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烬余余漫生花》月上散人

14、深夜尾随

　　妮儿拖着怠倦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却丝毫忘记了身体有多疲惫，她回想着发生的一切，厌恶，惊吓，离别，逃亡，无助，愤怒，窒息...所有不好的回忆让她喘不过气，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和泪水在此刻泛滥，心脏不知怎的也揪着痛。

　　还好，所有的压力都被释放了出来，家的环境使她放松，不安也随之消散不见，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过了一会儿，无明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外，他注视着熟睡的妮儿。
　　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任何事都没有感觉的他，却产生了好奇心，好奇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小小的身躯，竟然能自己撑这么久。

　　他脑子一闪，眼神又恢复了空洞，走出房门。

　　无明离开时重重的脚步声，让妮儿直接从美梦中惊醒。现在的她，虽然身体已经接受了这个舒适的环境，但她的情绪太敏感，药效的作用也让她的听力变得极好，容易被一点动静所吓到，随时都能让她立刻清醒。

　　望向窗外的天空，现在外面虽是阳光明媚，但其实已是深夜，她从窗口往下看到无明正准备往外走去，“无明是自己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了，他是不是企图把我丢下？”她急忙跳下床。

　　一走到门口，看到贴在门上的纸条显现出了几个字“外出办事”。
　　她缓了一口气，“这个无明，还挺贴心的，我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着急，所以怕我担心才准备的吧。但是，这么晚了还要去办什么事，定有古怪。”
　　于是，悄悄尾随着他。

　　无明来到一片草地，手一挥，眼前的景色褪成了白色，他走了出去，妮儿赶紧趁白色还没消逝前跟了出去。
　　一路上竟没经过底层区，而是走的另一条路，他的步子不紧不慢，妮儿正好能跟得上，前方尽头出现了一个出口，她小跑跟着无明离开了客栈。

　　穿过茂密的树林，在山坡上，妮儿观望着远方，看到了迷城高大的城墙。啊，这么快就到迷城了，之前走了好久，原来是可以抄近路的啊，傻傻的跟无明翻了好几座山...
　　不过，“无明怎么又回到这里了？白天去过一趟了，晚上又偷偷摸摸去。”她觉得无比困惑。

　　她继续跟着无明的脚步，来到了迷城的城门口，这条路周围遍布着巨大的石头和粗壮的树木。她为了绕开一个石头，几秒没注意，一抬头找，无明的背影消失不见了。

　　妮儿胸有成竹，“还好在林子里用小石头做了标记！”一想又觉不妥：但林子里的路错综复杂，回去难度可有点大，以防万一，只有等待着无明回来了，正好问问他究竟去做了什么。

　　等着等着...
　　她靠着石头睡着了，药效愈来愈强，逐渐变得尖锐的听觉让她睡得不安宁，不断传来各种声音，林子里的虫子鸣声，风沙沙声，小老鼠吱吱声。

　　猛地一声，城里传来巨响，还伴随着奇怪的动物吼叫声，她惊醒，专注一听，这个声音越来越近。
　　她赶紧往山坡上跑去，她远远躲在颗大树后漏出一只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

　　哐当一阵开门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提着比这人还要大五六倍的东西，妮儿睁大了双眼，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无明嘛，他右手两指掐着只长满毛的动物，像狼又像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在疯狂扭动。

　　无明手腕一弯，咔嚓，能听到一下骨头碎掉的声音，这只巨型猛兽呜咽叫了一声，四肢一松，马上停止了挣扎。他手臂一甩，它被砸向一丈远的巨石，眨眼间石头被击得粉碎。

　　这场面，把妮儿吓得不轻，之前还安安静静，陪她看花的无明，这时却充满嗜血和杀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心里五味杂陈，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断的鼾喘声和奔腾声传来，无数的巨兽正往城门口跑来，这声音让妮儿惶恐不安，双腿按捺不住又接着往坡上退。
　　五个身穿墨色长袍的人从城门走了出来，背后紧跟着十几头巨兽，“这是要打起来了吗，无明打不过可怎么办，自己也帮不上忙。”妮儿惊恐万分。

　　没想到，几个人见到无明，立刻双腿跪了下来，跑过来也不敢大声喘气，把头直接磕在地上，抬都不敢抬起来，那几只野兽也是前脚跪地，一撮毛都不敢动。

　　无明就那样站在那，不怒自威，一个领头的人颤颤巍巍，伏在地上双手抱拳，“无明大统领，是小的们疏忽，没教好这群畜生，冲撞了统领，甘当受罚。”
　　立马这人拔出剑，砍下自己的左手，伴随剧烈的疼痛，他丝毫都不吭一声，周围的人全身都在发抖。

