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言鲸

1、初遇

　　“夏桐，你母亲的病再不续费，医院就要停药了。”林柯抬起头神情漠然。
　　进来的少年身上的牛仔裤已经洗的发白，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别...别停药，林医生求求你了，我会想办法的，我下个月就发工资了。”
　　林柯道“医院已经给你母亲赊了三千元医药费，但接下来的手术保守估计也要五千，医院不可能继续让你欠了，你知道吗？”
　　夏桐现在也不过是十五的孩子，就算把课余时间都用来打零工也赚不到多少钱，更何况需要负担徐秀的住院费和日常开支，五千元对他来说是一笔大数目。
　　林柯看着低垂着头的夏桐，修长的手指从抽屉间取出了一张卡，语调平缓“我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先借给你。”
　　夏桐犹豫了片刻接过卡，话语间有抽泣声“谢谢你，林医生。我给你打张借条吧，我一定会尽快还你的。”
　　林柯摆摆手，没说话。夏桐向他鞠了极深的一躬才离开医生办公室。
　　“林医生，您老最近是钱烧手还是改作慈善了？您要不借我一点？您老看我最近穷的。”林柯不远处的黄实咋舌道。
　　林柯头也不抬道“可以，利息按百分之五十算。”
　　“哟，那还是不了”黄实笑道“你这家伙可有够损的。不过这小孩也真惨，自己亲妈病着也没见着他爸，一放学就来医院忙上忙下，听说还在打零工？”
　　林柯不接话，黄实习惯了也不在意。
　　向缴费处跑去的夏桐把费用交了喘了口气，他太累了这几日几乎瘦到脱形，本就宽大的白衫在他身上显得更加空荡。
　　“桐桐，你在这等妈妈一会，妈妈上去看完庆爷爷就下来。”
　　相同的乳名让夏桐望了过去，叫桐桐的男孩应该比他大几岁，身姿挺拔，漂亮的眉眼冷淡极了，带有几分傲气和烦躁。
　　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夏桐的目光微微偏头，道“你忙去吧妈，我不走。”
　　女人得到了男孩的保证放心下来，又低声叮嘱了几句才拎起小包向电梯跑去。
　　“你在看什么？”男孩看了一眼他妈的背影向夏桐走了过去。
　　夏桐朝他笑了笑，露出了左脸颊的梨涡道“我叫夏桐，听见你妈妈叫你桐桐所以回的头。”
　　男孩“哦”了一声，看向夏桐的目光下垂，突然问道“你多大？”
　　“十五”夏桐答。
　　男孩看了看夏桐瘦弱的身体和才到他鼻尖的身高，道“你饿不饿？我也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你带我去行不行，我请你吃饭。”
　　虽然是询问但男孩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夏桐其实早就饿了却摆手道“医院外面对面马路左边有一家羊肉汤，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夏桐就跑走了。
　　“这么小的身板跑的到挺快。”男孩耸耸肩，靠在墙上玩起了手机游戏。
　　蒋子梧的爷爷今年任了当地的总法官，一家子都搬到了这边住。新学期陌生的人和环境让蒋子梧眉目间满是不耐。
　　夏桐昨夜又熬了半宿，夜班没人高兴值但夏桐为了夜班可以多领三十块钱次次都是抢着干，进了教室才发现一群人围着一个男孩打转。
　　被众人当熊猫看了许久的蒋大少爷十分不耐烦，浅浅地瞥了一眼来人，突然道“夏桐。”
　　被点名的夏桐有些不知所措，拽着书包带子低声应了。
　　是前几天医院见的人，叫桐桐。
　　马浩瞧了一眼夏桐，眼底自然地带了几分轻蔑，他转头对蒋子梧道“蒋少认识？”
　　蒋子梧撑着头懒懒的“嗯”了一声。
　　马浩立马道“蒋少怎么认识这样的人，听说他妈是个小姐，明码标价的货色，烂透了。他也恶心，前不久有人看见他从一个四十多岁老男人车上下来，搞不好是子承母业。”
　　恶意的嘲笑声让不远处的夏桐气的脸涨的通红。
　　蒋子梧瞥了眼马浩，声音不大，懒懒散散道“你瞧见他和别人睡了？”
　　马浩没听清，问道“蒋少说什么？”
　　“老子讲”蒋子梧突然提高了分贝，站起身一脚踢向马浩膝盖弯处迫使他跪了下来“你瞧见他和别人睡觉了？”
　　众人被蒋子梧吓了一跳，男孩的眉宇间满是戾气，马浩一时在众人面前丢了个大脸脸色很差，却又不敢惹火蒋子梧，只得硬邦邦道“那老男人下车还摸了他的腰，蒋少你别为这种人打抱不平。”
　　蒋子梧看了眼因恼怒而满脸通红的夏桐，极富恶意道“那老子在这把你裤子脱了是不是就要干你？”
　　马浩脸涨成了猪肝色，周围的几个女生想笑又得憋着，‘呲呲’的声音让他更觉得丢脸。
　　上午马浩出了个大丑下午人就不见了，蒋子梧倚在树边手撑着看别人打球，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
　　“谢谢你。”
　　蒋子梧看了过去夏桐手里举了杯冰水，见他回头又低声道“谢谢你。”
　　蒋子梧接过水，眉梢沾了点笑意，道“谢我什么？”
　　夏桐道“谢谢你帮我说话。”
　　“没事”蒋子梧摆摆手，又转回了头看球，依旧懒洋洋道“你不用谢我，那孙子烦了我一上午，我最恶心爱瞎逼逼的人了。”
　　“而且”蒋子梧回过了头，朝他弯了弯眼“谁让你是桐桐呢。”
　　男孩子长得好，不笑的时候眉眼总带着几分不与人相近的戾气，一笑耀眼的让人心悸。夏桐连忙又道了句谢像掩饰什么一样跑远了。
