飘飘然的感觉,而后,高跟鞋猛地一扭,她堪堪将要跌倒在地,凌扬从后面托住了她。她微眯着眼,微弱得光不知道从哪里来,打在凌扬的脸上,莫溪想自己真的病荒了,错觉居然也会存在如此质感,可是看到凌扬的脸就变得安心起来……原来我还是相信你啊,还是那么相信你啊……莫溪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莫溪?莫溪!”凌扬抱住莫溪,她身上很烫,脸色苍白,眼睛下面还挂着深深的阴影。

      “莫溪……”李成绮的脸色一凛,“她……就是,就是……那个秘书么?”

      凌扬顾不上回答,径直把莫溪抱回自己的房间。

      凌扬的房间
      莫溪吃下药,出了一身汗,烧渐渐退下,但仍在沉睡。

      “没有想到会是她和吴颖一起来巴黎……”凌扬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背对着躺着莫溪的床,背对着李成绮。

      “真的是她。”李成绮看了莫溪一眼,很平凡的女子,没有司亦雪那般的美貌,那般的身段,应该也没有那般的家世与那般的学识,然而,“为什么你们会分开呢?”

      “不知道……”凌扬说得很艰难,沉默了很久,他还是说了,“不知道……有时我觉得,一切是场梦,觉得没有分开。只是她不在我身边而已。”

      “是她放弃了你?”

      “怎么这么说?”

      “凌扬,从前说起亦雪学姐,你是沉默。说起她,你无法沉默。但不变的是你受伤的眼神。”

      一下子,凌扬彻底沉默了。这时,莫溪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些虚弱,但很冷静,“凌扬,是你?”

      凌扬回过头,看到莫溪在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再躺会吧,刚退烧,不要又着凉。”

      “谢谢你,我很好。”莫溪把背靠在床沿上,倒是没有如李成绮和凌扬所料立马走人,她的目光扫过李成绮,又转到凌扬,“打扰你了,真巧,会在这里遇见你,刚才在电梯口,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是来参加我们家的拍卖会的,”李成绮急急地说,仿佛在为凌扬辩护些什么,“噢,我叫李成绮,是凌扬大学时代的学妹,你好。”

      “我叫莫溪,是凌扬的朋友。”莫溪大大方方地说。

      “现在已经两点了,下午的会议我临时替吴颖找了一个翻译,你就多休息一会,别工作了。”凌扬看着莫溪,“你……似乎休息的不太好,还是多睡一会吧,一会我和成绮有事要出门,你就在这里吧。”

      莫溪点点头,“我和诔姐姐唱了一个通宵的歌,第二天就突然接到通知,上了来巴黎的飞机,真是没怎么好好睡呢。谢谢你,凌扬,那我就不客气,鸠占鹊巢了,安。”说完,莫溪躺下,就这样闭眼睡去。凌扬看了一会,“成绮,我们出去吧。”

      “想说就说出来吧,”李成绮和凌扬并肩走着,走到一个喷泉旁。有些孩子正在戏水,水花溅出来弄得满身都是,一边的家长却一点也不在乎。池中有大小不一的硬币,带着每个人不说出口的秘密安静地躺在水中,而那些心愿……实现或未实现,也成了秘密。

      “我觉得我可以爱她,因为我们很像……”凌扬慢慢地说,但没有沉默,只是非常慢非常慢地叙述着,“我们都有一个深爱到无法忘记的人……我和她都用自己剩下的那些多余的爱尝试去相爱了……”凌扬停在喷泉边,看着那些向上涌起的水流,任性又恣意,然而终究改变不了向下的命运,“她信任我……可是我最终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生生按掉了她的救命稻草……成绮,你知道么,莫溪她因为我,被人奸污。她失去记忆……后来夏荇告诉了她真相,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是我……说的,分……手。”

      李成绮失声道,“是你?她应该很需要你啊,你怎么就这样离开她?我认识的学长从来不是一个胆小鬼,不是么?”

      凌扬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双手合十,“成绮,你有没有心灰意冷过……我想,莫溪对我,是心灰意冷了吧。”他把双掌包裹住的硬币抛进水池,“啵”地一声,荡起一圈涟漪,极其轻微地,很快又归于平静,“你要我怎么说服自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呢?”

