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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松客栈 ...

  •   “啊啊啊!!!”

      清晨,青松山山脚下的青松客栈,一声惊叫差点掀翻屋顶,把楼上楼下的客官们从睡梦中拎出来,惹了不少怨气。

      “死人了……死人了!!”

      店小二惊慌失措地跑下楼,好几次踩空台阶,甚至差点撞上一穿浅青色对襟短衫,米色襦裙的小丫鬟。

      小丫鬟不仅不生气,秀气的脸蛋竟浮起几分神采,端着水盆快步上楼。

      她推开过道中间的房门,低呼:“姑娘,外面好像出事了。”

      被她换作“姑娘”的女子气质温婉,正坐在书案前,捧着一本旧书研读。

      晨光从背后的窗棂外照进来,给那女子镀了层金,衬得翻书页的手指素白透亮。

      她合上书置于一旁,“春儿,替我更衣,我们出去看看。”

      ·

      来不及梳发髻了,春儿粗略地给景似挽起几绺青丝,用云簪固定,再换件云白色,蔚蓝描边的交领襦裙。

      襦裙腰间及垂下的两侧蔚蓝绸带上绣着精致的淡粉小花,衬得景似如春日枝头新绽的玉兰。

      此时楼下大堂已经聚集了大群人,吵闹声不断,有那么一个恍惚,景似还以为自己来到了菜市。

      她提上裙摆从三楼下去,碰巧衙差也带着驼了背的年迈仵作进客栈。

      景似下意识望向门口,一眼注意到站在距离大门最近处,一手执折扇,玉冠束发,着天青色衣裳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身量颀长,五官俊美仿若遗世谪仙,偏偏眉宇间含着不羁与轻佻,便多了几分风流之感。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景似的目光,眉梢一挑,也回视过来,不过景似及时移开视线,未与那公子对视,并给要去二楼死者房间的两名衙差和一名仵作侧开身让路。

      其余衙差则听命于捕头,在下面维持秩序,以防有人逃跑。

      “小二你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不会是黑店吧?”

      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小二被客官们七嘴八舌地盘问,想说话,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唯有景似,目送衙差和仵作上楼后,迟迟没能收回目光。

      后悔了,她不该下来的,应该先去案发地看看,现下也只能去楼下大堂等着。

      不过没叫她等太久,两名衙差很快抬着裹了白布的死者下来,后面跟着刚验完尸的驼背仵作。

      仵作对捕头作揖道:“大人,死者于昨夜子时被害,死于中毒。”

      此言一出,案子偏向谋杀,周围顿时人心惶惶起来,加之尸体被衙差直接摆到大堂中央,大家更是退避三舍,互相议论。

      捕头问衙差:“查出死者的身份了吗?”

      衙差回道:“死者留下的包袱里有几吊铜钱,其余衣料考究,一应用具不似寻常百姓,应是出生富贵人家。”

      大盛朝国泰民安,富贵人家不在少数,官府不可能一家家走访查问谁家有人失踪。

      捕头过去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一角,底下露出一张青黑脸孔。

      他不由抬手置于口鼻处,侧首问在场其余人:“你们有谁认得他?”

      众人只觉晦气,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

      景似却在这时注意到,死者的脖子上有几条半露的红色抓痕。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

      慌张的声音将景似的思绪拉回来,就见边上,一衙差拖了名布裙荆钗的妇人过来。

      妇人挣扎得厉害,还是抵不过衙差的力气,被拖到捕头面前。

      捕头问她:“死者的早膳可是你准备的?”

      这架势,妇人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声大喊:“差爷冤枉啊!莫说他,其余客官的早膳都是奴家做的,这事儿与奴家无关啊!”

      “娘……”

      景似脚边冷不丁窜出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扑进妇人怀中。

      妇人蹲下身抱住孩子,抬头目中含泪,警惕地环视四周,颇为无助。

      看她的样子的确不像凶手。

      捕头脑壳疼,只好让衙差一个个去审问客栈的住客是何身份,昨夜子时在何处?在做什么?

      等审问到景似的时候,衙差眼前一亮,实在没想到,在这青松山脚下,居然还会遇到生得这么美的女子。

      女子明眸雪肤,眉眼如画,身姿窈窕玉立,明明年岁不大,神态却已是从容沉稳,未见一丝慌乱。

      景似先是行了一礼,再道:“民女景似,来自云洲县,是一名仵作,此行要去青松书院寻找胞弟,昨夜子时在房中熟睡。”

      “仵作”二字出口,他人脸上之前有多惊艳,现在就有多遗憾。

      再天仙的人儿,跟仵作那种贱业挂钩,就像掉进茅坑的珍馐,可惜了。

      景似笑了笑不甚在意,她早就习惯了。

      倒是春儿,仍愤愤不平,一张秀丽的小脸皱成了包子,左瞪瞪右瞪瞪,企图瞪死那些嫌弃她家姑娘的人。

      而另一边,衙差又审问了几人。

      轮到那位折扇公子的时候,衙差许是见对方玉树临风,气质矜贵,态度不由恭敬了些。

      公子笑盈盈称:“在下花月,今早外出经商,路过客栈正想讨杯水喝,倒是不巧了。”

      很普通的理由,衙差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时,客栈有位打杂的伙计站出来道:“几位差爷,草民昨晚在后厨见过这名死者,他当时对菜色不满,与厨娘闹过几句口角。”

      这下,连杀人动机都有了,厨娘的嫌疑更添几分。

      捕头命衙差们先把厨娘押回衙门。

      厨娘又慌又怒,高声嚷道:“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抓我?!”

