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戈》放乎中流

123、柒 月下妖猫

　　随着那声“嗡……”的震动，整座鬼界中的墓室石门都自动地开启，甬道两侧也接连亮起盏盏烛灯，照映出无数晃动在壁间的影子，此时，都在不安地嗡嗡私语：“怎么回事？怙主不是正在净地里闭关吗？怎么会突然发怒？”

　　“好像是被持璎珞领回来那女鬼和小鬼打架的动静惊扰到了……”

　　明王面无表情，只是再度以手中的骷髅法杖敲击地面，“嗡……”的又一声震动后，所有喧声刹时消失了。碧奴只觉一股血腥恐怖的威压倏忽掠过自己，直向薛文竹而去，红衣的女鬼即刻迸发出一声尖厉的凄叫，十指深深嵌进地面，不停刮挠出长长的血痕，而脊背则被那无形的力道压得咯吱吱作响，最终肉泥一样彻底瘫软了下去。

　　明王没有再看红色肉靡一样在地上蠕动的薛文竹，转而对碧奴道：“你随我来。”

　　碧奴犹豫了一下，又伏地转化成猫形，才蹑着脚随他走进了主墓室。

　　这间墓室极为弘阔幽邃，深处仿佛浮荡有一股阴寒森冷的雾气，而外间的烛火跳动，将碧奴小小的猫影子拉长，投射在入口的壁画上、那些正在欢欣舞蹈着的骷髅中间，引得画里的骷髅纷纷咧开嘴巴，眼珠滴溜溜地跟踪着碧奴的影子转动。

　　明王将手按上了一面墙壁，随着他的动作，那面石墙缓缓从中间分开，暗门内敞，露出了一间傍主墓室而建的侧室，内里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只草蒲团。

　　而那面正对石门的壁上，绘有一幅仅由黑、红两种薄彩涂就的壁画——是一个躺在雪地里的瘦弱女人，眼睛空洞地大睁着，黑发如云层逶迤披散在脑后，而腹腔处破开了一个淋漓的大口，蜿蜒地流淌出粘稠的血肠。

　　看见这幅画里的女人，碧奴下意识便变回了人形，泠泠的碧眼睛里蓄出泪水，脸色苍白地嗫嚅道：“娘……”

　　明王静静俯视了这个孩子一会儿，才开口道：“这里曾是‘地狱变’中，你母亲的居所。从今天开始，便由你来继承了——去把手贴在壁画红色的油彩上。”

　　碧奴拘谨地照做，触摸到那血红颜色的一瞬，他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下，仿佛被电击中一般。

　　明王道：“现在开始冥想，学着使用你的影子，去感受那幅画所蕴含的灵性，与它产生连接，结就契约——日后你便可以凭此自由出入这个界——而‘子藏母胎’，一旦契成，这幅画便会具现出你的原初法相。”

　　碧奴闭上眼睛，片刻过后，他的影子忽然开始水波似的流动，而画上，那片鬼子母身下积蓄的血泊中，忽然荡开了一个小猫脚印形状的涟漪。画里的一部分红色紧跟着开始反向流往鬼子母残破的腹部，在那里聚合成了一块深浓近黑的血肉，似冥猫，又似个未成形的婴孩，头和四肢的形状都诡异地畸形，脐带上浮动着复杂的黑色魔纹，忽然，那东西睁开了它血红色的眼睛和嘴，一把捞起鬼子母流出的血脏，便往嘴里塞——而同时，碧奴大汗淋漓地睁眼，连退开数步，惊愕地瞪着眼前发生变化的画，急促地喘着气。

　　石室里，霍然弥漫开了一股浓重的血臭味，整面墙壁都在向外渗血，烛光在这一瞬熄灭。黑暗中，壁画上的鬼子母神色渐渐转淡，眼睛缓缓地闭合，像是正垂下眼帘，慈爱地注视向那个扒开自己胞宫，从里面爬行出来，浑身滴着血，还在大口吞食着自己内脏的怪物。

　　而明王亦久久注视着壁画里，那天生便是邪恶相的胎儿，缓缓读出了婴孩脐带间所浮现的那串魔文：“提婆婆罗摩罗*……夺取吾人性命、障碍解脱生死者……”

　　接着，他便沉默下来，一时间，石室里只能听见碧奴紧张局促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后，明王才走近那面墙壁，俯身在墙根处，放下了一只人头骨碗。壁画上的血随即外渗得更明显了，接着竟如水流般涓涓汇聚入碗中，而壁画里鬼子母的形象则越来越淡，最终只剩下一个若有似无的虚影。

　　明王端起那盛着小半碗血的骷髅碗，递给碧奴，淡淡道：“喝下吧，这是你母亲特意留给你的馈赠，也是你这具身体注定要选择的修炼道路。”

　　碧奴小心翼翼地接过，举到嘴边的一刻，被那恶臭的味道激得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就想要干呕，但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催促他赶快喝下，碧奴只能强忍住不适，仰头将那半碗污血灌了下去。