      凌扬忽然转过头,李成绮意外地看见凌扬的眼泪,尽力要去逼退,一直逼到眼角,还是流了出来,滑过他皮肤,千万句话纷至沓来进脑中,却一时无语。

      李成绮很想问,你不问她,你怎么就轻易做了决定……她也许恨你也许怨你,但今天我却没有在她眼里看到分毫,她只是很疲倦很累的样子,而且,就算她恨你她怨你,也并不代表她不爱你,她……不需要你啊。可是李成绮说不出,看着凌扬对她流泪她一句质问也说不出。

      而此时此刻,莫溪在凌扬的房中,竟是真的沉沉睡去,一觉无梦。

      A地
      “这里、还有这里……阴影很深,小诺。”穿着白大褂的老头把眼镜戴起,“戒烟。”说完便笑着叹了口气。

      “丁老,你知道我是不怕死的,不对,我也怕,我是怕寂寞死。呵呵,没有烟,我就要寂寞死的。”

      “阴间可没有烟给你抽。”

      “哈哈,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相信有阴间,有轮回转世这些东西?一世就够折腾我的了。”

      “我要是你老子早被你给气死。”

      “我落成现在这样,他也是功不可没,被气死也是活该。”冷诺和他口中的“丁老”似乎很熟悉,调侃却也真实的对话。

      “搞不懂你一不戒烟,二不吃药,究竟为什么还非要定期到我这里来做检查。”

      冷诺又是“哈哈”一笑,“还有其他事,改天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从住院部的普外科主任办公室走出,恰巧看到从普外一科病房走出的情诔,两人都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对方,均是一愣,还是情诔先反应过来,“小C?你来这里做什么?抽烟抽到肺气肿了?”

      “嗨……诔,好久不见,一起吃饭吧?去伺慕斋怎么样?”

      “那太好了,只要不是拢叶轩,哪里都成。”

      冷诺笑笑,“拢叶轩关门了。”

      “关门?”情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反应过来,已跟着冷诺坐上了电梯,“你是说,拢叶轩倒闭了?”

      “倒闭倒不见得,只是易主改换门庭了而已。或许是那家主人不想再做下去了吧。”

      “那很可惜。”情诔换了个话题,“去B1?小C你开车?”

      “嗯,开挺久了……”

      伺慕斋
      冷诺喝了一口汤,“最近怎么样?”

      相较拢叶轩的四方杂烩,伺慕斋做的事非常传统的广式料理,以清淡味美的海鲜扬名,并不建走偏锋,只是力尽极致。情诔原本很推崇伺慕斋的菜,一是由于它简约低调之美,二十由于自己平时吃不太起,有小C偶尔买单做东尝鲜一番自是别有滋味。然而今天的心情乏善可陈,没有往日的大快朵颐,吃了三两下便搁下筷子,红酒倒是喝了不少,人已微醺,“干刚忙过一阵,十一放假除了小墨唱了一次通宵之外,全都缩在被窝里补眠。”

      “她难得兴致,不是不爱唱歌么?”

      “人失忆了嘛,就业想不起原来的喜好了吧。”
      冷诺开始点烟,把烟放在嘴里深深一吸,再淡淡一吐,没有接话,亦没有再继续抽,情诔笑笑,换了一个话题,“听说最近你的生意不太顺利。”

      “嗨,一批药检出了点问题,人家找上门来,赔些钱大概就能了事。”

      “对我你还说得那么轻巧容易啊,和华卫的合作不是也连带出了问题么,有传言说你这次惹的麻烦全市华卫一手主导。”

      “你消息挺多,也倒是挺关心我。”

      “做的事金融杂志,这些是非暗箭除了你们这些当事人,谁有我们知道得多?哈哈,关心,是啊,我只是关心下次你还有没有钱请我来伺慕斋而已。”

      冷诺又拿起烟抽起来,很愉快的表情,但情诔不以为他这副笑脸。真是的冷诺从来不在表面上,这个人的面具仿佛从他出身就生在他脸上,牢牢钉住,与皮肉在一起,要他哭,要他皱眉,那便是要他在面具上再加上一层面具,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若想吃,我天天请你也可以。这次我压价确实狠了些,毕竟是独家经营,华卫要么放弃生意,要么只能和我合作。但我疏忽了他们的政治手腕而已。”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来套新闻的吧?”

