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稿》却迩

3、《暴君》

　　飞雪仍未停歇，深红的梅花瓣和着白雪穿过院落，悠悠然落在温连菡藕色斗篷之上。

　　她露出点笑意，抬指拈起花瓣轻轻吹了一口气，花瓣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飘向不远处一处精致的院落中。

　　温连菡朝前追了几步，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停下脚步看着那处。

　　*

　　拾云想起坊间传闻，哭得停不下来，皇宫那么个凶残之地，小姐可怎么办呢？

　　“别哭了。”温连菡叹了口气，抬起手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声音里满是笑意：“我求之不得。”

　　拾云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她。

　　只见她眼眸亮如长夜明星，像越过黑暗重逢光明时露出的希冀。这点明亮的神采恰如春风拂过冰湖，薄冰消融后的眼眸只剩静水的清澈柔和。

　　“小姐……”拾云怔怔出声。

　　温连菡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皎洁的月色与雪色，她于月色中含笑回首：“我说，求之不得。”

　　“拾云，我想陪着一个人。这一次，我早点去找他，就不会有那么多阻隔了吧？”

　　*

　　一天云破碎，两树玉扶疏。

　　蘅芜苑的梅林花影摇曳，映着晴空之上片片游云，辨不清何者更清透。

　　落于梅枝间的积雪似化非化，时而坠下细雪。红梅映衬白雪，红者越发娇媚，白者愈显皎洁。梅花纷乱之中，偶有暗香袭来。

　　温连菡拈起其中一枝，忽而听得有轻笑声传来：“我竟不知，这里何时落了一捧雪？”

　　梅枝滑落，雾气瞬间笼罩了温连菡的视线。

　　哪怕早已猜到可能会在这里遇到他，却仍是忍不住近乡情怯。想念了那么久的人此时就在自己身后，温连菡一时竟不敢回首。

　　垂下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几乎不知该放在何处。她少有这般酸涩无措的时候，竭尽全力才能压下涌起的泪意。

　　“怎么？该不会是在偷偷哭吧？”那人声音愈轻，笑意似是深了些，带了小孩子恶作剧般的顽劣：“让我猜一猜……”

　　“是因为怕我？”微微拖长的尾音带了十足的戏谑，他轻快地笑道：“我猜对了吗？”

　　无论怎么听都是心情很好的模样，仿佛接下来便要跳到你面前撒娇着问：“猜对了有什么奖励吗？”

　　然而温连菡却立即转过身去，果然下一瞬便听到了他骤然转冷的声音：“转过头来。”

　　入目是那人霜堆玉砌般皎然的面容。

　　冷白如玉的肤色，仿佛终年不见天日；翠眉鸦睫，纤长睫毛下是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孤月、长天积雪，带着不似人世的冷意。

　　温连菡唇边扬起笑意，无声地唤道：“少卿。”

　　*

　　温连菡仿若未觉，轻轻笑了一声：“直觉。”

　　直觉是假，了解才是真。她知道，从来不要以常理来推断越行渊，他最习惯的，便是离经叛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反叛。

　　“直觉？”越行渊饶有兴致地咀嚼了这个词，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吟吟地问：“那依你的直觉，我什么时候会死？”

　　死？温连菡听不得他这般轻言自己的生死，仿佛分毫不在意一般。她敛了笑意，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不要死，好好活着。”

　　“噗哈哈哈……”越行渊像是骤然被戳中了笑穴，不可自抑地笑出声来。

　　“那么多人想要我死，你却要我好好活着？”他笑够之后直起身来，慢悠悠地拂开因俯身而搭在颊侧的大氅墨羽，神态间是毫不掩饰的轻慢讥诮。

　　“是，我想要你好好活着。”温连菡不避不让地对上他讥诮的视线，眼神似春日里转暖的江水，于无声中融化一冬坚冰，她轻而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越行渊不笑了。褪去所有伪饰的笑意，他雪拢月照般孤凉的眸子终于露出了本质的样子，冷漠寂然，不似人间所有。

　　“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似是厌倦了之前言笑晏晏的试探，越行渊的神色极淡，出口的话却浸满了血腥气：“不要试图骗我，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冯昭仪要我过来为她……”温连菡不为他的冷然所慑，拖长了声音含笑咬字：“寻一枝最美的梅花。”

　　“哦？”越行渊淡淡撩起一个疑问音，随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温连菡轻轻笑了起来，眉目澹澹如风吹落花，在碧湖间漾出涟漪来。

　　她伸手折了一支梅花，含笑递到越行渊面前：“赠陛下，暗香无边。”

　　流转的天地静了一瞬，路过的风也停下脚步，只余下白袄绯裙的姑娘含笑递来的一枝红梅。

　　越行渊垂眸静静地看着这枝梅花，花开重瓣，其色如霞，确实是极美的一枝。

　　他静立未动，温连菡也不出声，同他一起安静地站着。微风扬起少许积雪，自两人之间穿行而过。

　　片刻之后，越行渊终于轻笑一声，接过了梅花，口中戏谑道：“这便是最美的那枝吗？我怎么不觉得？”

　　“送给陛下的，自然就是最美的。即便不是最美的，您接了之后也成了最美的。”温连菡轻笑着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得这话，越行渊半挑起眉梢，斜斜地睨她：“巧言令色。”

　　温连菡不过一笑。

　　——《暴君》恶虎暴君×美人驯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