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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情债难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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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前厅,落针可闻。
蒋汐告完状,人人都以为长公主要责罚景似了,不料,长公主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景似起身出去,“回长公主的话,民女景似,是清禾郡主远房亲戚家的妹妹。”
长公主仔细端详了景似一侧红着的脸,不忍道:“姑娘家年轻气盛,小打小闹也是有的,所幸都没伤着,以后万不能如此了。”
说这话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将视线从景似身上移走,放回蒋汐那了,意在她并非只对景似一人说。
众人面露诧异。
传闻长公主面慈心善,脾气温和,十分好相处,没想到是真的,长公主半点架子都没有。
可蒋汐委屈死了。
她娘这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沈辰安见缝插针道:“既是女儿家的闺阁打闹,那沈某就不参与了,先行告辞了。”
长公主点头应允,与沈辰安客气一句:“劳烦沈少卿跑一趟了,让沈少卿见笑了。”
言毕,她命丫鬟送送沈辰安及大理寺一行人。
这般处理,事情闹到最后被长公主轻飘飘几句话揭过了,丝毫没有要责罚景似的意思,还给景似送上一匣子薄礼以示赔罪。
至于其余贵女也都各得了一盆珍贵的盆景。
长公主仿若看不到大家的错愕,说道:“不管怎么样,今日是府中招待不周,有所怠慢了,望各家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姑娘们起身,对着长公主福礼。
长公主的话她们听懂了,就是出了镇北将军府的门,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但就算当作没发生,那也只是表面装装样子,实际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等时日久了,总归会有有心人传出几句不利于蒋汐名声的话。
其实蒋汐的名声并没有比清禾好多少,只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承元长公主,她很大概率会嫁入皇室,大家才给予薄面。
毕竟蒋汐有背景,又有前途,至少明面上,旁人是不会去得罪蒋汐的。
清禾就不同了,女子无法袭爵,清禾王府不过一个空壳子,瞧着繁花似锦,实则后继无人。
清禾最好的出路就是趁着太后还健在,还能给她撑几年腰,利用婚事去搏一搏。
所以这些年来,蒋汐总有意无意地拉踩清禾,以求磨灭自己心里因父亲镇北将军不得圣心带来的落差感。
深谙其中道理的蒋汐面对今日这种情况,可想而知会有多不满了。
真是诸事不顺,全天下都在与她作对,连向来疼她、宠她的母亲都是如此。
“你还是不是我母亲?!”
蒋汐哭着甩了脸子跑出门去。
承元长公主有心想追上去哄一哄蒋汐,又不能丢下满堂的客人不顾,只好吩咐身边的得力嬷嬷出去劝一劝,然后揉着眉心半靠在椅子上很是头疼。
直到大厨房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午膳已经备好了,长公主才强打起精神,招呼各家贵女移步用膳。
清禾适时地起身,主动向长公主提出告辞,借口她和景似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要先行一步。
与蒋汐闹成这样,确实没心情多留。
众人心知肚明,看穿不说穿。
长公主再跟清禾客套两句,就吩咐下人送她和景似出府去了。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阳光暖融之际,花花草草褪去晨间的露水娇艳欲滴。
景似途经花园,无意瞥见一穿棉布衣袍的中年男子,手拿剪刀和水壶在打理园中的花草。
若说他是下人,那一身沉稳内敛的威严气度不似平常下人所有,莫非是……
送客丫鬟停下脚步,朝中年男子行礼唤道:“老爷。”
被换作“老爷”的男子点点头并未多言,继续打理花草。
景似默默记下。
原来他就是镇北将军,竟与长公主一样,穿着朴素,都较为平易近人。
说起来“救驾不及时”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皇上卸了镇北将军的兵权,镇北将军十年隐退朝堂,连自己本该被封为郡主的女儿蒋汐,也没了郡主头衔,看来皇上是真恼了镇北将军。
所谓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大抵是这个道理。
·
离开镇北将军府,景似回到清禾王府的时候午时已过,她肚子饿得“咕咕”叫。
甫一抬头,有位年轻公子在前厅等候。
景似刚跨过门槛,那公子放下茶杯起身迎上来,“阿似。”
景似后退道:“世子这般称呼恐生误会,还请莫要再喊。”
花月:“……”
他僵在原地,不明白阿似这是怎么了?
他到今日才意外得知阿似之前来找过他,开心之余立马前来登门,结果一腔热情被这疏离的态度给浇灭了大半。
但随即,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许是那几天他一直往珠翠阁跑,所以阿似这是……
花月心情忽低忽高,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看得景似窝火,好似一拳头打进棉花,很是无力。
“阿似,我听门房说你曾找过我,可有急事?”