      “一个凌扬,一个你,认识你们也不是一两天了,何时套过新闻。而且我是专职编辑,采访写稿一类的,基本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冷诺又是舒适一笑,“怎么办,他们既然用尽手段让我让步,那我就干脆让个干净,干脆找别家去。”

      情诔微讶,“小C你疯了,就算你用钱了事,那批药的身价也必然大减,华为达到目的了或许也并不会克扣你多少,其他公司眼见你和华卫谈崩,不落井下石才怪。”情诔直直地看着冷诺,“商人就是商人,最不能的就是意气用事。”

      “诔,我自有分寸。华卫只是最优选择,我既然走这一步,必已留了退路,你不必操心。我一向不习惯受人胁迫,若非无奈,绝不退让。因为退一次,难保不会退第二次。“

      情诔施施然,微叹,“是我自以为是了。”

      冷诺没有说话,又点上第二根烟,样子闲适,与往日一般。

      巴黎
      “这次拍卖会主要是珠宝一类的,你有兴趣么?”

      “我?对珠宝不感兴趣,不过看看也无妨。”
      李成绮与凌扬抵达拍卖会现场,换了衣服。此时李成绮一身珍珠色无袖低胸礼服,项上配一串珍珠项链,那些珍珠颗颗饱满圆润,自是上品,头发全数盘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秀又不失一丝妩媚。而凌扬选了一套平凡至极的黑色西装,但由于出自名师,做工亦是考究,细节的精巧亦是在袖口,领口等处处彰显,内衬淡蓝色衬衫,没有系领带,只求正式,不修其他边幅。凌扬拿着镶金精致绝伦的拍卖宣传册,坐进了承办方特别的包厢里,这是已渐渐有人入场,李成绮不得不在外招待迎宾。凌扬一个人坐着翻看宣传册。

      “好美的祖母玉,雍容端庄极了。”凌扬抬头,看见李成绮已坐到他旁边,他笑道,“要开始了么?”

      “恩,快了。”李成绮转过头看着凌扬又低下头去看宣传册的侧脸,“有没有看上那一件?准备拍一件给她么?”

      凌扬摇头,“她对这些没有兴趣。”

      “噢?我总是以为没有女人会不喜欢珠宝的,钻石铂金,翡翠玉石,应该总会有心仪的一款吧?”

      “但她确实不喜欢。”凌扬又翻过一页宣传册,说道,那一件件拍品确实华丽高贵,但是,华丽高贵并不匹配莫溪,莫溪是非常单一的人,有着非常单一的颜色,不需要其他任何事物来妆点。

      “你很了解她啊,噢,不说了,我要上台讲话了。”拍卖会场下的灯光陡然全都黯淡下来,场上打出了强光,李成绮站在灯光下开始说话,然而凌扬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整个人在明暗交界处,眼里是李成绮,心里却是空的,你很了解她啊……你很了解她啊……你很了解她……你很了解她啊……你很了解她……你很了解她……你很了解她……你很了解她……

      拍品一件又一件地花落他家,李成绮又坐回了他的身边,和他说着话,轻笑。凌扬却走神许久许久,就在拍卖会半场休息的时候,凌扬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成绮,我想先回去了。”

      李成绮怔了下,随即绽放笑颜,含带理解……和一点苦涩,“你终于想通了,快回去吧,她还在那里。”

      于是凌扬就这样奔了出去。他是奔了出去。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不应该奔的,太失态太失礼,他也不需要奔,因为莫溪总在那里。可他就是奔了,狂奔了。因为他觉得他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他已经耽误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他已经让莫溪等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他必须奔跑,才能够稍微心安一些。你很了解她……是啊,那是我最了解的莫溪,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曾经说过,除非我放手,她一辈子都不离开,我怎么会不知道,她那天那时的眼神,不是怨恨不是指责,而是早已了然的失望,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一切所作所为,是让她眼看着我逃避,是让伤痕累累的她眼看着我找一个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找一个为她好的幌子去逃避……我很了解她……我是那么那么那么地了解她……我用我的了解伤害她……我很了解她……拍卖会场离莫溪下榻的宾馆并不远,凌扬一路狂奔回去,狂奔上楼,狂奔冲进他的房间,狂奔向那张睡着莫溪的床……

      那张床被整理得非常整齐,枕头,被子,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好像没有被人睡过一样。凌扬拿出手机,拨通了吴颖的手机,“莫溪呢?莫溪呢,莫溪呢?”

      吴颖好像被吓了一跳,隔了半晌才带着有些迷惑的声音说,“莫溪生病了,凌总你不是特别说让她休息么?”

