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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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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早出门去了公司,上了车,发现之前认识的几个小编辑跟我打招呼时都有点绷不住笑。没有手机玩无聊的很,索性一缩脖子躺座椅上闭目养神,我随口问了句,
“怎么没看到梁编啊。”
前排一个小姑娘扭过头笑眯眯的接话,“她去的比我们早,到了就能看见了。”
早高峰的路上走走停停,出门前热好的面包放在鞋柜上忘拿了,现在饿得根本睡不着,一翻包发现陈络的宝贝大黑砖居然没带走,打开还有电,于是美滋滋地插上耳机闭着眼听歌。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有点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身旁有人拍了拍我,“周老师别睡啦,到了哦。”
我伸个懒腰,下车前对着后视镜瞄了一眼自己梳上去的刘海,居然没有乱。
?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所谓的签售会是在c大校园啊!带我来追忆母校吗!
一眼看到站在旗杆底下手舞足蹈打电话的梁编辑,我走过去,问旁边的助理,“什么情况?签售会还能在学校办的?”
他眯起高度近视的眼睛,“啊?其实也不是专门的签售,是个漫展。”
???
“什么玩意儿??”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漫展呀,就是中间穿插两个小时自由签售那种,书还全得我们自己搬,一大早累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选在c大了,可能主办方比较有来头吧。”他推推眼镜。
我张张嘴刚想表达一下震惊,听见那头梁编辑冲电话里说了一句,“稀奇了周同今天来这么早!”说完就挂了电话朝我走来,等人走近,我看到她一脸笑容渐渐消失,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我的衬衫西裤皮鞋,皱起了眉,“你这是要去应聘外交部发言人吗?”
你也没告诉我神特么主场是个漫展啊!
“哎不是,我知道自己很low很过气,但好歹也是个写严肃文学的!让我来漫展是怎么回事这气质真的不对头好吗!”我有点炸毛。
“过气?你什么时候火过我怎么不知道?”梁编辑摆摆手,“上个月刚把一只死了的猫拎出来复活整个文风从历史硬生生变成玄幻那是不是你写的连载?严肃文学?我看你还没睡醒。”
一旁的小助理噗嗤一声没忍住,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跟梁编辑对呛。
“行吧,您是编辑您说了算,您让我往哪儿签我就往哪儿签。指东我绝不打西。所以我现在能去过个早吗?不是嫌我来早了么,正好现在非常饿。”我一把脱下西装外套搭胳膊上,扭头往最近的食堂走,“c大好哇,熟门熟路。”
梁编辑在身后冷笑一声,“小陈你跟着他,十点钟务必给我把人带回来,别到时候又手机丢了脑子丢了的。”
小眼镜乖乖答应,我刚想反驳几句把人赶走,那一声“小陈”在脑子里一回荡,突然什么都懒得说了。
故地重游,理论上我应该走过每一个带有陈络印记的角落,独自神伤回味几遍恋爱的甜蜜与酸涩。在秋风落叶里开启慢镜头驻足回望,再给自己配上一个“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的bgm。
然而并没有,我们是快毕业了才在一起的,要不是他有个在我们系当党委书记的老爸,偌大的学校我们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用某ab软件之外的渠道正常相识。毕竟算起来,大学城基佬圈儿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我从来都是当面口头撩拨私下里避之不及。陈络是真的猛士,可以一边占着各种bbs的流量刷存在感,一边维持他爸眼中钢铁直男的人设屹立不倒。
食堂还是那个食堂,只不过菜又贵了点,桌椅又油了点,周末的早晨空空荡荡。我问小眼镜要不要一起吃点,得到否定回答后找了个位子让他等一会儿。自己转悠了半天挑了以前常吃的肉包子小米粥,想了想又去楼下小超市买了盒薄荷糖,顺便给小眼镜带了杯奶茶。
“周老师,我们能加个微信吗,以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工作呢。”小眼镜捧着奶茶,眼睛其实挺大。
我咬了一大口包子,烫的直吸气,“周什么老师啊,刚刚笑话我的时候不是挺开心吗。叫我周同就行。手机前几天丢了,你先加着我回去再通过。”说完报了自己微信号。
他哦了一声,边划拉手机边说,“原来梁老师让我跟着你,是因为没手机不好联系啊,我还以为她怕你不高兴跑了呢。”
我心里暗笑,年轻人挺可爱。
不想他在对面正好抬头,疑惑道:“你笑什么呢?”