　　蒋子梧看着夏桐跑远才收回了目光，齐由抱着球搭在蒋子梧肩上，戏谑道“蒋大少也有爱管闲事的时候？”
　　齐由算蒋子梧的竹马，在这所学校也只有他和蒋子梧比较熟悉。
　　“想多了。”蒋子梧接过球进了球场打球。
　　齐由看了看那瓶放在蒋子梧衣服旁的水，也脱下了外套压在蒋子梧的衣服上面。等散了伙，蒋子梧拿起外套，问道“水呢？”
　　齐由递了杯水过去，道“不知道，喝这个吧。”
　　蒋子梧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好，齐由笑了笑“不至于吧，一瓶水而已。走走，我请你吃火锅。”
　　火锅店里，齐由在下肉，蒋子梧接了他妈梅伊的电话。
　　“在吃，齐由也在，不回。”
　　等蒋子梧挂了电话，齐由问道“你今天不回家？”
　　“不回”蒋子梧吃了口肉，道“学校附近有间公寓，我睡那。”
　　“哦”齐由道“我晚上去你那睡呗？”
　　“不行。”蒋子梧道。
　　齐由笑了笑，道“怎么不行了？你屋里藏人了？”
　　“公寓就一张床，客卧都是我的杂物没收拾，你要睡就睡沙发。”
　　“成啊。”齐由笑了笑。
　　“你有病，有床不睡睡沙发。”
　　这话算是默认了，齐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又下了几块肉进去。
　　医院里夏桐把一张卡递给林柯，道“林医生，卡里有两千，我先还给您一部分。”
　　林柯抬起头，细长的眼睛扫了眼卡，道“你不用这么急。”
　　夏桐把卡轻轻放在他桌上，道“工资今天刚好发了，有点少，我会尽快的。”
　　林柯接过卡放在柜子里，道“我不急。”
　　夏桐朝林柯笑了笑，又递了个袋子过去，道“我自己做的，您别嫌弃。”
　　林柯接过道了句谢。
　　等夏桐出去了黄实打开袋子嘿道“挺能干一小孩，这都第三个中午了吧？挺懂事。”
　　林柯翻了页手里的书，闻言取下了银边眼镜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道了句“嗯”。
　　黄实贱兮兮道“你不会就是看人家贤惠，想拐回去做小媳妇吧？”
　　他认识林柯七年了一次也没见过他喜欢什么女孩子更没谈过恋爱，林柯这种条件不存在找不到女朋友，所以黄实一直坚信自己的好兄弟是个深柜。
　　“滚。”林柯头疼地挥了挥手，语气有些烦躁“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黄实见人额头青筋跳的正欢，忙投降认错。
　　医院里徐秀做完手术气色也好了许多，夏桐在旁边削了个苹果一块一块喂给她，徐秀心里愧疚，道“瞧你最近瘦的，平时要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
　　夏桐乖乖点了头，道“我知道，我会的。”
　　徐秀叹了口气，心疼道“等妈好了，就给你做点好的。”
　　夏桐一一应了，徐秀想了想，道“妈妈枕头里头有一张卡，是早些年存的，你把取出来把钱还了，零工还是不要做了。”
　　徐秀生病事发突然，这档子才把那张卡想起来，夏桐点点头又去掺了蜂蜜合水喂给徐秀。
　　蒋子梧漫不经心的在医院走廊晃荡，林柯一出门就看见了他，道“怎么一个人？”
　　蒋子梧抬头看了眼林柯，拖着调子懒懒道“我妈在楼上看病人，我在这溜风。”
　　林柯道“去我办公室溜吧。”
　　林柯是梅伊家那边的，和蒋子梧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是明面上面的哥。
　　蒋子梧跟在林柯后面，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病房，挑了挑眉“咦”了一声。
　　“怎么？”林柯头也不回问道。
　　“见到个同学”蒋子梧快了几步走到林柯身边，问道“哥，夏桐认识吗？”
　　林柯微微挑了挑眉，道“难得。”
　　他指的是蒋子梧规规矩矩喊他哥，一年十二个月也见不到几次蒋少爷开金口喊人。
　　“认识，他母亲在我们医院治病。”林柯回道。
　　蒋子梧又道“严重吗？”
　　“还好，前面治疗比较多，他母亲恢复速度还不错。”林柯道。
　　蒋子梧不再过问夏桐的事，两个人进了办公室后黄实“哟”了一声，笑道“小梧同志，我刚还听你哥提了一句，又在学校闯祸了？”
　　“可能吧。”蒋子梧歪在沙发上，回道。
　　黄实打趣道“你可比你哥闹腾，别看你哥现在人模人样，装的和个什么一样，高中那会就他最混。”
　　蒋子梧觉得有趣，眯了眯眼睛夸道“哥你真厉害。”
　　男孩子长得好，半真半假一句话叫人心里发痒。
　　林柯将书放回柜子里，眼神平淡的扫了眼黄实，道“没事滚外边去。”
　　黄实没正形地笑了笑，道“下班咯，走了走了。”
　　蒋子梧见人走了，又转回头用眼神询问林柯，林柯推了推眼镜，道“马志向老爷子告的状。”
　　蒋子梧嗤笑了一声，道“果然一个德行。”
　　林柯拿过外套，脱下了白大褂，闻言“嗯”了一声，道“老爷子也烦他们，但明面上得给个面子。周末要你回一趟家。”
　　蒋子梧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软垫被他压出了个弧度。
　　“吃饭去吧。”林柯道。
　　蒋子梧站起身，“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