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无梦》柏亲渝

1、‘跳楼’

　　“乐乐，你别光坐在那发呆啊，有空发呆还不入多看几道题，说不定就碰到了。”晚饭后舒乐妈妈不满的说着。
　　“这种机率等于你买□□，妈，你有买中过么？”
　　“你这孩子真是……”
　　看着妈妈皱这眉头，极力忍着不发火的样子，舒乐有点想笑。
　　因为要高考了，所以只要不是很过份的话，妈妈都会忍着不发火，为的就是让她能有个优异的高考成绩，最好是出人意料的好。

　　怎么可能考得上呢？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这个时候才来看书又有什么用？

　　舒乐躺在床上，把教科书拿在手里晃晃，然后朝一个方向丢出去——没用的东西。

　　舒乐是名高三的考生。在她身上几乎能找到所有这个年龄段女生的特点——有点小叛逆，有点小幻想，有点小聪明；不敢做出很出格的事，却偶尔也希望会有不平凡的事出现。
　　这样看来舒乐一点也不特别，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满大街都是。
　　有时候又会这样想着：特别的人总是比较累的，平凡也有平凡的好。

　　毕业典礼举行在高考前十天。
　　就这样，没掀起一丝波澜的到头了。舒乐想。

　　礼堂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不同以往的喧闹，礼堂里出奇的安静。没人想多说什么，有种压抑的气氛。
　　每个学校的高三生都这样吧。

　　舒乐有些无聊的玩着手指，台上校长正在说着什么，透过话筒传出的话拖着长长的尾音。

　　又不是国家领导讲话，有必要也学那个腔调么。

　　舒乐略微抬高头，大部分的人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坐在旁边的女生突然小声啜泣起来，不知是因为突然想到毕业了所以难过，还是因为不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她和舒乐同班，是个有点内向且成绩不优异的女生。

　　冗长沉闷的毕业典礼结束后，从礼堂走出来。六月份的天气异常的沉闷，很像人的心情。

　　大大的呼出口气，刚要抬脚走，便听到有人叫住自己，转头看到是刚刚一直在身边啜泣的女生。
　　是遥文。

　　遥文紧张的看着她，“舒乐，上次那套复习题我不小心弄丢了，你能借给我吗？”
　　舒乐还没来得及回答，胳膊猛的被人拽紧，然后传来同学的声音：“舒乐，那套复习题不是说好了借我么，你可是先答应我的啊，遥文你就先等等吧，等我看完再借你啊。”
　　遥文愣了下，然后露出勉强的笑容：“没关系，是你比我先借的。那就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啊，没事没事，我会尽早看完给你的，还有十天嘛。”
　　等遥文走远些，舒乐抽出被拽紧的手臂，“有必要这样么？”
　　同学用怪异的表情瞪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真借她啊，谁不知道三年七班的遥文为人！弄丢？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舒乐刚想说什么，同学又补了句：“我就是看她讨厌！”声音很大，大到故意让没走太远的遥文听到，遥文背一僵，脚步停了下，又快速的往前走。
　　舒乐不再开口说话。

　　三年七班的遥文曾因为偷窃同学的复习资料而被学校记大过，并公开批评。

　　那天学校特意在早操时间批评这事。而当事人遥文也一直站在主席台上，从头到尾没抬起头来，其实这样等同于在胸前挂上了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小偷”，像是对待犯人一样。
　　没有人知道遥文当时的想法，也没有人想了解，只是不断附和着校长们一起指责嘲弄。
　　“批斗大会”结束的时候，在路过主席台时舒乐意外的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仿佛当事人不是自己，仿佛所发生的事是和自己无关的。
　　这是舒乐脑海里唯一闪过的想法。

