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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兔子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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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都挤进店里,发现里面的人更多,接踵比肩,乱哄哄一团。
一问才知,是店里招牌杏仁酥马上要出炉了,数量有限,抢不到的话又得等上一日。
话音刚落,一股浓郁的糕点香气扑鼻而来,疯狂的刺激着味蕾,人群开始躁动,“别抢,别抢”,“明明我先到的”,“谁踩着我了”,“不要挤”…
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些看似弱不禁风的妇孺,美食当前,谁也不甘落下风,你推我搡,好不热闹。
皓都对于吃食向来无甚要求,美味珍馐也好,粗茶淡饭也罢,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同。不过他却乐意满足她的口腹之欲,这样的她才是真的鲜活明艳,而不是处处克制,时时隐忍。
由于担心在外等候的公主,故而皓都一点也不客气,仗着身材高大,便从众人的头顶递去了碎银,又接过了打包好的杏仁酥,另外,还从容不迫的买了一份梨花糕,四周顿时投来艳羡的目光。他满脸尴尬,没想到自己的个子还有这样的用处。
“这是哪家娘子这样好命,有个如此疼爱她的夫君”
“我看是买去讨好心上人的吧,成了婚的男人可没这耐心”
“你看这郎君英姿勃勃,还生得一副好皮囊,要是我夫君,都不用他出来,我天天给他买杏花酥”
挤在后面的一群娘子,一看争抢不到,便也不再着急,反而七嘴八舌的拿别人消遣起来。
皓都皱了皱眉,没有动怒,只是小心翼翼的提着糕点向外走。不得不说,受她影响,他的脾气真的越来越好了。
出得门来,皓都迫切的想把糕点交到她的手上,他想象着她的欢喜,自己脸上先泛起了笑容。
可是,这个笑容很快便已凝固。
因为,公主不见了。
铺子前的平地上,空空如也,刚才她还站在那里,冲着自己甜甜的笑,为什么转眼就没有了踪影。
他想起北境的人牙子,想起闹事的灾民,想起城外的流寇,想起那些来路不明的死士,每一种可能,都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不能呼吸。
他所有的冷静、果敢、计谋,在这一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嘴里喃喃地唤着一个名字,“乐嫣”,目光呆滞,脚步虚浮,混乱中,被什么人撞了一下,糕点掉落一地,也未曾察觉。
他的世界逐渐暗淡了下来,他感到害怕。小时候,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他未怕过,长大后,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他依然不会怕。但是今天,他怕了,那是一种窥探过光明,又被重新打入无边黑暗的感觉。
他苦苦挣扎,却无济于事,直到在一条不知名的街道,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站在那里,冲着自己甜甜的笑。
他鼻子发酸,冲她跑了过去,他怕自己稍慢一点点,她便又会消失不见。
兴许是他眼眶微红,眼底还有着汹涌的暗流,她突然有点心虚,就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巴巴的递上一个兔子糖人,讨好的说道,“刚才看到有卖糖人的,一时嘴馋,才会离开,你不要生气,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想哭,他想拥她入怀,这次,不用克制。
紧紧拥在怀里,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软糯,实实在在,是她,他生命中的光,又回来了,真好。
他抵着她的肩,一滴清泪悄悄流下,“乐嫣,不要再离开”,声音微微带着颤抖。
她慌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感觉到了他的难过,他的无助,这让她心疼,让她想要去安慰,“皓都,你…”
猛地分开,他内心震动,自己在干什么,怎能如此僭越。他收拾了情绪,认真说道,“公主,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
“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乐嫣来着”,她有些好奇。
“你听错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炸了毛,一把抢过她的糖人,“你说过要送给我的”,转身离开,潇洒的背影完全没有了来时的狼狈不堪。
“听错了?不会吧…”,她不太相信,“皓都,你给我买的糕点呢?”,她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
“吃了”
“吃了?我可没有让你吃”
…
“那你一块都没有剩吗”
…
“皓都”
…
“皓都”
某人不说话,傲娇了起来。
经过这个不算太糟糕的小插曲,两人终是好好逛了半天,赏了街景,吃了美食,还在茶馆听了一回说书,说的是什么呢,说的是那九天玄女,不忍见到人间疾苦,于是托生于大唐皇室,变成公主殿下救济万民的故事。
乐嫣听的一阵心虚,默默看了一眼皓都,他却甚是认真。在那说书人的嘴里,自己隐隐要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实在不好意思再听下去,只好拽着他出了茶馆。
屋外夜色已深,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给万物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
“公主,我们走回去吧”,他笑吟吟的看着她。
乐嫣有些晃神,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特别明亮,像是盛满了星辰的浩瀚夜空,她突然想起了一个白衣少年,又兀自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拿他和叔玉哥哥比呢,不过,她呢喃道,“皓都,你好像从来不穿白衣”
他微微一愣,没有答话。
两人静静的走着,影子拉了很长很长。
“想起第一次来洛阳,在城外的安南驿馆休整,那夜也是这样的月色,我无心睡眠,倚窗赏月,只觉月光清冷,孤苦无依呢”,乐嫣回想起往事,有些感慨,她没有说出口的是,今日有人陪同,方觉月色之美。
“其实,我在”,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你说什么?”乐嫣转过身,表情认真。
“没什么”,他淡淡一笑。
有的事,她不需要知道。
就像自己原本喜欢白衣,后来发现沾上鲜血,会显得特别突兀,便不再喜欢了。
就像是那年路过同心湖,救下落水的她,却怕污她声名,听闻有人过来便只能速速离开。
就像在安南驿馆,见她独坐窗前,形神落寞,自己便在窗外廊下,静静站了一宿。
这些事,他不需要她知道,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回府的路并不长,两人的话也不多,可是脚步却很慢,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是见到了府衙的大门。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走下来一位中年男子。
皓都眼尖,下意识的把右手背在了身后,那里捏着她送的糖人。
“老臣见过公主”,杜如晦恭敬的作了一个辑。
乐嫣盈盈回礼,起身后又柔声询问,“杜公,你怎么来了?”
“长安接到密信,说公主已经到了洛阳,但陛下仍是牵肠挂肚,非要老臣亲自走一遭,看着公主殿下安然无恙才能放心”,纵是古板沉闷如杜如晦,见了乐嫣也是喜笑颜开。
她自小乖巧,抛开身份,杜公又何尝不是将她看作一个招人疼爱的晚辈呢。
夜风渐凉,杜如晦忍不住咳了几声,对面两人露出来了担忧之色。只不过一个沉默隐忍,另一个出声关怀,“杜公,你?”
“无碍,多谢公主挂怀”,杜如晦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天色不早,还请公主早些歇息”。
乐嫣默默看了一眼皓都,见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离去。连她自己都未留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遇到事情,她总会习惯性的看向他。
乐嫣走后,杜如晦又是一阵咳嗽,比刚才要凶猛的多。
皓都眉头紧锁,心里很是不安,“义父,数月不见,你的身体…”
“人老了,病痛来的快,无妨。皓都,你总算没有辜负陛下所托,公主找到了,为父也就放心了”,顿了一会,又抬手一指,“先去将你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来正厅,我有事和你说”,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乐。
皓都心里一惊,原来义父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