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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守得云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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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西斜,又月上梢头。
皓都一直未醒,乐嫣便寸步不离的守着。
她坐在床边,细数着他脸上的伤痕,心中满是心疼,这该有多痛啊,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记忆中仿佛永远是云淡风轻、无所不能的样子,却忘了他也有血有肉,会受伤,会生病,更会感到疼痛。
白天,打擂结束时,除了突厥人一脸愠色,愤愤不平地离席外,其余人等无不欢呼雀跃,庆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而他却突然倒在了擂台上,她吓得心脏乱了节拍,脚步虚浮的跑过去,便看见他满身血渍的躺在那儿,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只觉六魂无主,只知道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头,无助的呼唤,“皓都,皓都…”,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生生抽离。
好在监理以及长歌等人反应过来,一边维护秩序,一边安排了医官诊治。
承乾回宫复命后,也请了旨,破例的带来了宫中御医。
那边小可汗倒是并无大碍,全身脱力后服用了一些参汤,腰间的皮外伤也只需简单处理,只是一双眼睛有些出血,视物受到了影响,许是用力过度加之窒息过久所致,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至于皓都,御医说,多亏他平时身强体健,遭此重创尚能脉象平稳,暂无性命之忧。不过,目前昏迷不醒,怕是颅内有出血可能,如果二十四个时辰内能醒过来,应并无大碍,但如果没有即时醒来,怕是就醒不来了,或者假以时日清醒后,也会留下一些…不便。
不便?御医说的隐晦,其实就是可能会有语言或者行动上的障碍。
闻此噩耗,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他们不能想象,这个行动如风的男子,倘若身患残疾会是怎样的场景。
相反,乐嫣倒是出奇的平静,她将所有人请了出去,独自留在房中照顾,她想陪着他,无论是何结局。
众人只好退下,没有人敢劝谏什么于礼不合,怕也是不忍。为了公主而拼死赢下擂台之战,本是一段令人艳羡的佳话,但若无福消受,便皆是枉然,局外之人已开始暗自同情起了皓都。
纷乱过后,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跳跃的烛光。
乐嫣想起,上一次这样相处,是逃难回到洛阳的那个晚上,自己情绪不稳,他就一直静静陪着。
再上次,是在幽州,自己为了拖住他而百般耍赖,他便也留了下来。那晚,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自己的心便是有所悸动的吧,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并不懂。
然后在郊外的客栈,自己被歹人带走,辗转流离之时,想起他的时间竟比想起叔玉哥哥的时间还要多,便以为是倚仗他功夫更为出众而已。
待洛阳重逢,不知不觉中,更是习惯了有他的存在,习惯了理所当然接受他的好,却也只是当成了习惯。甚至从未想过,为什么那些艰难的过往,自己没有向任何人哭诉过,却统统告诉了他。
后来围剿流云观,为了长歌,一怒之下打了他,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两人一度关系紧张,回到长安后也无甚来往,自己惶惶不可终日,还以为是因为愧疚。
一直到叔玉哥哥在御花园说起,魏公有意请旨赐婚,原本以为期盼多年的爱慕终于有了着落,自己该欣喜雀跃,没想到心里竟满是抗拒,那会儿便想到了他,过了一些时日,春光正好,想要约他踏青,却得知他为了心悦的女子前去边塞建功立业,还是不辞而别,自己的心便似冬日寒潭侵泡过一样,凉了个透。
等收拾好心情,想要认真的做大唐公主,大漠各族却突然来朝会盟,突厥也紧跟着来搅局,还以和亲之约为筏。其实说起来,早在代州,小可汗无意中还救过自己,也并非恶人,只是,也非自己心仪之人。有心拒婚,可舆论却纷纷指向了自己,在彷徨无助之时,他却突然回来了,还请出了他的义父,帮自己赢下了朝堂之争。
可在退亲时,因奕承公主当众为难,阿耶不得不以退为进,答应了比武招亲,自己也无从反驳,只能听天由命。
众人打擂时,想着他已有心仪之人,自是不会应战,心里竟很是失落。可他还是来了,跃上擂台的那一刻,自己欣喜若狂,可一想到,他可能是为了朋友之谊,或是奉了阿耶之命而来,自己又觉得高兴不起来。
直到他不顾生死,以命相搏,自己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原来,兜兜转转,从未有过别人,所谓他心悦的女子,便是自己,自己想要托付终身的人,也只有他。
可惜,似乎明白的太晚。
长歌又来过一回,给乐嫣送了些吃食,全是她平日里喜欢的精致小点心,此刻她却未动分毫,甚至顾不得看一眼。
长歌只能无功而返,退出门去,阿准等候在外,投来了一抹安慰的眼神。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庭院,穿过长长的走廊,月光清冷,却因为有彼此的陪伴而觉得温暖。即使乱世漂泊未停,即使国仇家恨未消,但只要有他(她)在,便不会孤单。
“阿准,谢谢你”,长歌突然开口。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颀长的身影微微一顿。
“我们相识于长安,又在朔州结怨,草原上你对我百般照顾,我却中了可敦奸计,害的你阿娜惨死,鹰师与王帐决裂,我返回中原,你千里奔寻至洛阳,救我于危难,现在又为我放下族人,背井离乡,卷入这无尽的争端,阿准,你可曾后悔?”
“你不必自责,有的事发生也是形势所迫,树欲静而风不止。而且,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何来后悔一说”
她莞尔一笑,“阿准,因为有你,我也能有可以期待的未来,真好”。
他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她的脸,“长歌,此间事了,我们便隐居吧,草原也好,中原也罢,只要我们在一起,四方皆是乐土”。
“好”。
微风轻拂,吹动了绿叶,也拨动了心弦,月下拥吻,情意绵长,他们历经坎坷,所幸,终是迎来了爱情的春天。
一吻结束,阿准送长歌回到住处,依依惜别,长歌却突然哀叹一声,“我看乐嫣是动了真情,可皓都他…”
“是条汉子,令人敬佩”
长歌有些诧异,阿准可从未夸过别人,接着解释道,“我是说皓都生死未卜,即使安然醒来,他也只是杜公的养子,身份悬殊…”
“那有什么要紧,我们草原上从来都是以能力论英雄,我也只是一个养子,却不妨碍我的赫赫威名,而且,他不会轻易倒下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夸奖别人的同时,却还要捎带上自己。
长歌一愣,“是我狭隘了”,继而看向阿准,笑的有点高深莫测,“其实,我发现你两倒是有很多共同之处,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朋友。”
“朋友?”阿准想起了小时候最好的兄弟,那人现在已贵为小可汗,却对自己处处排挤,争锋相对,一时有些恍然,“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