      挂掉电话,凌扬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张床,他了解她……所以他知道,她走了,所以他知道,她其实已经记起了一切,所以他知道,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这时上苍的眼里也含泪,却笑开。

      莫溪确实在醒来之后就走了,她去找活寻,在她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买了回A地飞机票,当天晚上没有直飞,要从K地转飞,只能作罢。莫溪心想,也好,来一次巴黎,若要是遇见故人,索性就彻底、统统遇见,莫溪在网上刚好看到活寻,便要了地址,一个人大大咧咧地摸了过去。

      活寻的公寓并不在巴黎华人最集中的13区,而是在巴黎3区,在巴黎,那里属于商业住宅区。活寻在科技学院工作,离她的公寓非常近。

      “咖啡。”

      “谢谢。”莫溪接过活寻的咖啡,“你这里很简单。”

      活寻捧着自己的咖啡杯,非常大的一个马克杯,没有什么情调可言的,就像她整个公寓的布局,利落不见浪漫,“呵呵,这里只是工作的地方,只是一个逆旅,说不定哪天就要走,东西太多,就牵绊住了。”

      莫溪笑笑,亦是免不了问,“那过得算是不错?”

      “不错,”活寻也笑,她没有看莫溪,宁可转头看窗外,巴黎的夜景,的确一片繁华,星光在这里没有位置,没有色彩,她也没有问莫溪好不好。她一直以为莫溪比她过得好,比她先一步拥有自己渴望的东西,直到莫溪出事那天……她才明白过来,莫溪拥有得比她多只是因为,她敢于付出的,比她拥有的,要多太多。而自己,却一直唯唯诺诺,就连到巴黎,也无非是证明了又一次的怯懦以及又一次的狼狈罢了。

      “寻姐姐……你不必躲我,我当时只是运气不好而已。运气不好,是自己的,和别人无关。你要是躲我,反而是我觉得亏欠,把你牵扯进来,要过意不去的。”

      活寻忍不住回头看莫溪的眼睛,很单纯,让人无法不羡慕到嫉妒,“小墨,对不起……也许你要说我没有错,可是……这一句对不起,我还是要说。”

      “呵,我知道的,我接受。今天碰见凌扬了,他也在巴黎,我觉得一切都是你越逃避他越跟着你来,所以我今天尝试去面对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小墨……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其实恢复很久了,只是一直瞒着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弄得大家都小心翼翼,谨慎敏感到神经质了。这件事……对我是有伤害,可是对你们也有,”莫溪亮晶晶地看着活寻,非常平静,“寻姐姐,我明天要飞回A地了,今晚和你一起睡,我很开心。不知道以后哪天才会再见面了。想一想,在那么大的互联网上,虽然每时每刻都有一个人和另一个陌生人相遇相知,这种缘分真的算不上有多伟大有多奇妙。可是还是要感激,对不对……我们现在之中大概很少有人再会去认识新的人,再会重新走一遍原来走过的路了吧,对于我们彼此来说,我们都是对方的珍藏版本,是可以计量出来的数字。所以呢,再多隔阂再多纷争过后,我也一定会释然,向来情浅,缘亦浅,所以惜缘。”

      莫溪第二天就走了,走之前给了活寻一个拥抱,很深的拥抱,但是什么都没有说。活寻目送着莫溪的背影,目送她离去,叹了一口气……诔,这就是你当初欲言又止,COPY选择她而不选择我的理由吧……她不求爱,她不求情,她不求缘,她只是珍惜她拥有的,没有人性的劣根,从不贪心。这也许,就是COPY一直渴望而不可及的灵魂……遗憾不能得到,所以遇见,就注定要被吸引吧。

      A地
      凌扬风尘仆仆地赶到华卫在A地的分公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冷诺突然要终止合作?”

      “我们合作代销的那批药出了问题,于是谈判又重新开始,作为我们只是要求冷诺降价百分之五,是有市场调查依据的,根本没有占他多少便宜,可是他却决定终止合作。”

      凌扬有些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我来找他谈。”

      凌扬和冷诺没有约在公司见面,而是约在一家叫做“窄隙”的小店里,地点当然是冷诺定的。从办公室拿了外套准备赴约,凌扬看见了莫溪,莫溪也看见了他,对他笑笑,然后又低头和同事说话。

      冷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凌扬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到窄隙,烟灰缸已经积起很多烟灰,“凌总,你来了。”

      “听说冷总你要终止合作,为什么?”

      “药检出了问题,药被扣,我这里一时间不可能供货了。”

      “我知道冷总心里在想什么,药被扣不是问题,相信凭冷总的手腕,药很快就能到手。重点是药为什么被扣吧?”

