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芡实

4、第 4 章 跟踪

　　“送给我的？”莫莜小心翼翼地拔出匕首，举起来对着月光照了照。
　　看了看，依旧仔细地将匕首收进刀鞘，转头对躺在一旁的琅宸笑道：“为什么送我这个？我又不会武功。”
　　琅宸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道，没有说话，晚风吹起他的发稍，一缕一缕散落在脸颊上。莫莜推了推他，见他人纹丝不动，便使劲从他脑袋下面拉出一条胳膊，躺下来枕在了上面。
　　枕在头下面的手臂动了动，身边的人终于睁开眼睛，声音淡淡的：“你不喜欢？”
　　“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你送我这个，倒不如送我珠宝首饰，以后还可以当作嫁妆，人家可是女孩子。”
　　琅宸瞟了莫莜一眼：“那就把它当了，也够你做嫁妆了。”
　　莫莜翻了翻匕首，刀鞘上的确镶了大大小小许多的类似于宝石一样的东西：“这个能值多少？”
　　“不知道，据说很值钱，毕竟是皇族的陪葬品……”
　　“是吗，原来是陪葬品啊……陪葬品！？”。
　　琅宸蹙眉，这个丫头老是这么大惊小怪的：“手不要压在我手臂上，痛。”
　　“这是陪葬品？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莫莜看着那匕首，沉吟了一会儿，立马将匕首摔了出去。陪葬品，这么说来就是从人家棺材里拿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从死尸的手里……莫莜胸中阵阵恶心，手使劲地在身下的茅草上蹭来蹭去。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不安，一只大手温柔地拍拍她的头，揉乱了她悉心整过的头发，却让她顿时觉得很安心。
　　无论过了多久都是这样，琅宸是她的守护神，拥有安抚她的魔力，一直都是。
　　“没事。”琅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轻柔，一只手枕在脑下，另外一只手却空了出来，横在莫莜身后。
　　莫莜靠着琅宸躺了下来，枕着他的手臂，抓紧身边人的袖子：“这次不许一声不响的就离开我。”
　　琅宸闷着声音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言语。
　　莫莜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躺在茅草屋顶上。从以前开始，琅宸就喜欢和她一起躺在屋顶上看星空，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心情看那满天的繁星，只想牢牢地拽住身边的人。琅宸总是像风一样，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留下一张纸条，然后要么过上半个月，或者两个月才回来。莫莜以前也曾要琅宸承诺，虽然知道他一定会是走的，但是她就是喜欢听他对自己承诺，听他低沉的声音，认真的声音，还有那一瞬间的迟疑。

　　沉沉睡去，这几天她一直在梦魇，梦中的场景栩栩如生，但是等醒来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身上的一身冷汗，和被她揪得皱得乱七八糟的被褥陪伴她度过每个一个人的夜晚。
　　不曾明白，为什么只是梦而已，竟然会让自己惊得如此，梦中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却不知道……是和过去有关的事吗？

　　“……你是谁？”
　　曾经坐在夕阳下的石阶上，看着在暮色中劈柴的琅宸的身影，撑着下巴出神地问他“你是谁”。
　　琅宸总是头也不抬地回答：“琅宸。”
　　真是个无聊的答案。“那我又是谁？”
　　“莫莜。”
　　她不依不饶：“谁给我取的名字？莜，一点都不好听。”
　　“我。”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爹和娘？”
　　“我们没有爹娘。”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爹娘。”
　　琅宸终于抬起头来看她，灰色的眸子尽是晚霞的颜色，五彩斑斓，沉静如水：“曾经有过，但是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
　　“他们死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死了就是死了，人都会死，我会死，你也会，只是时间和原因不同罢了。”
　　“那他们是因为什么？”
　　琅宸转身继续劈柴：“饿死的？冻死的？我不记得了。”
　　当时的她看着琅宸许久，笑着说：“你骗人。”
　　琅宸侧头看她，也笑了，少年的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耀眼，让当时的她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世界，一切。所以不在乎那些事情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只希望琅宸永远陪伴在身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便已知足。
　　但是当那些梦魇屡屡扰乱她的夜晚时，她便知道，她的世界远远不止如此，远远没有琅宸说的那么简单，也绝不是那些只字片语可以表达的。

　　也许是因为知道有琅宸在身边，所以这一夜莫莜睡得极为安稳。似乎没过多久，恍恍惚惚被日光触醒，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屋里自己的床上，头下垫着枕头，身上好好地盖着被褥。
　　揉着眼睛朝窗外看去，天刚亮没多久。
　　院子的篱笆门传出吱嘎声。
　　莫莜探头，看见琅宸走了出去，当他转身时，莫莜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却与往日不同，琅宸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刚想着，琅宸似乎发现她一般，目光刹那间投向莫莜的方向，冰冷的眸子还没对上，莫莜便已经吓得蹲了下来，躲在墙后面。捂住嘴巴，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怕成那个样子，那个人是琅宸啊……还是么？那么凌厉的目光，让人恐惧的气息，一切都太陌生了。
　　琅宸似乎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莫莜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就在快要消失的时候，莫莜眼角瞥到桌上正放着昨夜琅宸送与她的匕首，当下作了决定，匆匆穿上衣服，抓起桌上的匕首便跑了出去。

