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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我的心情诡异又复杂,忐忑又混沌——就在我握刀的那一刻。我知道这种莫明其妙的心情并非如奇幻小说里描写的觉醒先兆。
      我没觉醒。
      我懵了。
      这股懵劲儿跟我上了一辆面包车,尾随一路,直到下车。
      我不得不感叹:重生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我溶入到另外一个人的生活里,所以注定这个人之前的生活惯性必将跟我形影不离很长一段时间。
      我没说是永远,因为我怕。
      打小我嘴就贱。
      还好,下车让阳光一晒,抬起眼来又一刺,虽然有点难受,但清醒不少。
      我们是在一栋拆迁工地大门处下的车,旁边还停着两辆,门口围着一圈穿各式流氓服装,叼着烟头的青年,手里都拿着家伙。我一翻白眼——这个白眼翻向上帝。
      一条领头站在大门口前,神情彪野凶悍,那帮我眼中的社会渣子们齐刷刷肃立,不动如山。随后一起弯腰,大吼一声:
      “条哥!”
      一条皱眉点头,没放个屁。不过我这个娇小的身躯与尚且稚嫩的心灵被再次深切地震到。
      条哥?皮条哥?阿门……
      “条哥。”我屁颠颠地跟在一条后面。
      “……啊,请你叫我一条。”他走在前面,头也没回。不过我隐约感到他的眼皮在跳。
      “刚才真帅!”
      “……”
      “这是哪?”
      “……”
      “你是救世主吗?”
      “咳。”一条摸摸鼻子,放缓脚步,我乖乖地跟上去,于是我俩一起走在众流氓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眼前一黑。因为我突然想到电视里常演的□□老大带老婆游街……
      “呆会儿……砍人吗?”我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大砍刀。
      “哈哈,啊!砍!”
      “那我以前是不是也砍人?”
      “逢人必砍。”一条眼睛耷拉下去,撇出无奈的唇角。我心中盘算一阵,说不得,一会儿真打起来得砍砍人。坏人做到底,送你上西天!

      约摸走了一半的路程,我问起流氓头子一条我们的老东家顾少爷的问题。结果我的问题刚刚出口,凶牙利齿的一条哥变成连窝边草都吃的一条兔。表情尊敬不语,一如……一如哀悼。
      “那是个什么人物?”出于对一条沉默本能的好奇,我问。
      “大人物。”
      “混哪片儿的?”
      “河东。”
      “河东哪一片?”
      “……整个河东!”
      我一拍脑门,心叹一声乖乖。河东……多半个城市啊!
      “到了!”一条忽然站定,我多迈出两步,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那些扎人的目光,又慌忙往后退,接着装作毫不惊慌地游目四顾。
      这是一片刚刚拆过不久的废墟,到处是堆起的土堆,半块半块的砖头。地上还有一处小沼泽似的泥潭,没有水笼头的水管汪汪往外涌水。
      不过在这片废虚的中央——也就是距我们不远的地方,突兀地杵着几户人家,在砖墙上巨大红色“拆”字中屹立不倒,笑对狼藉。
      我知道他们是干啥的。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钉子户!
      想通此点,我本来有点惊慌的心情(也许还有点跃跃欲试,我也搞不清楚)稍稍平定下去。
      钉子户嘛,哪儿拆迁哪儿有,拼了一张脸不要,也要多换间新房!
      对付这帮人,多的是口水战,有几下拳脚往来也属正常,真要闹到砍人的份上,还真没听说过。
      一句话:小争端,不砍人。
      一条高高扬手,最后面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跺着小碎步,双手举一个扩音器跑过来。
      一条往嘴里叼上支烟,那个孩子给他点着之后退下去。一条往前走了几步,单手叉腰,作准备气吞山河状:
      “群众们!该是你们撤退的时候了!”顿了顿,又说,“如果不选择妥协,后果将是你们所不能承受的!”
      我心里一阵恶寒,悄悄问刚才给他点烟的孩子,“这都谁教的?”
      “瑶姐你不知道哇!”他也抹了把冷汗,“前几天晚上挑灯写的底搞,又花了好几天背熟的……”
      “不能承受之重,不能承受之重啊!你们……”
      我不知道一条究竟有写多少字,要念多长时间,但我估计钉子户们早就准备好出战。所以一条的战前震慑还没有完全发挥它的效力,呼啦啦一群人就从房子里涌了出来。
      粗略一数,十多个。人数基本持平,战力还有待观察。
      武器也很原始,多数为短兵——菜刀、擀面杖之类,少数装备长柄武器——例如少林棍。也可能是拖把的木杆。
      其中走出一个人来跟一条交涉,谈的是什么我不大听得入耳,因为我又开始慌了。
      还不是和刚刚雷同的慌,这次我可以认定是跃跃欲试。
      怎么会呢?我疑问重重。按说看到这个场景,我不穿尿不湿来已经够对得起诸位了,但此时心里竟会真的有操刀砍人的欲望。
      难道是曾经这个身体的性格?