      冷诺“哼”一声,“药如果真的有问题,还是不要在市场上流通祸害百姓比较好,凌总不是么?”

      “呵呵,”凌扬的眼神有些带温柔的犀利,“冷总还会考虑这些问题,我一直以为是商人应该考虑的就是怎样使利益最大化的问题。”

      冷诺很自然地接口,“那当然,但是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不考虑别人的死活最后只是用这些死扣的钱替自己买一副还不错的棺材而已。”

      “但是你我都明白,那批药并没有问题。”凌扬坦白地说道。

      “可是凌总有一点你没有明白,我不喜欢更不习惯被威胁,被逼迫。”

      “如果你打算终止合作,这个生意就只赔不赚了,你原本很有优势,现在如果继续合作,优势还是在你这里。”

      “凌总你很会做生意,也很了解商人的脾气秉性,但是我说过,我不喜欢更不习惯受人胁迫。”

      凌扬沉默了一会,冷诺你是在意气用事啊……是因为莫溪么,要为莫溪出一口气么……你就那么爱她么,爱到可以忘记一个商人的本分,爱到可以不顾自己的利益,就这么爱么……其实,我和莫溪是不同的吧,其实,她那么爱的人也爱着她,那我为什么不放手呢,凌扬觉得自己变得一无所有,满身铜臭,生硬起来,“那么冷总稍后,我们的律师会登门同你商量违约赔偿等事宜。”

      冷诺却仿佛很愉快,轻轻挑眉,“好,恭候大驾。”

      华卫,一次巴黎之行,不经意把莫溪过去的身份挑开,“莫溪曾经是凌少的女朋友”这件事不胫而走,凡是莫溪走过之地,纷纷侧目,议论四起。凌扬在经理休息室,喝茶,茶是上好的铁观音,但是却是饮之无味。突然有人推门起来,是莫溪,“凌总,这是吴副总要我……”

      “你怎么都不敲门?”凌扬的声音竟然微怒。

      莫溪愣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和凌扬对视。心里自嘲地笑,真是好多日子没有这个样子好好地看他了呢,瘦了,比分手的那时候更瘦了,为什么呢。莫溪不吭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吴颖要她交给他的文件。猛地,他站起来,从她手里把文件夺过来,“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莫溪轻轻一叹,转身出门,凌扬啊,受伤的是我,你不应该瘦,不应该难过,不是么?这样我会觉得更加悲哀啊,明明受伤的是我,可你为什么要瘦,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要看到我这样生气。你曾经要我相信给你看,那天我哭了,因为我觉得明明是每个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勉强我去做,而现在,我做到了,我相信给你看了,你为什么还是让我那么想哭呢?
      莫溪停在门口,“凌扬,我想辞职。”

      “辞职的事情不归我管,莫溪,你找人事部去。是,当初是我让你留在华卫,可是事到如今,我们两个再也没有一点关系。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我成全你。”

      “没有一点关系……”莫溪仓惶地关上门,关掉了自己的背影,关掉了最后一丝祈望。我想要的……就成全我。你好伟大……
      冷诺的办公室,东西很少,因而看起来很洁净。冷诺坐在椅子里,朝外,十七楼的楼层,眺望远处,手边正在通话,“恩,是,秦总,我愿意再降三个百分点,只要你肯收那批货。”桌上的电话又想了起来,“好,那我们稍后见面再详谈,谢谢,再见。”

      “喂?”

      “冷诺,你想干什么!放弃和华卫的合作,你脑子有问题吗?”

      “冷老,既然退居二线了就不要横插一杠,要不然生意你来管,我再不接手。”

      “哼,要你做什么都做不好,结婚结死了个老婆,做生意做得赔本还乐此不疲。冷家人的脸都给你全部丢光,枉我从小煞费苦心的培养你,就成了现在这样?”

      “这个生意不做,冷氏是要损失,但华卫也赚不到。”

      “幼稚!做生意的诀窍是互赢,不是和人同归于尽。”

      冷诺干脆掐断电话,不声不响地又把椅子转向窗口,有敲门声,“进来。”

      “冷总,华卫的胡律师来了。”

      “我不管这事,你叫关律师出马和他谈,我要出去一下。”说罢,冷诺拿起西装从秘书小姐身边走过,随心所欲得让人有些愤恨。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冷诺是民商法硕士毕业,成绩优异,能言善辩,且不说以往重要法律纠纷都由他亲历亲为解决,但至少坐镇旁听也是需要的吧。秘书小姐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冷氏要跨了。意识到自己的这种预感,秘书自己也吓了一跳,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冷氏集团啊,可是国内的十佳企业。只是,总经理最近真的有些不对劲。

      冷诺又一次驱车来到J医院,停下车,他往住院部普外科走,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冷诺?”

