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独白Dubai

16、宝藏

　　晏清极少来孤儿院，所以当一堆小孩儿围在他身边叽喳个不停时，他只觉得吵。可能是小孩儿把他当做了来收养的人，即使晏清冷冰冰像个木头一样，也热情地往上扑。
　　“晏先生？”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孩童们又哄闹着跑向他的身后，面前开阔了许多。
　　只剩下一个小男孩，眼睛很亮，其他小孩离开后他看着晏清扬起笑容：“哥哥真好看。”
　　晏清神色稍缓，看着小男孩也向他身后跑去，转身，便是戴口罩的黎大明星。
　　显然，黎鸣很惊讶会在这里遇见晏清，不过晏清倒是神色淡淡，并不意外。
　　正在黎鸣设想各种原因时，晏清侧过头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只是懒得问罢了。他没那么闲，每天盯着一个人的柴米油盐，就算惊讶也不会像个傻瓜一样表现的特别明显。
　　小孩儿们跟黎鸣很熟，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女孩子们展示自己新编的小辫子，男孩子们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黎鸣始终屈膝蹲下同他们平视，噙笑注视每一抹灿烂的笑容。
　　一旁得了清闲的晏清抱臂默默看他们玩闹着，首次看到黎鸣露出近乎孩童一般的纯真笑意，未通过任何刻意的训练。比从前所有的弧度都要生动得多，让人讨厌不起来。
　　流星划过，晏清将脑中一瞬间的灵感捕捉，突然觉得，那被画布遮掩许久的画，可能有了结局。
　　但他不能离开，因为楚重还在，只能在备忘录上用简单的画笔迅速描摹了大概，以保留这个“永恒”。
　　收回手机抬眼时，那些小孩儿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了他与黎鸣二人。
　　从前即使只有他们两人独处，黎鸣身上沉重的枷锁也从不褪去，紧勒着他的每一寸呼吸，雕琢成最无暇的形状。而今，或许是在他舒适区的缘故，黎鸣卸下负担，笑得赤诚：“晏先生也来看望孩子们？”
　　晏清收回思绪，没理。
　　“那晏先生是来看我的？”破罐子破摔，黎鸣的烂脾气臭德行晏清见过，何况调戏都调戏了，多一次也不怕什么。
　　面具下的黎鸣有着最简单直率的笑，有炽热无畏的光，就像他的名字，黎鸣，黎明，是第一束暖阳。
　　晏清罕见同他开着玩笑，点了点头。
　　黎鸣怔怔望他，回过神又匆忙躲开视线，食指抵额阖眸无奈开口：“晏先生，或许我是第一个人，那我便承了这份荣耀。您知道吗？晏先生的眼睛……”
　　放下指尖，风过，碎发将目光剪得细碎温柔。
　　“真像情书。”

　　晏清安静瞧他，待他说完之后流露出同情傻子一般的眼神，不言而喻，转身离开，分外嫌弃。
　　小少爷脾气又来了，当黎鸣开玩笑时，小少爷听得认真。当黎鸣认真言说时，对方又懒得搭理了。
　　不由觉得是“狼来了”的谎言让他现在变得很不可信，黎鸣轻轻叹气，正打算在原地玩会儿手机时，前面走了几步的晏清又停下来转头看他。
　　很快了然，黎鸣便起步跟到了老板的身后。
　　小少爷脾气。
　　与晏清在一起时，黎鸣总是笑的，虚伪也好真诚也罢，都是生动的。
　　路上晏清听黎鸣介绍着途径的一切，偶尔同那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孩儿打招呼，虽然只有黎鸣一个人热情地招手。
　　而晏清只是将目光停驻在黎鸣的侧脸上，待对方察觉回望又慢慢收回，平静如水

　　“那儿是小花园，里面有很多野花，原来是一片荒地，后来这块地被好心人买下，给孤儿院扩建了。”黎鸣用微醇的嗓音绘着一道道风景，晏清不会回应他，他便在留白中将荒芜与繁华，都纳入了声线。
　　路上，黎鸣指哪他也不一定看哪，全凭心情，不过倒是乖乖跟着，不乱跑，很省心。
　　不知是哪句话引起了晏清注意，小少爷迈开了步子在一众花草前停了下来。
　　花草低矮，只到脚踝高度，个别高一两寸，多是淡黄，迎着晨光，在其中点缀。
　　小少爷屈膝蹲下，毫不在意叶片上的薄珠将西裤晕染开几滴深意，眉间雪色渐融，拨开杂草，露出几瓣腐烂在泥里的残花。
　　晏清看了很久，还是选择让它们重新被杂草掩盖。
　　似是闲雅隐者偶时眷顾人间，沾了点烟火，却不显风尘，这一刻，黎鸣突然觉得，好像面前这个总将他隔绝门外的小少爷，没那么冰冷了。
　　正感慨着，晏清起身回到了黎鸣身旁，低首试图抚去衣角的褶皱，可或许蹲得时间久了，纯白衬衫上的褶皱，如某人的心一般，怎么也抚不平了。
　　黎鸣看着小少爷漫不经心理着袖口与腰际布料，移开视线后看向小小花园：“晏先生喜欢花？”
　　细理袖口的指尖微顿，继而抬眸。
　　原本黎鸣认为，喜欢花束的人应该都是温柔的，不过自认识了晏清后，又觉得可能这个想法太过荒谬。
　　一人温柔与否或许跟喜好无关，恰如他自己，恰如晏清，都有太多的未知性。
　　黎鸣不知怎么带的路，明明孤儿院很小，他们却七拐八拐走了很久，明明楚重一行人与孩子们的人数都不少，他们却没遇见几个。
　　各自世界的界线，在这一刻模糊起来。

　　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间钢琴教室，最简单的水泥地面…，昏黄灯光，只有钢琴是纯白的，很干净，未染灰尘。
　　在黎鸣的带领下，晏清进入这间教室，很小，恰好一架钢琴。黎鸣坐在钢琴前，晏清便倚琴垂眸，沉默思索。
　　一场小型演唱会，观众只有一个人，也是全部。
　　黎鸣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游走，将星辰装入清晨第一缕曙光，万般生动间，晏清听到了天籁。
　　“听——”
　　第一个字。
　　晏清从前未听过黎鸣的歌曲，曾是不喜这些喧杂的乱语，如今他坐在自己身边以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嗓音讲述一个个故事，好像时间也慢了下来。
　　“我是深海之中
　　沉寂许久的木箱
　　千帆过往
　　内心始终有一人
　　他是我毕生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