　　这样的人以后在学校会受到怎样的待遇是可想而知的。

　　高考那天，除了妈妈紧张兮兮外，一切再正常不过了。自己依旧睡眼惺忪的起来，依旧慢吞吞的吃饭早餐，依旧悠闲的走路。到达考场的时候，想起妈妈一个劲的朝着家里供奉的菩萨拜时的样子，就想，又有什么用呢，考不上就是考不上，拜得再多也考不上。
　　正想着，突然人群里发出尖叫声，让她吓了一跳，然后便听到有人大声说着：“跳楼啦！天台上有人跳楼啦！”
　　操场上的人群开始纷纷抬起头来，迅速的向前拥挤。
　　仰起脸，果然，天台边缘上站着个人，因为隔的远，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大概的样子。舒乐觉得那个人影有点眼熟。
　　身旁突然有人用力扯住自己的胳膊，舒乐吓得慌张的转过脸，看到班导的脸。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便被班导拉住使劲往前走，“没时间了，天台上的是遥文，同学中我只找到你，你平时和她熟不熟？”
　　“我……”
　　“算了，这种时候认识就好了，你试着说服她，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看着脸色铁青的班导舒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是遥文跳楼的话。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一路上几乎是被拖住往前走的，等到了天台时她已经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来了。
　　稍微喘口气后，看到天台上除了遥文还有几个试图劝服遥文的大人。
　　班导又一把拽住她往前走了几步，开口说：“遥文，你先下来，有事好商量，你还年轻，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啊。”
　　紧张的看着站在那的遥文，她脸色煞白，双手紧抓住裙角，什么话都不说。
　　遥文是个过份安静的女生，同班两年她们几乎没说过话，平时她也只是低着头看书，小偷事件发生后更是不曾开口了。

　　班导碰碰舒乐，示意她说点什么。
　　舒乐深吸口气，“遥文，那个…… 不，不管怎样，不用跳楼吧，以后还很长啊，这次考不好并不表示什么啊。”舒乐说的有点结巴。
　　班导也在一旁附和着。
　　天气太过闷热，太阳过早的出来，毒辣的晒下来，舒乐觉得全身都在出汗，汗水顺着脸颊滴滴的落下，心脏也跳动地剧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考试铃响起。
　　不管大家说什么，遥文就是不说话。
　　舒乐听到班导小声的和消防员交谈着，说是这个位置根本就不能展开防护措施，如果真的跳下去根本就接不住……
　　心脏的跳动声更剧烈了。
　　试图把僵直的双脚往前移动了点，“遥文，如果你真跳下去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下次再考的机会，不能见到父母了，不能再哭再笑了，你觉得值么？做这种傻事真的划不来啊，你才过了你生命的几分之几？不是常说苦了之后就是甜了么，你说对不对？”舒乐脑子里其实也是混乱一片，她只是断断续续的记得一些从电视上看到的话，好像也是这样说服自杀者的。
　　不知道是因为舒乐的声音一直颤抖着，不够有说服力，还是因为电视终究只是电视，不能实践于现实中，总之，遥文依旧不开口。
　　舒乐急了，再这样耗下去，自己的心理根本就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现在，她们大概只隔了七步的距离。

　　“你是想和我一起走么？”
　　遥文轻轻的吐出这句话。
　　舒乐吓得脚一软，差点当场跪下来。
　　她已经没勇气再开口了。
　　“别动，再动一步我就跳下去！”遥文出声阻止想走近的班导。
　　现在，舒乐是离遥文最近的人了。
　　“我们都不往前走了，你再等等，遥文，你父母马上就来了。”班导急得满头大汗。
　　舒乐站在那，有汗水流下来都不敢抬手擦掉。
　　听到父母要来，遥文的脸色变得怪异，她神色异样的盯着舒乐看，看得舒乐心里直发麻。然后，遥文把脚后跟往身后移动，似乎再移一小步就踏空了，舒乐一窒，还来不及思考，手脚便自动行动起来——想要拉住遥文。
　　手臂在差点碰到遥文时，遥文眼神一暗，快速抓住舒乐的手，然后，然后大力一拉——
　　两只手紧紧拽住一起，两个身形同时往下跌落……伴随的还有无数的尖叫声……

　　直到意识完全涣散前，舒乐一直瞪大眼睛，脑子里只有遥文紧闭双眼的样子。
　　事情太突然，发生的太快，让舒乐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思考，也忘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