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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千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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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比我还自恋。为了迎接自己回宫特地办了酒席,招待他无数成器不成器的徒子徒孙们。
除了我之前见过的那二十多个师兄弟之外,大厅里起码多了一百多号我从来没见过也不可能见过的人,个个用异常值得推敲的眼神看着我。
师傅乌黑的头发流泻在我的肩膀上,我努力缩缩肩膀,忽视从下方无数个角落射过来的刀剑似的目光。
古师兄坐在很远的地方,我用目光向他求救,可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师傅的手缠过来,搂住我的腰。
“青云,你病的这些日子为师担心的很,如今盼得你醒来,也不枉费为师千里迢迢找了那还魂草来喂你。”
……原来我真的吃了那种玩意儿。
我咽了一口吐沫,也不知道那几根草是怎么被我咽进肚子里的,光听古师兄的描述,大便色的三瓣中心有紫色的螺旋发出浓烈的腥膻味道……
一股无力感向我袭来。
“青云?”师傅把我晃了两下子,我眨眨眼,无力的摇摇头,“哦。”
“饭菜不好吃?”
……如果我皱眉的样子有他现在十分之一好看,我宁愿天天扫厕所。
“也不是。”我抓抓头发,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亚麻布做的衣裳,摔在地上之后黑一块白一块的,再看看师傅,明丽的艳紫色,绣着冷艳诡异的花纹,穿在师傅身上丝毫不显的突兀,只是高傲华贵。
“我还是坐到下面去吧,师傅你看我衣服都脏了,把您的衣服也蹭脏就不好了。”我假笑。
“……”
“师傅你干什么去?”
满大厅都愣住了,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师傅甩开袖子离开,然后竞相用责备夹杂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小声的交谈。
不,不至于吧……我哪里招惹他了?难道越美丽的人就越难伺候?他怎么这样啊……
这人也太无理取闹脾气大牌不可理喻了!
我不过是难得的自谦了一下,他凭什么?!
周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响,轰隆隆在耳朵里转来转去。那些人的眼神,夹着针一样。
“看屁啊!”我撸上袖子,不管孔雀师兄弟和其他人对我使眼色,对着离我最近的那个长的像鼹鼠的人大吼。
“就是看屁。”那人冷淡淡的回我,一双眼睛盯着我不放。
老子这辈子数这一刻最憋屈。
我被那人瞅的发毛,一双眼睛却移不开,狠狠的瞪他,瞪到我自己的底气快被耗干了,就大声的“哼”了一声转身往门外跑。
“云师弟!”古师兄在后面唤我,可我停不下来。
狠狠的撞上大门,然后被一股力量吸进去,动弹不得。
最先来的是一起撞进耳朵里的嘲笑声,我被困在薄薄的门里面,五脏六腑都刺痛的要命。可这不是最不能忍受的,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个鼹鼠跑到我面前笑嘻嘻的表达他的幸灾乐祸。还用法术变出一副画来。画里面被困在门里手脚摊开的人长了一张我现在的脸。
“王八蛋!”我骂他。
那人不怒反笑,一挥手手里窜出一股火苗,把画烧了个干净,然后把他那张惨白的脸凑近我:“臭小子,你知不知道门和纸一样易燃?”说着就把手中那越烧越旺的火苗举到我眼皮底下。
“易师弟!”古师兄冲过来,一把按住那个鼹鼠脸,把他推到一边。
孔雀师兄也带着其他的师兄弟跟过来,几拨人互相瞪视,谁也看不上谁的样子。
敢情在这里也带分帮分派的?我的手背不知道蹭在哪里了,痛的要命。脖子也僵着,扭不过头去,只能姿势别扭的咳嗽一声。
“青云从来都是跟在师傅身边的人,你们谁想怎么样?”