      对此,衙差们仿若未闻。

      犯人在认罪前都喊自己无罪,他们可不会信,便只好来硬的,逼得厨娘抱着孩子在地上撒泼打滚,周围也没人愿意上去帮厨娘说句话的。

      那喊冤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吵得景似头疼。

      景似想着,几句口角何至于让厨娘冒着下大狱的风险?难道连孩子都不顾及了吗?或许她真是冤枉的。

      “等等。”

      “等等。”

      景似刚出声,另有一道声音也同时响起,和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她奇怪地看向对方,正是那名手执折扇的花月公子。

      花月合拢扇面,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让景似先说,倒是颇有礼节。

      景似便不客气了,对捕头道:“可否让我勘验下尸体?”

      清脆好听的声音,宛若百灵鸟。

      捕头和衙差们还没说话,仵作先忍不了了,指着景似怒道:“小丫头,老朽验尸几十年,你莫不是在质疑老朽?你也莫嫌老朽说话难听,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像你这般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知不知道妨碍官府办差是要吃牢饭的?!”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恶毒。

      大盛朝民风开放不假,却也并非对女子毫无限制。仵作数落景似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传出去定会毁了景似的名节。

      景似不喜与人争吵,但仵作言语辱及女子,她亦语气不善地回敬:“老人家,你既是仵作就该为死者伸冤,协助官府查案,若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你也不配为男子。”

      “你!”仵作气得发抖。

      但景似没空跟他浪费口舌,直言道:“死者的确死于中毒,但这毒不一定来自吃食。”

      花月扇骨敲了记掌心,“哦?姑娘此话何意?”

      景似先不回他,熟练地戴上春儿递来的手套,蹲到死者身边,将盖着的白布彻底掀开。

      尸体白衣黑裤,身形偏胖。

      这下,众人的目光皆惊悚地落到景似身上,才有几分相信她真的是仵作。

      “死者于昨夜子时被害,死因中毒……”

      景似话没说完,仵作大笑,“你莫不是以为把老朽的话复述一遍就能充当仵作了?我劝你没那本事少出来丢人!”

      其他人看景似的眼神也变了,还以为是个有能耐的,结果纯粹添乱来的。

      “小姑娘,回家绣花玩儿去吧。”

      “就是,别妨碍官府办差。”

      有衙差想把景似拉走,不过他还没碰到景似,景似旁若无人地接着道:“死者脖子、前胸、手臂皆有很深的抓痕。”

      顿了顿,她拿起死者的手,刮出点东西放到春儿准备的小纸上,再道:“死者指甲缝里有皮肉碎屑,初步判断,抓痕由他自己造成。”

      仵作不屑道:“青松山一带多蚊虫,这有什么稀奇?他的死因是中毒!”

      “春儿,帮我把他的背翻过来。”

      别看春儿身形娇俏,实际力气不比男子小,即便死者的尸体僵直了也能轻松翻面。

      “肩胛和腰部也各有抓痕,敢问老人家,什么蚊虫能将人痒成这样,生生抓下自己的皮肉?”

      “这……”仵作被问住了。

      景似继续验尸,下意识将手放到死者的裤腰带上,她想检查尸体是否腹泻。

      另外,她怀疑死者死前在做某种不能细述的事情,只是众目睽睽下,她要真扒了死者的裤子……

      思量再三,景似还是把手收回来了。

      这一小动作恰好被花月捕捉到。

      花月扇骨轻敲掌心的动作一滞,看景似的眼神变了又变。

      既然不能脱裤子,景似只能低头凑近尸体。

      这一举动叫跟在花月身边的玄衣男子小声惊呼起来:“公子,她莫非要亲尸体?”

      尽管玄衣男子压低了声音,但在所有人都屏息静等的场合下还是很清晰的,清晰地传到景似和春儿的耳中。

      春儿狠狠瞪向说她家姑娘要亲尸体的男子,恨不得瞪出个窟窿来。

      不过景似半点不受影响。

      她鼻翼翕动,没闻到粪便味,倒有一股淡香,便扭头问店小二:“木樨香是每间客房都放的吗?”

      小二答道:“是啊,最近刚入秋,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我们客栈在青松山脚下,青松书院的学子们常来歇脚,掌柜的就买了些木樨香放在每间客房里,附庸风雅。”

      得到证实,景似心中有数了。

      为保严谨度,她需要亲自去案发地确认。

      不过楼上地方有限,去不了太多人,所以跟着景似上去的除了贴身丫鬟春儿,还有捕头和仵作,再就是花月与他身边的玄衣男子了。

      景似状似无意地扫了玄衣男子一眼。

      对方五官周正,肤色偏暗,下盘稳健,手臂孔武有力,应是个练家子。

      他的主子花月公子,无论穿着还是通身贵气,都不像是个经商之人,恐怕别有背景。

      景似不欲惹是非,她如常踏入死者房间。

      房间保持得很干净,床上被褥叠放整齐,若说没人住都会信,或许凶手行凶后曾收拾过。

      景似趴着床沿仔细检查床上的每一寸。

      “在找什么?”

      “在找有没有……”

      等等,这个声音……

      景似转头,视线朝上,与花月的视线碰撞到一起。

      如此近的距离,景似清楚地看到花月那双墨色眼眸中浅含的笑意。

      不得不承认,这位花月公子的容色实是出众极了。

      她起身给花月福了个平礼后就去查别的地方了。

      房内还有张漆红色的圆桌。

      圆桌上除客栈配置的茶杯外,多出一盏描摹了竹叶的杯子。

      “看这杯子的釉质还算上等。”花月道。

      春儿抱了深棕花色的包袱过来,“姑娘你看,这应该就是死者的遗物了,咱翻一翻说不定就有线索了。”

      花月却道:“不用找了,死者是青松书院的学生。”

      无所事事的捕头忙问:“你怎么知道?”

      花月拿走景似手里的竹纹杯,素白指尖轻轻转动,“你们可曾发现死者带了银两或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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