　　壁画上畸形的婴孩见状，倏尔停下咀嚼，看着他，咧开了没长牙齿的血盆大口。

　　**
　　一只白色的小猫悄然爬上了佛子塔的第八层楼。

　　时近黄昏，晚风轻轻摇曳着塔间的铃铎，掩盖住了碧奴走路发出那丁点儿的声音。
　　是以，莲生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仍在静心滕抄经书。碧奴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故意调皮地去够桌间净瓶里的杨柳枝，吸引莲生的注意，而是悄悄地依偎在他身边，用爪子扒住莲生的衣摆，阖上眼睛小憩，身子不时地发出轻颤。

　　直到一卷经抄完，莲生方轻轻搁笔，仔细装封，碧奴觉察到他的动作，迷迷糊糊地转醒，下意识喵了一声，变回人形，把头扎进莲生怀里一通乱蹭，小声重复着“哥哥，哥哥……”

　　莲生看出了他的不安，强行掰开他的头，问道：“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灯下，碧奴的脸和嘴唇都苍白到毫无血色，唇间却有屡诡异的红线，像是……血。

　　莲生皱眉，以为他是自己将唇内咬出了血，就要掰开他的嘴查看，碧奴的大眼睛里却极快地闪过一丝慌乱神色，连忙侧了身子，拿起莲生尚未封装的经卷，转移话题道：“哥哥，你在写什么？”

　　他虽然还不能完全弄明白所有事，但有极强的直觉，方才在地狱变的地界里发生的事，是不可以让哥哥知道，甚至有丝毫觉察可能的。

　　他想起明王方才对他说的话：“冥猫本是至邪恶、□□的生灵，你继承了这副冥猫的体魄，所能选择的修炼方式有两种，可以相辅相成。其一，便是如你刚才所做这样，食肉饮血——最好是生人的血脏。其二，是通过双修来采补活人的精气。冥猫性淫，你也快到了发情的年纪——我一会儿会让持璎珞将这些东西传授给你，”明王笑得很温和，说出的话却骇人，让碧奴直打冷战：“日后无论是靠吃人，抑或采补修行，都要做得干净点，别教莲生发现了端倪。明白吗？”

　　接着，碧奴浑浑噩噩地坐在那幅恐怖的食母壁画下，不知多久后，持璎珞——也就是那夺舍了罗娘的水鬼——走进此间，将册书与一盒白瓷罐塞在他怀里，又似笑非笑地在他耳边絮叨了许多话，他大半都没有听清楚，只在她走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翻开了那册书——竟都是……！

　　竟都是些做着那奇奇怪怪事的人！——他曾在薛文竹咒语造出的幻境里看到过的，他和哥哥做的事……

　　“是《地藏十轮经》，我七岁时曾向菩萨发愿滕抄此经八万四千遍……”看见碧奴脸颊忽然涌现起发病一样的潮红，莲生没有再继续解释，转而关切道：“我现在就遣人去请医师。”

　　碧奴强颜欢笑：“我没事，哥哥。”他手不自在地向前伸，无意间碰触到那经文的墨字——字迹忽然便闪起金光，碧奴只觉自己指尖顿时烧燎一样地剧疼，慌忙地缩回手，而额间隐隐现出一只水晶小鱼似的眼睛。

　　莲生一怔：这是……冥猫的妖眼？是因为在长出这只眼睛，碧奴这些天才会一直身体不适的吗？

　　见碧奴惶惶地看着自己，眸子里已然蓄着泪水，莲生没有流露出惊诧的表情，反而像他还是猫时那样抚摸他的脖颈作安慰：“不要害怕，碧奴。只是地藏经文排斥你这具身体，没有事的。”

　　可碧奴却没有放松下来，莲生只觉他的坐姿越来越僵硬，掌下的皮肤灼热到滚烫，甚至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莲生停下动作，仔细打量碧奴，忽然，脸颊也晕上了红。

　　他有些尴尬地注视着碧奴腿间被高高翘起的衣摆，想拉碧奴站起来，却发现对方的身体竟已一动也不能动，神色间甚至带上了隐痛，嘴唇被咬得发白。

　　一时情急，便也顾不得太多，默念了几句佛号告饶，莲生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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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整个人陷在莲生的怀抱里，呼吸间，都是对方身上散发的白檀香气，仿佛整个人都陷在白檀林上那软和厚实的层云里。

　　他觉得自己好象是生病了一样难受，又有着说不出的舒服，脸上越来越烫，口齿间也越来越渴，不受控制地溢出声息，他想哥哥应该安慰他，便在莲生胸口处拱了拱。

　　莲生果然抽出一只手，为他抹去了额间那层汗，也抹了抹他泛红的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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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长又永远也别结束才好的这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仿佛化身成了一匹强健的虎，纵情驰骋在月下的从林里，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肌肉有力地伸缩。再又一次，也是最蓄力的一次起跳里，哥哥的手使力一握，他的身体却从对方指尖滑了出去，落地时前所未有的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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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韵里，他靠在莲生肩头，好像听见哥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