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独白Dubai

13、桃源

　　有光了。
　　晏清有意识的时候，眼前都是光，从缝隙中挤入，迫近地撕开黑夜，任白光包裹着自己的视线。
　　逐渐清明，入眼的，除了坐在床边的楚早外，还有在沙发上休息的另一个人——黎鸣。
　　大明星好像刚赶完通告，眼中血丝映衬着说不出的疲惫，可在晏清看去时仍是支撑起了精气神，唇角微扬，随后立即站起了身子整理衣间褶皱。
　　瞥了一眼，晏清疲惫地收回视线，低敛着眸，涣散着目光像是在发呆，稍稍凌乱的头发同平日中的乖软形成了反差。
　　他应该是在黎鸣家里，极简的现代装修风格连墙壁都是纯白一片，跟这位大明星平日里中央空调的形象极不符合。
　　“醒了？你这突然晕倒，还是黎先生把你扶回了他的房间。”楚早望向一旁给晏清倒水的黎鸣，颔首致谢。
　　后者回以温和笑意，并未多言。
　　晏清眸间的平静泛起了波澜，轻得让人来不及捕捉便又恢复了沉寂，唇瓣轻抿，将身上的薄被往上拽了些。
　　指尖隔着纸杯大概把握着水温，将两杯水放在了床头柜上，或许黎鸣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全程都沉默着，挂着职业的假笑。
　　嗓子确实有些干疼，晏清正抬起手准备拿起纸杯，脚边忽地有东西动了动，刚刚醒来尚未回过神的晏清下意识地蜷起膝弯，几乎是同时的，双手支撑着身子向后退着，脊背紧贴床头。
　　听到动静的黎鸣下意识看来，无意间触及晏清的眼睛，此刻他的眼神不再冰凉得没有波澜，好似冰川毁于巨轮相撞的那一刻动荡，尽是破碎后显露出的脆弱与恐慌。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孩儿。
　　等到晏清掀开被子看清脚边的白色不明物体时，清俊面容露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羞恼”的神色，呼吸加重几分，只能侧脸不再去看那作恶的白猫。
　　白猫察觉到晏清的疏离，委屈地喵呜几声，试图用蹭晏清脚踝的方法来亲近一些，然而后者将脚踝缩到被子里，没给它这个机会。
　　安静了一会儿的楚早这会儿看到晏清的反应心下更没底了，晏清从来不主动表达，他也很少了解晏清出事时的真实情绪。可是昨天的事他也确实有一部分责任，这会只能解释一些来哄着：“昨天你临时回来我还没来得及交电费，加上猫在运输过程中有些低烧，耽搁了时间，这才……”说着还偷偷戳了戳白猫。
　　白猫也挺争气，立刻瞅准了这个机会可怜兮兮地用爪子扒拉晏清的衣角，水灵灵的眼睛就这么望着晏清，一股萌态。
　　晏清皱眉，抿唇牵扯着嘴角勾勒出弧度，将白猫抱在怀中，安慰抚摸，复而抬眼盯着房内唯一出声的人。
　　“它没事，就是着凉了，现在生龙活虎的。”
　　旁边看了许久的黎鸣在没人注意时斜了身子往墙上一靠，他对晏清不甚了解，也无法揣测出晏清眼神中的意思，只能从楚早的话中探知一二，像个戏外愚蠢的观众，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着实不舒服。不过仍不由地感叹两人的默契，还真是省了很多力气。
　　晏清似乎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越过楚早撩了一眼黎鸣，面对白猫的那点子温柔一点儿都没给。
　　黎鸣懵着，楚早了然：“你手机的紧急呼叫是我，我便来了，放心，没医生。”
　　闻言，晏清阖眸倚着床头，放轻呼吸像是要休息了。
　　黎鸣觉得自个儿在这样的情况下没什么用，虽然是自己的房子却是哪儿哪儿不自在，不过想着房间里的人是所属公司的老板，还是强忍下了各种不适，向后退了几步准备去客厅写歌词。
　　脚步声又起，床上的人又皱起了眉头。
　　“黎先生，或许晏清他，想跟你谈谈。”楚早转身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友好邀请。
　　谈谈？晏清能谈么？
　　黎鸣转过身子：“好。”

　　楚早出去了，房间里留下了他们两个人，和一只白猫。
　　黎鸣将晏清对面的椅子向后拉了些坐下，隔着恰好的距离。
　　慢慢睁眼的晏清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将短暂的惬意掩下，坐直了身子将目光凝于黎鸣眼底，带着点生动，胜过以往的冰冷，尽管细微，但在那纯粹的色泽中也格外明显。
　　想着晏清不可能主动开口，黎鸣便试着寻找晏清想问的问题，微倾的身子帮助其视线更敏锐地捕捉到晏清的情绪：“昨天我回家时发现晏先生倒在了地上，由于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便将您送到医院，只好联系您的朋友。”
　　是楚早让黎鸣把他带到了家里。
　　命运就像个爱开玩笑的小孩儿，有时你上一秒厌恶的人下一秒就会出现你的眼前，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以救世主的身份。
　　许是为了交流，晏清眼中的情绪流露地明显许多，将山水墨画的意境渲染成了炽热浓重的油画，连带着整个人都明媚纯粹起来。
　　黎鸣误入一片桃源，尚未惊叹，便被那层层桃花后的鄙夷给打了个生疼。
　　这么明显的事情，晏清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因晏清的几分坦诚，黎鸣也将自己的假善面具掀开了一条缝，久违的惬意与自在让他近乎贪恋起了这样短暂的时光。
　　彼此沉默不再开口，气氛却是十分融洽，没有之前数次交涉的小心与疲惫，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邻居关系。
　　黎鸣想从晏清眼睛里知道他想聊什么的，晏清想从黎鸣眼睛里找出他所隐藏的故事。
　　两人就这么凝视彼此，探索各自的问题。
　　又几乎同时，两人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在彼此看不见的角度氤氲了耳尖。

　　“先生，您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这么放心地把您带回家么？”黎鸣寻了个话题将方才古怪的气氛驱散，心中衡量着将已经露出裂痕的形象暂且搁下，在这位油盐不进甜咸不闻的小少爷面前还是放弃了娱乐圈那套。
　　黎大明星现在的样子可比之前顺眼多，尽管都是笑容，这会儿却没了以往那刻意雕琢的弧度，那一套骗一骗同行跟粉丝还行，在晏清这里确实一点用都没的。
　　不过即使看着顺眼了，问题却还是这么的白痴。
　　晏清就这么看着他，也不指望等到什么有价值的回答了。
　　黎鸣瞧着晏清这会儿没什么脾气，桃眸一弯，搅晕了眼尾的灿然明媚：“晏先生人很好，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