我说没有,烫到嘴了,换了个话题,“你姓陈?叫什么?”
他突然有点羞涩起来,“陈思思。我也是c大的,不过还没毕业,现在是实习,算起来周哥你还是我师兄呢。”
“陈思思?这名儿有点耳熟啊。”粥喝起来比包子还烫一万倍,我捏着小塑料勺,一不留神就把嘴划破了,疼的龇牙咧嘴。
“真的吗?我是传媒院的!说不定你听过我值周时候播的广播呢。”他两眼放光。
“哦。”我想起来了,“陈思思,是那个著名女高音。”
哈哈哈哈哈,看他瞬间耷拉下来嘴角,委屈得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笑起来,“好了不逗你了。”
在食堂磨蹭到将近九点,期间小眼镜接了三个电话,唾沫横飞向那边描述他正在完成一项多么艰巨又伟大的任务,讲到一半不忘思考一下措辞偷偷瞄一眼我的反应。等他哆啦A梦的铃声第四次响彻食堂的时候,我扶额,“那边有事你就去忙吧,放心我带表了,十点一定过去。”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啾的一声吸掉最后一颗珍珠,“好不容易有个偷懒的机会,当然是陪你坐食堂比较舒服啦!”
我刚想发自内心夸赞一下对方的耿直,他却突然面露尴尬,似乎是才想起来,对面坐着的我也算是公司的一员,一个实习生就这么大大方方表现得消极怠工有些不大像话。身子难受地在座位上扭了扭,抿抿嘴试探着开口,“要不我还是去帮帮忙……?”
“嗯,去吧,别着急。”我配合地露出微笑,然后花了十分钟拒绝了他硬要塞给我保持联络的手机。
大厅里坐着的人更少了,连柜台后的大妈都开始翘着腿聊语音。我盯着通风扇叶看了一会儿,没来由觉得很闷。
套上衣服走出食堂,日光已经有点刺眼了,我把手拿包夹在腋下,一手挡光一手捧着陈络的黑砖切歌,蹦哒着走下长长的楼梯。突然想去图书馆看看。
然而等我穿过大半个校园站在那栋全校最高最漂亮的建筑前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一种证明青春的,叫做学生卡的东西。
一拍脑门,刚刚怎么就忘了找小眼镜借一张呢!
我贴着墙根往图书馆侧后方走,那里有一间废弃厕所的防盗窗是坏的,从前我跟室友卡丢了等补办的时候,经常从那个小窗造访知识的海洋,树丛隐蔽,攀爬简单,一百分。
正当我努力回忆今天穿的裤子是哪个牌子的,能不能禁得住超过九十度的抬腿时,就走到了记忆中的地点。熟悉的树木掩映,我抬头,防盗窗脱胎换骨,根根牢固,还雕着漂亮的小花纹。
好气哦。走回正面,看着旋转门里进出的男男女女,又看看门里坐在长桌前喝茶的保安。我这身打扮能被放进去才怪。
要不要牺牲色相随便拉个人借用一下学生卡呢?目光回到从楼里出来的人身上,用尽量不猥琐的眼神物色人选。话说回来我的色相适用于男的还是女的啊?
