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梦见温子仁

12、第 12 章

　　我玩命狂奔在晚上十点后的江滩大道上，发现自己对这世上一切魔幻与抓马都爱的深沉。

　　如果再浪漫一些就好了，比如戏剧作品里的那些携手奔逃，或是藏身狭小空间的场景而不是像现在——经历了一场把爱剪碎吹向大海的赛跑之后瘫在江边大喘气。此刻滚去水边照照镜子，我俩的精神形象一定更贴近刘翔和博尔特。

　　肋下钻心的疼，归功于一路上不加克制的笑声，我紧紧摁着肚子，手下意识搭上了陈络的肩，发现这人除了呼吸粗重一点竟然没什么太大反应，让人几乎有一点性奋。

　　“哈哈哈哈哈哈陈络络，要不是你我真体验不到深夜在大街上当山兔的感觉。”我努力减缓喘气带来的疼痛，用喉咙发出尖笑。

　　陈络愣了一下，反手捶了一把我脑袋，“要不是你我很可能就要挨人生第一顿打了，孟婆姐姐！”

　　我嘴硬道：“你不会装不认识我去报警啊直接掀桌我靠，对我长跑耐力太有信心了吧。”

　　陈络一声冷笑，“呵呵，报完警回来直接给你收尸？”话说一半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我的下半身，“反正你耐力怎么样我还是挺清楚的。”

　　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呢？没等我说点什么怼回去，陈络突然抬手抓上我脖子，一用力拉近了我俩之间的距离。

　　“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点暴躁老哥的潜质。”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半晌突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松了手去摸烟。“我要没拉着你跑，你还真打算来个街头斗殴？”

　　“……那一桌子人少说有五六个，我对你耐力有信心，你对自己狗命更膨胀啊，让我摸摸你这后面长了几条尾巴？”说着就要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摸我屁股。

　　“我可去你的——”我想拍他又怕戳上烟头，只得一缩肚子堪堪躲开，脑子里一万句插科打诨的骚话，对上陈络眼中的嘲讽又都觉得没意思。

　　明明是嘲讽，怎么就还透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温柔……我觉得我是一闪而过看错了，但看错这件事本事更可怕得让人心慌。

　　“其实吧……你要是不在边上，我可能就不那么欠了。人嘛，都那样，有伴儿就不怂。”太慌了，慌得我说了句软话。

　　“而且我特么哪儿知道那傻逼带了一群大哥啊！就他那样儿我一只手就能解决好吗！”

　　陈络噗嗤一声笑了，“这真是你今天说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我突然愣住了，也不管这个样子会不会看起来更傻，因为陈络那张脸被夜色和水光那么一照，好看得让人想跳江。

　　“你为啥不问问我妈那边的事？”于是我迷迷糊糊的又说傻话了。

　　“你妈什么事？你不说病是装的吗？”陈络拉着我赶最后一班地铁。

　　问出口我就觉得很后悔，但听到陈络不动声色地回避，心里又有一点不甘，“病是装的，同性恋是真的啊……”

　　“你想出柜？”

　　完了，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我为什么不顺着刚刚那个台阶下去呢。“不想。”我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带犹疑。

　　“那不就得了，你不想出，她不想让你出，两边都不捅那层纸，耗到下下辈子也能接着母慈子孝。”陈络看起来一点没所谓，我想起他那个系主任的爹，想着他家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情况。

　　我做出一副被开解了的样子，脑子里盘算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仿佛时间回到刚刚在江边看着陈络那一笑，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我已经攀上了护栏，一只脚探出虚空，回头大喊：“我要跳了！我要跳了！ ”

　　然后“扑通”一声，美丽新世界。

　　我是真的想跨出那一步了，管他下面是江水还是熔岩呢，我替陈络先试试水温去。此时此刻，在自己这场戏剧性的脑补中，周同小朋友扮演的是一个伟大而深情的角色——我是为了他才想跳出去的，可是他跟不跟着我来，我心里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在内心深处，我希望他不要来。继续做那个陈络就好。

　　“大作家。”陈络弹了一下我的手，看我久久不说话，“你别是真傻了吧？”

　　我捶了一下他肚子，反手扯着他往前慢跑，“傻子都知道我们这速度坐不上地铁了。”

　　没想到陈络突然捂着被我打的地方弯下了腰，声音低下去，“别，我胃疼。”

　　“卧槽你咋了……”我吓了一跳。

　　“前两天压力大急性胃炎，被教授抓着在他旁边挂了两天水。”

　　“少TM鬼扯，你会压力大？换个说法！”我架起他胳膊坐到路边长椅上。

　　“……”陈络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很弱气地说，“好吧，吃老肖自己做的海鲜吃的。”

　　“……”

　　这个理由……让人很想照着刚刚的地方多补几下，“那你刚刚还喝那么多冰啤，有病啊。”

　　陈络不甘示弱，“也不知道哪个智障逼得病人剧烈长跑。”

　　我没话说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叫个车回家还是先坐这缓缓，扭头去掰陈络的脸，发现这家伙明显惬意大于痛苦，而且看样子不太想动。

　　“怎么着，是想我背你回去？”我揉了两把他平坦结实的肚子，不知道揉着胃没有。

　　“背着顶胃啊，你应该公主抱。”陈络低着嗓音来了一句。

　　我笑了，看着他岔开支起的大长腿，“去你丫的，背你也只是客气客气。”

　　风从远处扫过闷热的地表，带着夜晚的凉意，像头顶广而繁密的星空，兼具不让人抵触的炽热与冷静。再没有哪个季节能跟夏天一样，送出自然的美景之余还告诉你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真是慷慨的季节。

　　我捅捅陈络，听他可爱地哼唧一声。

　　“其实我还能刷新一下今天说过的好听话。”

　　“说。”陈络闭着眼睛像要睡着，又突然模仿海绵宝宝的声音补了一句：“我准备好了。”

　　“……”

　　“感情真让人恐慌啊……”我迂回了一下。

　　陈络附和：“嗯……男朋友真可怕啊。”

　　“不，最可怕的是，我们面对生活做出了这么多糟糕的表情，你却还没有哪一个模样是我在某一瞬间，会突然觉得讨厌的。”我说得十分平静。

　　陈络的肩抖了一下，“这是简·奥斯汀小说里的对白吗？”

　　我严肃脸：“不，这是尼古拉斯·周灵魂深处的告白，我觉得只有外痔脱肛和德国意大利在世界杯决赛中相遇能分开我们了。”

　　陈络终于绷不住了，肩膀剧烈抖动，撞得我锁骨生疼，“哈哈哈哈哈哈快他妈闭嘴。”

　　他抖了好一会儿才停，我脸有点热，一直抬头看星。

　　“妈的，笑得我胃都不疼了。”陈络站了起来，低头看我，居高临下的。

　　“等我哪天长出你讨厌的一面了，记得告诉我一声，现在——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