　　“还有。”无明说完，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今天贡品不足，小的们会加紧监督，保证下周加倍奉上，还请统领宽恕几日。”另一个人一边磕头一边说，声音都是颤抖的。

　　“指令。”无明直视前方继续说。

　　“族上命令，严格遵循，否则格杀勿论。”侍卫们齐声喊道，无明的手上显现出一把透明泛着蓝色的巨剑，一挥，领头人双眼瞳孔放大，定住了。

　　无明转头的一刻，这个人被砍成了两半，血飞溅到旁边的侍卫脸上，他们不停磕着头，“多谢，多谢统领饶恕...”

　　“滚。”无明背过身，手中的剑也消失不见，几个人拖着尸体和十几头巨兽赶忙退回城内。

　　紧接着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在等着什么。

　　一个黑影，从林子另一头飞到无明面前，两人靠近在说些什么，并递给了无明一块黑色的石头，连现在暂时拥有极好听力的妮儿都也办法听到。
　　她观察着这个人，他浑身散着黑色的邪气，像在哪儿见过一样，不太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等他们讲完，她赶紧寻找来时的标记，准备往回走，没想到被树枝差点绊到，还好用手撑到旁边的树干，不然肯定整个人摔到地上，心快提到嗓子眼了，被发现就完蛋了。

　　但她的动静还是被这个黑影发觉，那黑影立刻朝妮儿的方向望去，这时妮儿做贼心虚一样，也正侧头用余光瞄着，发现黑影正对着她站着的地方。
　　妮儿冷汗直冒，身体僵在那，扶在树干上的手指头一根都不敢动。

　　所幸那颗药丸的作用还是很强大，黑影死盯着空无一人的树林，除了夜晚动物的啼鸣声没任何动静。
　　他便转头扫了一眼无明，便一甩长袍，两人同时凭空消失了。

　　惊魂未定的妮儿，慌慌张张顺着标记，回到了出来的客栈偏门。
　　因为出来的路一直是一条，所以出来的时候，没有做任何标记，没想到回去的路线完全变了个样，无数条岔路让妮儿摸不着头脑：哎，只能连蒙带猜，硬着头皮走了。

　　妮儿顺着狭窄悠长的小路，靠着墙壁上油灯微弱的光，在交错的岔路里乱走着，“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啊，这客栈也没有个指示图。”
　　正当妮儿愁容满面时，顶上的石壁越走越高，前方的路上有光照下来，难道又走出去了？
　　妮儿加快了步伐，在顶上竟然露出了一道夜空，跟这条路一样，没有尽头。

　　星星相伴，淡淡的月光洒在妮儿肩上，这条路也没那么孤单了。

　　妮儿坐到路边的石坎上，埋着头抱着膝盖，“我就不该自己偷偷跑出来，还被困在这个无尽的路里，哎，这里石头倒是很多，在石壁上刻点标记吧，能让无明更快的找到自己也好。”

　　她随便捡起路边的石头，刚一抬手，她看到身后石壁上竟然有一个花朵形状的标记。
　　她凑近一看，只觉熟悉，她伸手一按，两边的石壁和眼前的路开始拉伸变形，一晃，她便来到了低层级的区域。

　　头顶高高的夜空还存在，但是变得乌云遍布。这次她仔细看着左右搭着的架子，连接着上方的石壁，还通往了地底，石壁上有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石洞，那里便是这些底层人的住所。

　　一堆凶神恶煞的人，在扔满垃圾的桌边喝着酒。妮儿战战兢兢，生怕他们看到自己，心里默念着：我吃了那个药丸，是隐身的，不怕不怕！还是壮着胆子，继续往里走。

　　其中一个瘦骨如柴的男人阴阳怪气地问：“你们知道吗？那个小孩，听说，邢佬可是派人去抓了，你猜怎么着，竟被他跑掉了！该杀的，我估摸着，他可能是跑到我们这了，伙计们还不抓紧，等进去了，我们可就抓不到他了。”

　　“你就鬼扯吧，我可是听东域的人说，这小屁孩，根本抓错了人，还没出生，就算是出现了，是男是女都分他妈不出来。”另一个壮汉推了推瘦子。

　　“那可不一定，你个东域的走狗，给你说屎好吃，你也信。”瘦子站了起来，头摇来摇去道，“哼，邢佬是什么人，会抓错人？这两可是有深仇大恨，恨不得把这小孩搓成灰，也是，换成我是邢佬，我也要把他千刀万剐的，呵。”