停止胡思乱想,我隐约又想起一件可能会很气的事。飞快地摸出钱包,在一堆卡里翻翻找找,居然真的找到了那张刮得面目全非的学生卡。xx级机械电子工程系周同,黝黑的肤色,诡异的卷发,配上一张嘴角下撇的死人脸。打住,我不想看了。
大步走进图书馆,把卡片正面朝下拍在机器上,伴随着悦耳的滴声,内心惊奇这卡居然还可以用!面上却半点不露怯。
比起食堂,这种作为门脸的面子工程变化就不是一点半点,穹顶换成了一片碧蓝色的彩绘玻璃,晴天里显得愈发清透绚丽,原先的小桥流水直接填上变成了大片雕塑群。很想吐槽,从外面看还是那个建筑,这么劳民伤财的,也就捏着学生卡的那几万号人能看。我穿过乔托弗朗西斯爱因斯坦,眼尖地瞅见角落里钉着一块小牌子,
【设计者英国xx大学建筑系校友余乔】
好嘛,还是个熟人,我进校时研究生院学霸一枝花,远近闻名的骚零。
电梯直接坐到五楼,难得书籍都还是熟悉的摆设,我逛了一圈,从落灰最多的那个书架上抽了一本《现代诗百首》,站在原地开始翻,偶尔有几个抱着书的学生路过,都脚步匆匆,头都不抬一下,十分放松的氛围。
书翻到最后,滑出来一张老式的借阅登记卡,一般都是早年间自助系统不发达时为便于管理做的。我瞄了一眼,竟然看到目录上最后一栏恶作剧般的签着我自己的名字,混在一堆年代久远的钢笔签名里格格不入。拿起那张卡片,发现反面还写着一句诗,大概是从这本书里摘录的,也完全是我的笔迹。我隐隐觉得自己的确是会干这种无聊事的人,又实在想不起来曾看过这本书。只觉得今天这图书馆来的神奇,随便翻本书也能翻出个缘妙不可言。
想了一会儿,我掏出便笺和笔,就着看书的姿势趴在架子上把那句诗又抄了一遍,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两张一对比,发现这几年真的是毫无长进,横竖撇捺几乎分毫不差。于是开始厚着脸皮安慰自己,原来写字不同于逐渐递增的颜值,一早就定下这么好看了。感叹完毕把借记卡连同书一起放回了原处,便笺则撕下来随意塞进了兜里。
图书馆离大礼堂很近,我有意踩着点去给梁编辑添堵,硬是待到最后一刻才出去,腿都站的有点麻。走到湖边时看到路中间支了一张长方桌,一群人正围成一团热热闹闹地说话。
刚想绕过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捧着纸盒的男孩子,用滑稽的汉语跟我说话,口音实在很戳人笑点。我尽量忍着,听了半天才大致明白,这是群泰国留学生,联合社团组织了一个水灯节活动,每个人都可以写下自己的愿望,到时由他们放进莲花灯在湖里点燃。
我很想问一句你们这么闲是不是事后还会统一打捞,但看着对方和善到快要溢出佛光的微笑,还是生生憋了回去。男孩见我听懂了,就拉着我往桌子那边去,我忙说不用不用,然后在他脸上的失望成型之前补了一句,“用自己写好的可以吗?”说着从兜里掏出刚刚的便笺。
泰国小哥笑着点点头,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大大方方伸出手。我把纸折了三道交给他,也挤出那种佛光普照的微笑,学着他的发音说了句:“可不准偷看哦。”
最后到漫展地点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看着眼前群魔乱舞光头发就有十几种颜色的人群,我发现迟到不是在气梁编辑,而是在折磨自己。
跟着人流被迫移动了一阵,踮起脚看看,似乎离会馆大门还远了点。我一咬牙,干脆把包横在胸前往里挤,感觉自己上了早高峰的地铁。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md,原来大门只开了一边,大礼堂的门全是外拉式,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打不开,怪不得进不去。我开始后悔没收下小眼镜借来的手机,亲爱的梁编辑你在哪里……难道这儿就没有什么内部人员专用通道吗?