“没有。”景似否认得干脆,“世子先前送来的礼还请收回去,景似不能收,如果世子真想表达谢意,不如请世子行个方便,让我看一看十年前江南水患受灾人员的登记案卷。”
说着说着,景似开始心虚了。
百花镇的案子她真的帮上忙了吗?
有吧,至少因为她,幕后的真凶确定是大皇子,可同时她也把自己置于了险境中,多亏花月才得以脱身。
两两抵消,真计较起来,花月从不欠她什么,反倒是她,屡屡得花月相助。
不管了,景似按下心里那点负罪感。
阿弟还有长姐的消息她必须要查,必须厚着脸皮挟恩求报,至于其它的,看今后若有机会,再补偿花月。
花月没说话,默默地注视着景似。
在景似忐忑地等待中,以为花月不会答应了,花月却一字一句问:“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惜以身犯险,去引诱大皇子露出马脚?”
猝不及防的一问,叫景似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她抬眸,就见面前的花月眉峰斜飞,墨色瞳孔深不可测,像有风暴在其间肆虐。
景似愈发心虚了,只得移开视线,实话道:“算起来我其实并没帮到你什么,要是你以后有什么用得着……”
“难道你不知,你根本无需做什么,只要是你开口,我都会应允?”
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应允。
简短的几个字,是花月的承诺。
景似默然不语。
她当然知道花月好说话,她开口,花月一定不会拒绝的,可钱债易还,人情债难偿,她不想亏欠别人,但弄到最后,她还是欠了。
从青松山书院,花月帮她挡刀子开始,已经欠下了。
“对不起。”景似道歉。
可花月要的并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罢了,不该说这些的。
花月抬脚越过景似身旁,准备离开,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到底还是选择返回去,拉上景似将景似一并带走。
再次被花月牵了手,景似依旧无法产生甩开的念头,不禁恼怒自己的不争气。
不过她一下明白花月的意思了,花月现下应该是要带她去刑部查案卷。
为了快点确认长姐和阿弟的下落,旁的事先放一边吧。
景似如是安慰自己,出清禾王府后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没过一会儿,花月竟掀帘进来,在景似惊呆了的目光下老神在在地坐好。
景似:“你……也坐马车?”
他不该骑马吗?
花月踌躇了会儿才道:“方才……是我语气不好。”
这是……
突如其来的道歉,景似有些坐立难安,连声否认:“不不,此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花月即便生气也是在气她不顾自身安危,是关心,她怎么可能不识好歹呢?
花月唇角扬起,轻笑出声,本就俊美无双的容颜更如三月桃花开,勾人得很。
每次他一笑,景似的心就会无端一颤,然后无论花月做什么,她都能容忍了,让她现在都有点不太敢与花月独处了。
实在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一时间,马车里太过安静,景似怕花月会一直看着她,或者蹦出几句不得体的话来,就问起了别的:“百花镇的案子,大皇子与太子都牵扯其中,可有最终决断了?”
提起正事,花月正经了许多,说道:“他二人各执一词,又无有力证据,最终那倒霉侍卫出来顶了罪。”
预料之中的结果。
哪怕知道真凶是大皇子,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谁敢拿皇子怎么样?
哪怕有了确凿证据,皇上又能否狠下心让大皇子以命抵命?
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书上写的人间理想罢了。
景似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
这就是权势,能够无视律法与公正,为所欲为,她们景家就是最好的证明。
景似快速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态,不想让花月察觉出什么,继续套话:“经此一事,大皇子与太子之间的梁子恐怕要结深了。”
“梁子?”花月目露嘲讽,“身在皇家,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手足之间天生敌对,纵观历史,类似的事可不在少数,就算没有百花镇一案,大皇子与太子也无法做到和平共处。”
说这话的时候,花月难得流露出阴郁的神色。
他平常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景似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他,像一块上等的绸缎,风吹开一角,露出其下隐藏的利刃。
那么花月,在盛安城的这场风云诡谲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
夕阳西斜,晚霞淡薄。
前些日子落过一场秋雨,天气明显转凉了,风吹在身上凉意嗖嗖。
景似乘坐的马车在刑部大门外停下。
花月先下了车,向掀开帘子,提裙出来的景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仿佛捧着一抹金色霞光递给景似。
景似不作犹豫,将手搭了上去。
搭完,她才反应过来这么做不太妥当,立觉指尖发烫,便赶忙收回手,落后花月一步,随花月进刑部去。
一路上,路过的官差均投来诧异的目光,更有人上来询问花月有关景似的来历,怎带了不相干的女子进刑部?
花月便用“景似是百花镇一案的仵作”为由应付过去,顺利带景似去了案卷楼。
这时一官差过来,在花月耳边说了几句话。
花月抱歉地对景似道:“阿似你先进去,我要处理些事情,随后就来。”
景似巴不得花月快走,最好整个案卷楼只剩她一人,善解人意道:“正事要紧,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