　　一个镶着金牙的光头，拨着手里的黄金链子，歪着头不屑地哼了哼：“目光短浅，杀了有啥屁好处，也不动一动你们那满是浆糊的脑子想想。如果是我找到这小屁孩，我定会好好培养他，让他帮我统一天下，杀掉你们这些烂人，跟着我，我保你们床上铺满金币和女人。”
　　周围的人吹着口哨，嬉笑声不断。

　　“呵，智障，有意思吗，到头来，你又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他哪天发疯，把你宰了，你照样就是个狗屁，强大的法力掌握在自己手上才是王道。传说，剥了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就能把能量转移到自己身上。到时候，我第一个就杀了你，骗老子的钱不还，孬种。”瘦子整个脸都快凑到光头脸上了，不断挤眉弄眼地挑衅着。

　　“你说谁孬种，我看你不想活了！”光头手一抓，拿了个酒瓶对着瘦子当头就来了一下，酒瓶立即碎了一地，瘦子虽然满头是血，也不甘示弱，抄起拳头就朝光头的鼻子砸去。
　　两个人厮打起来，酒瓶到处乱飞，伴随着众人的起哄声、尖叫声。

　　一个酒瓶正好砸到了妮儿的脚下，酒全溅到她的身上。
　　他们恐怖的言论，本来已经把妮儿惊得汗毛都全竖了起来，这下乱成一锅粥的撕扯，更把她吓得赶紧往里面跑。

　　她边跑边哭，无数邪恶的话语和丑陋的脸嘴，在她的脑子不断闪过。
　　他们说的小孩就是我吗，邢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千刀万剐...还要剥皮吃肉，所有人都想抓我，救命，怎么才能逃出这个地方，谁来救救我...

　　因药效的缘故，她听觉极度敏锐，无数的尖叫和谩骂传进她的耳朵里，思绪混乱不堪，她抱住头，用手捂住耳朵，害怕，胆怯，她不停地跑着。

　　此时，头顶的乌云开始滴下大粒大粒的雨滴，顷刻间，暴雨如注，浸湿了妮儿的衣衫，她的隐形效果开始不起作用了，完全暴露了出来。

　　她跑到某个转角，一个满脸烂疮的老太婆迎面凑了上来，“哼哼，我带你回家吧，小姑娘。”

　　这让神智慌乱的妮儿更觉崩溃，她撞到坚硬的墙壁上，手臂正好被墙里嵌着的玻璃渣刺破。她连忙避开老太婆，往前跑，还没跑几步，一个洼口，她摔到了满是泥水的地面上，膝盖，手肘，手掌心，下巴，满是伤口淌着血。

　　回头，那老太婆还在不远处对着她笑，此时的妮儿已经被恐惧充满了头脑，已经顾不得剧烈的疼痛，连忙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妮儿找到一个雨棚，浑身湿透的她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神色惊惶，她不断嘴里反复念着：“没事没事，会好起来的...就算所有人都想利用我，我也要坚强...别害怕，在这个世界，也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忽地，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尖叫了一声，吓到缩成一团。

　　“你在这啊，可让我好找，喊你别乱跑吧，别怕，我说过会替贵客照顾好你，从不食言。”

　　妮儿一抬头，便看到一开始带他们进来的老板，他一根头发都没被沾湿，细密的雨滴自动绕开了老头子。

　　“跟我走。”老板用手指划了一下妮儿背后的墙壁，立刻显现出一道白色的门，妮儿跟着他走了进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到圆境里，妮儿感觉到无比的温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到原本干净整洁的样子，身上的伤痕也消失不见，但是剧烈的疼痛时刻都在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

　　虽然她有超多疑问，但她总觉得这个老头子没那么简单，不该与他接触过多，好歹是在龙蛇混杂的客栈当老板，没点手段是不可能的，多说话只会暴露自己更多。
　　心里盘算着：他将我的行踪掌握得如此全面，还精确找到我的下落，专程救我难免太刻意了些。

　　于是她拭去泪痕，强装镇定问道：“为什么路上有人能看到我了？”

　　“这个药效是根据人意志来决定的，集中注意力就会让法力极强的人都无法察觉，但只要你暴露了自己的脆弱，它便会逐渐消失。加上客栈这场几年难遇的大雨，更加速了它的消逝，你可想躲都躲不掉。”

　　老头子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回家了，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