场馆内遍地嘈杂,拥挤度比门外略好一点,我正勾着脖子盼望上天赐我一张熟脸,冷不防胳膊被旁边的人一撞,包差点飞出去。扭头一看吓了一跳,是一只戴着巨大鹿头套的乔巴,脸上茸毛根根分明,眼睛大的像黑洞,刚刚那一下把他的鹿角撞歪了。
那人连忙朝我歉意地鞠了个躬,嘴里嘟囔着什么,声音从厚重的头套里传来,雌雄莫辩。救命啊!乔巴这么可爱的生物究竟是怎么被cos出浓浓ET风的啊!
心里默默吐槽,嘴上还是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顺手帮他扶正了鹿角,摆摆手告别。
继续往里走,锁定了一个推着一车书的蓝帽子小哥一路跟上,终于在后台看到了梁编辑。我热泪盈眶,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光打在自己身上奔向她,看看我,快看看我,您的教徒终于走上大雷音寺了。
“哦,你来啦,先上里面坐一会儿,十一点准时开始签售。”梁编辑忙的飞起。
我已经习惯了她关于时间的谎言,看人是真挺忙的,就没再多打扰,趁没人注意溜出了后台,顺手捞了份宣传单边走边看,琢磨着哪里有卖黄漫的。
没逛多大会儿,身旁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机,“小哥哥一起拍个照吗!”我扭头看去,一个身高一米五左右的女孩子举着手机,欢脱地跳到我胸前。
“你穿礼服好好看啊,是cos什么的?”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下意识在镜头里找好角度露出微笑,咔擦声响起之前,还十分配合地弯了弯腰。
!
这绝对是人类的本能!要么就是邪教妖术!
那边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收了手机,伸手捅捅我,“刚刚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我啊了一声,仔细打量几眼,发现她上身穿了一件迷之类似蓑衣的东西,背上挂着海蓝色背包,套一条红裤衩。原来是刚刚那个乔巴。
“蛤?你的头呢?”二刺猿二刺猿……我努力表现得友善一点。
她朝不远处快要趴在一个展位前的女孩指去,“哈哈哈,在我朋友那里。”那位一身粉红连衣裙,头上粉色假毛绑着同款蝴蝶结,手上的确拎着一个硕大的头。
这两位怎么都跟鹿过不去呢……
“哇,那是美琪还是美雪来着。”一不小心就把内心的吐槽说出来了。
乔巴哈哈大笑,说你什么眼神啊,“那是小圆啊!鹿目圆!”
我还是更喜欢小黄漫。宣传单画的乱七八糟,正打算去东边的角落看看,乔巴又跟上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对啦还没告诉我你cos的什么呢!”
“塞巴斯酱。”我随口说。
救命不要一直提醒我今天这身丢人的打扮好吗……
“欸,那你应该换成正经的执事装啊。这样虽然很好看可是气质完全不忠犬嘛!”她一路小跑着跟在我身后,“emmm还有这个发型……应该是垂下来的,你的刘海梳的太高了。虽然放下来长度好像也不太够……啊对了我这里有发油你要不要用!”说完真的从蓝色背包里掏出一罐发油递过来,余光一扫,居然还跟我用的是同款。
“所以为什么你会随身带着男士发油啊!!”这个世界好可怕。
“职业需要。”她眨眨眼,假睫毛一颤一颤的。
我彻底放弃了继续闲逛的想法,坐在场地边帮乔巴和她的小伙伴拍了半个小时的照片,最后在十一点临近的时候编了个理由溜回去找梁编辑了,这栋建筑里一定再也找不到比梁女士更正常的人了。还好签售区离得比较远,打死我今天也不信墨菲定律。
是的,无论是后来发现自己旁边坐着的是清一色的漫画家,还是那些漫画家桌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衬得我像个过气野鸡,都不再让人觉得丝毫尴尬难捱了。结束时梁编辑拍拍我的肩,一脸轻松说,“还好今天没搬多少你的书。”
三流作家嘛,就是得有个好心态。
然后我的心态就在走出场馆看到江亦然抵着车门冲我招手的那一刻。
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