我从来不知道古师兄可以这么帅,带领着二十几个师兄弟护着我,把我围住。
可惜我姿势不够雅观,早知道会被封在门里也应该摆个帅一点的pose。
鼹鼠斜了一眼我:“跟在师傅身边这么久,也不过是个废物!一点法力都没有连门的束缚咒都挡不住。”
周围泛起一阵哄笑声。我心里也怄气。搞什么,我才十岁,哪里会有什么法力?我又不是妖魔鬼怪!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瞧他那窝囊样儿,师傅能留得下他?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好好好,你们都是精英,就我一个什么都不会。我翻白眼,喘粗气,奈何自己被锁在门上,除了挣扎什么用都没用。
我气得牙根痒痒,师兄们把我护在身后,面前是数不清的各种辈分的妖怪,出师了的没出师的,后来我才知道宿命宫是按派别学习的。古师兄带着我们二十二个人,是月旦门。
宿命宫分为很多种门派,除了我们月旦门,还有灵法,修仙,道符,连城,燕世,暖律,引霞,梦惠等等等等许多门派……
月旦,顾名思义,倚月吐纳,旦夕生养,乱世扬风,醉靠桃花。
呼吸间夺人灵魄,迷离时乱人心魂。
以美色闻名,怪不得招人家看不起。
我知道以后三天没敢出门,生怕人家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后来第四天照了一下镜子,突然觉得我这副容貌任谁都不可能把我当成月旦门的,于是就大大方方的出了门。
我就是记性差,就忘了自己曾经有这么一遭,早被封在门里被山上众位浏览了个遍,怎么也混了个脸熟。
以上是后话,这种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师兄真傻,我被那门快夹扁了,他都不回过头一眼先把我放出来,只管瞪着眼和鼹鼠对峙。
我被夹在门里快成肉饼了,师傅从大门进来,啪嗒一下一推门,我就被推出来了,跌落到地上爬不起来。
师傅没看见我,一脚就踩在我腿上,换来我的一声长嚎。
然后我被一片绛紫色迷住了眼,身子也轻飘飘的浮了起来。我还以为自己又不幸殒命了,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被师傅抱着。
师傅的眼睛是最晶亮的黑曜石,不仅迷倒了我,也迷倒了我身后一干师兄师弟。刚才乱纷纷的场面瞬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身上被盖上了一件雪白的袍子。
原来师父不是被我气走了,而是给我去拿新衣服。
真够意思。
我被门夹了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救命恩人,恨不得连头都拱进他怀里,蹭呀蹭,蹭呀蹭,然后听见一片抽气声,我抬头,发现师傅的脸红了。
唉,我也不太好意思,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只有十岁大,但是好歹内心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上辈子当小孩儿的时候都没这么撒娇过,而今重温童年再做这种动作,着实有些羞人。
所以我立刻不蹭了,师傅还是看着我,雪白的脸颊红通通的,最美丽的晚霞都没有这般迷离炫目。
像是一片烟波上被月色染过的荷。
如果能一辈子就这样看着师傅就好了。可惜,可惜古师兄在背后重重的咳嗽了十来声,我只好回头关心的看他一眼。啧啧,脸都咳得青了,真可怜。
我舒舒服服的被师傅抱着重新上了高台,被摆在他的膝盖上,身后靠着师傅的胸膛,脖子上流过师傅带着凉意的发丝,能闻到浅淡的花香。
台下众人神态各异,师傅不予理会,我也好像被他感染了,只与师傅两人互动。我忘了自己这具身体只有十岁,只呆呆看着师傅,师傅浅酌不理,目光扫到我总带着莫名的愁绪。除此之外,我被照顾的很好,就像个真正的孩子,给什么吃什么,结果吃撑了。
宿命宫的酒很好喝,是桃花酿了千年配上重露和旧年的春雨调制的,这里没人拦着我喝酒,我如愿以偿干了一杯又一杯,只是喝不醉。
我竟然不知道我还是个喝酒能手,以前虽然厉害,倒也不至于有这般境地。这具身子还挺好用。
师傅喝的酒和我们的不同,翠绿的杯里酒水间飘着一缕红,一杯尽了第二杯又重新凝出杯中那缕颜色,也不知是怎么做成的。
我盯着师傅的酒流口水,又不敢堂而皇之的要,只好可怜兮兮的瞅着。
师傅看见了,问我:“青云想喝?”
我点头点的头都要掉了。师傅才淡淡一笑,自顾自一口引尽,又倒了一杯才道:“可惜,这酒你还喝不了。青云要是喝了这酒,只怕要一醉经年,师傅可舍不得一天没有青云陪着的日子。”
这么夸张?可惜容不得我不信,我只好干巴巴咽口吐沫继续喝桃花酿。
“这么厉害的酒,叫什么名字?”
师傅有一会儿没理我。我以为师傅没有听见,刚想再问一遍,就听见师傅优雅好听的声音。
“千叶……”
师傅声音极轻,大厅却一瞬间寂静无声,我放下酒杯,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对这么一个酒的名字这么敏感。
“青云,走吧。”师傅站起身来,扯开衣衫,拉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还是能感觉到厅堂那让人紧张而且尴尬的寂静。
千叶?千叶?我眨眨眼,皱皱眉,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冷么?”
师傅帮我系紧衣服,柔柔的问我。
……好温柔。
师傅好温柔。
我扑到师傅身上,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代替了青云被师傅这样宠爱着。可青云本人呢?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死了,被我冒名顶替钻进了他的身体,得到了他的一切?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还给他。
这里很幸福,很美好。有师傅,有古师兄,还有一堆师兄弟。
我在心里合十向那个不知怎样的真正的我青云道歉,非常抱歉,这具身体我正式接收了,你下辈子一定会投胎投去一个好人家,所有人都会爱你,不要怨恨我哟,你恨我也是没用的……更不要变成鬼来吓我,吓我也没用,我胆子很大的!
结果那天晚上我一直赖在师傅的屋子里不肯回去。师傅坐在床边上拿着一本书读,我就磨磨蹭蹭的蹭到他身边趴着,眯着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