      “你是?”

      “平夏荇,莫溪的朋友。”平夏荇伸出手,“来看朋友?”

      “恩。”

      平夏荇看着两手空空的冷诺,若有所思,“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平夏荇转过身,看到冷诺右拐,那不是去病房的路,而是去自己实习老师丁长翁的办公室。“

      “今天怎么来了?”

      “丁老,我想住院,你帮我安排。”

      丁长翁不可思议地看着冷诺,像是看见了什么光怪陆离的事物般,“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冷诺没有回答,丁长翁叹了口气,“先做个全身检查吧,住院手续过后再办,今天就住?要不要通知你爸?”

      “当然不,丁老,我累了。”冷诺笑,“从出身开始就被复制,复制成又一个冷添,做一个精明会算计的商人,懂经济晓法律通人情,娶一个家世不错温柔贤惠的漂亮女人,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过一个富裕但浑噩的人生,一边勾心斗角一边千金一掷。可惜我像我母亲。”

      丁长翁默然不语,冷诺继续说,“丁老,你知道么,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母亲嫁给了你,生下我,我是不是就不至于沦落成这样。”

      “科学证明,如果你母亲嫁给我,生的就不是你。”

      冷诺笑,“那更好,不用来,省心。丁老,我是不是已经肺癌早期?”

      丁长翁有些动容,“真是如此,我何必说,你都懂,你现在要治疗,那很好。”

      站在门外的平夏荇的心为这些波澜不惊口气的对话而汹涌澎湃,这就是把面具撕开的冷诺?不过是这样罢了,没有一个父亲不对自己的儿子寄予厚望,他只是想让你复制他的成功他的辉煌罢了,他以为那是好日子,你该过的好日子。若你不想过,你大可如我一样反抗,不必堕落,不必觉得生无望吧。平夏荇倒吸一口气,肺癌早期,冷诺居然这样自暴自弃,而老师居然任着他的性子胡来?

      他要不要告诉莫溪,他很久没有关心过她了,若是放到从前,一个星期不打电话已是最长期限了,而现在,就算在网上看见她上线,也不再去叫她,自顾自地做事。实习的时候很忙,累到极点回家躺在床上连澡也洗不动的时候,平夏荇会扪心自问,现在这样的累究竟值不值得,当初那个理由消失了,当初的那个人也变了。在这场爱情的故事里,平夏荇好像局外人一般,超脱地爱着莫溪,没有被爱却没有受伤的意外。但这些日子,快乐的平夏荇好像也在慢慢死亡,莫溪没来找过他,那个脆弱不堪又坚强无敌的莫溪,真的不在了。平夏荇靠在墙壁上,小溪小溪,笨蛋小溪,如果我告诉你冷诺现在得了癌症,你会不会也不在乎了?

      冷诺没有住在医院里,只是定时来取药、检查、化疗。在这段他治疗的时间里,冷氏集团经历前所未有的劫难,冷添不得不重出江湖应对和华为的官司、敲定那批药的去处等等,冷添能力依旧不减分毫,然而身居高位的压力与忙碌压垮的往往不是一个人的能力,而是一个人的心理。当年冷添结婚添子,也无非是想脱离这鱼龙混杂的商海,儿子对他来说是一个替代自己的机器人,他训练他训练他成天训练他,待到他成才成器后,他退居幕后,决定由他,实施则由他一手培养的机器人去完成。

      冷诺因为化疗头发渐渐地稀疏起来,他知道冷添找他,但他有意躲起来,早已布置一切。房子是秘密买的,帐户是秘密开的,而且……现在他这副落魄苍白的样子,已经不是冷诺。冷诺在房间里拼拼图,暖气开得很足,他最近非常怕冷。就像莫溪不是莫溪,冷诺也不是冷诺。我们试图去寻找另一条路走,但是,小墨,我们忘记一点,自己就是自己,当尝试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时,我们已经放弃了原先的自我了,那不是救赎,而是一场了断。那是懦弱、无望的人做的事。又掉了一撮头发,冷诺把他们放到烟灰缸里去,烟灰缸里已经没有烟灰了,而是堆满了他落下的头发。他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满脸倦色的去坐进藤椅里,准备午休一下,再也没有一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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