      心中的寒意渐渐蔓延,又微不可察地消退。
      我握了握刀。管他呢,现在我要弄清状况。我不再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如果那算虔诚的话),我要逐渐转变成一个抄起屠刀,立即砍耶稣的悍妇!
      一条与敌人的头人开始有摩擦了,语气由针锋相对到尖锐,再到怒不可揭,到骂街。
      “我可告诉你,别看你们人多,我们个个都不怕死!”遭到一条的怒骂,敌人说。
      “去你妈的,啊?还跟我墨迹,说搬还是不搬?”
      “你逼不了我们,你也没跟我谈话的条件。你们的头儿是谁?叫他过来跟我谈。”他抬起手,拿菜刀指着一条,“再警告你一次,别他妈骂人!”
      “……”
      敌人冷笑一声,菜刀也不收回来。我看得心中有气,尤其是这人的长相,五观充满向外的张力,典型的十三不靠。嘴大眼大鼻子小,脸上团团都是肉。老年人还好,可以归咎于年老色衰,但关键是他才三十出头。这就太不对了,太恶心人了。
      “小子!这就吓着啦?去,把你们头叫来吧,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死活别想让我们搬走!”十三不靠歪着脑袋,哼唧哼唧,还挖鼻孔。
      他一定没感受到身边的空气变冷了。虽然我也没感受到……
      但我知道一条要发威了。
      “搬不搬,最后问你一次。”一条的声音冷静沉稳。就像我刚刚苏醒之时,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他妈的……”十三不靠扬起菜刀,作势欲砍。一条立刻把他手抓住,另一只手伸向腰间。
      最后,是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十三不靠的脑门。
      “搬,还是不搬?”
      我站在一条身后,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我看到的是十三不靠那张脸。五官瞬间聚合,像变戏法一样,肥肉一颤一颤,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看得出他想往后面退,但手被一条死死抓住,想动也动不了。
      接着一条的手忽然松开,十三不靠轰然倒地。一条的枪声也随之响起,打向天空。
      十三不靠“嗷”一嗓子,泪尿齐流,连跑都不会了。
      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被吓到!
      我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只是看着一条扬在半空里的那只手,和手里黑色的手枪。
      一条的手从天空降落,枪口从对面被吓傻的人的脸上一个个掠过,最后依然指到地上那个拉尿的十三不靠。
      “搬?”
      十三不靠没摇头,也没点头。我心中火气上涌,真想过去踹他一脚。
      “问你呢!”我实在忍不住,走过去蹲在地上,揪住他的衣领。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让我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看着我,神光涣散。像个业已死去的尸体。
      “说话。”我抽他一巴掌。
      还是不说话。
      我把他拽起来,托着这团肥肉走向那个因为水管溢水泞成的小泥潭边,一脚把他踹下去。等他在泥里挣扎一会儿恢复意识,又用刀架住他的脖子。
      我不清楚我说什么才好,所以学着一条说,“搬不搬?!”
      十三不靠看见是我,怔了怔,估计因为我是个姑娘,所以又往水里吐了口泥水混在一起的唾沫。
      “不搬!妈的,爷们不搬!”又举起手,对后面的住户说,“你们搬不搬?!”
      “不搬!”叫声震天。
      不搬不搬的声音在这片废墟里久久不绝于耳。
      “是不是……”我说,把刀从十三不靠的脖子上架开,放到自己的手心里,“因为我是个女人?”
      “……”他看着我,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许是因为轻蔑,所以动动唇角,没有回答。
      “那我让你看看。”我站起来,心里毛燥极了,一心只想着找个出口发泄。
      我高高扬起砍刀。
      刀刃在烈日下晒出一个闪亮的圆点,刺痛我的双眼。我把眼睛闭上,又猛然睁起,一刀划下去。
      温热的血溅到我的脸上。
      凄厉的惨叫亦响在耳旁。
      我的手顿住了。
      十三不靠的胸前往外涌着鲜血。他抱着身子,蜷缩在泥土里打滚。火日毒辣,空气灼热万分。
      我缓缓站起来,耳朵里吹进的,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惨叫之后的咬牙坚忍。
      一股忽然到来的疑问充满我的脑海。我开始迷惑。
      我是谁?
      我是秋瑶。
      不,我是马梦昂。
      ……我究竟是谁?
      生平第一次看到他人流那么多的血。我在恐惧。
      我是马梦昂。但,现在,我是秋瑶。
      我再也拿不住那柄忽然变得厚重无比的砍刀,任它“呛啷”一声摔落在地。
      转身,回头。我看到的是惊呆的众人。其中包括一条。
      他们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看我。
      我的目光又飘向远处,一辆黑色奔驰600正缓缓驶来。它停到距我们不远的地方。
      司机的位置走下来一个人,打开后面车门。
      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子从车中走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也没有看向我们。
      他的目光迎着太阳,抬起手臂遮住前额。不知何时吹起的微风撩起他的刘海。
      这样的姿势,像是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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