　　果然跑了没多久莫莜就看见了琅宸的背影，他并没有朝市集的方向走，反而是走进了一条林阴小道。莫莜不怎么来这个地方，也奇怪为什么琅宸会大清早的就来这里。来散步？看他走得这么急，不像；练武？琅宸连刀都没带。那是为什么？
　　想了想，莫莜忽然对自己的好奇心感到惊讶，她现在在做什么？跟踪？那可是琅宸啊，为什么她不掉头回家睡觉去呢？或者快步追上他问他在做什么。也许那样才算是正常，那为什么……
　　正纠结得出神，肩上一重：“喂。”
　　莫莜差点尖叫出声，一只大手却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
　　一时情急，莫莜狠狠地用手肘朝后面那个人顶了一下，身后的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松开了手。莫莜这才发现那人的声音十分熟悉，转头，看见身着衙门制服的宁左一脸煞白的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模样，还不忘对着莫莜撤出笑容：“原来你力气这么大。”
　　莫莜吓了一跳，赶忙去扶宁左：“不是和你说过了不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嘛。”
　　宁左一脸不高兴：“明明是你伤了我，却还怪是因为我站在你身后。”
　　“那你为什么要捂我的嘴？”
　　“我那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莫莜两手叉腰，“哪里为我好了？”
　　“哦，难道不是吗？”宁左转了转眼珠，“难道你不是在跟踪琅宸？”
　　被人戳穿，莫莜语塞：“我……”
　　宁左揉着肚子，笑嘻嘻道：“所以说我为了让你不被发现，才捂住你的嘴不让你叫出来，你还不谢谢我，反而以怨报德，真是让我伤心。”
　　“好了，不说这些了，是我错了，不过你有什么事吗？”
　　宁左愣：“什么事？我没什么事啊。”
　　“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宁左叹了一口气，原来自己这么不遭待见，挨了打还被人赶：“你就这么讨厌我？”
　　“也没有很讨厌……”莫莜仔细想了想，道：“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宁左立马激动了：“我不过问问而已，你真的讨厌我！？为什么？难道我长得很丑？”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小面镜子照了照，一边照一边喃喃自语：“明明长得很帅啊。”
　　莫莜无奈：“宁左，这和相貌无关，你就算长得再丑，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
　　“那到底是为什么？”宁左不依不饶，嘀咕，“难道我长的真的很丑？ ”
　　不想再纠结于丑不丑这个问题，莫莜不耐烦地挣脱拽着她袖子的那一双爪子，她最讨厌别人不依不饶的纠缠，如若不是宁左，是什么地痞流氓，说不定她就一巴掌上去了：“都说了只是一点点而已。宁左，我真的有事，你放开我好不好，琅宸都走远了！”
　　一用力，袖子“嘶拉”一声被撕掉了一段，莫莜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再耗下去琅宸就要丢了，连忙朝琅宸消失的地方跑去。
　　宁左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小段残纱，凝神望着莫莜渐行渐远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直到人消失不见了，宁左才提起缠绕在手上的那条布，放到鼻尖下，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

　　清晨的风将头顶的树叶吹得婆娑作响，风中，黑衣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宁左身后，悄无声息。
　　“大人，人来了。”
　　“来了？”宁左闭着双眼，两指夹着轻纱在嘴唇上来回温柔地摩挲，嘴角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桂花味。”
　　一阵沉默，良久又道：“既然来了，就去见吧，别让人家久等了，我们可是守时的人。”
　　又是一阵树叶的响声，宁左睁开眼时，整个偌大的林子只有他一人，他将残纱收入袖中，掸了掸官服，往前踏出了一步，只是一瞬，便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地上唯一的一个鞋印。

　　莫莜刚刚找到琅宸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黑衣人说话，琅宸背对着她，完全看不到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刚才那副肃杀的表情吗？是因为这个人吗？能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因素，莫莜多在远处的树后，担忧的注视着那个人背影。明明很近，只要几步，只要一声呼唤，为什么她却觉得那个人已经离自己远去了，到了一个她无法抵达的地方。
　　肩上又是一拍，莫莜这次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回头，宁左果然贴在自己身后，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搭在她的肩上。
　　“宁左，你……”
　　“嘘……”宁左没有看她，而是牢牢地盯着琅宸和那个黑衣人。“原来如此啊，他偷偷摸摸的背着你出来是要见人啊。”
　　“宁左……”
　　“不过既然是个男人，为什么还不事先告诉你呢？难道他有什么不良癖好？”
　　“宁左！”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明明昨天晚上还答应过你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呢。”
　　莫莜刚想发火，听到这句话却说不出话来。昨天晚上她要琅宸答应的事宁左的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宁左瞥了莫莜一眼，靠在树干上，微笑：“我知道的事多了，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宁左？”
　　莫莜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觉得不对头，却又看不出哪里有异样，这还是那个总是傻笑，喜欢没事找事和她说话的宁左吗？就在刚才他还幼稚地和自己拌嘴，怎么现在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怎么，你不想问问我吗？这可是个难得机会，我以后可都不会这样了。”
　　“宁左！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莫莜终是沉不住气，过近的距离让她觉得惶恐，欲推开他，却不料宁左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挣脱，却发现动弹不得。
　　身后，宁左耸肩，吐了吐舌头，怎么看都是一副单纯的样子，但同时却又牢牢地扣住莫莜的手腕，力量大得让她惊奇。
　　宁左笑得天真：“哦，对了，一直没和你说，我不叫宁左，你可以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还是‘宁捕头’好听一些。”
　　不叫宁左？莫莜心下一惊，难道身后这个人不是宁左？怎么会，认识了他两年，身上的气息从一开始就没有忘记过。
　　还没等她多想，颈后重重的一击，一阵阵晕眩袭上来，冷不防地向前倒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看见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一个冷漠的侧脸，带着淡淡的忧伤的味道，仿佛正在注视着她。即使视线模糊了，莫莜还是看得见阳光下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一直看着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却又好像只是幻觉，一眨眼，一瞬间，一闪而过就不见了。
　　琅宸？
　　……
　　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