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邀》胡壹淳

22、第 22 章

　　何念从来没觉着一天有这么长，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她已经是困累交加，身体都麻了。
　　她想现在要是有个床，她估计是沾床就倒。
　　但好在，离她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何念咬着牙撑着着最后一个时辰。
　　不远处那个和尚走了过来，“姑娘还真是有韧性。”
　　何念抬头看了看和尚道：“大师，时间很快就到了。”
　　和尚摸着佛珠点了点头，“起来吧，贫僧这就告诉姑娘想知道的事情。”
　　何念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可是因为跪了近一天，腿根本没什么力气。也不知道楚楠啥时候过来的，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半倚靠着，说道：“哟，你这腿居然还没废。”
　　何念此时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只听和尚道，“进来吧。”
　　三个人，便进了观音庙旁边的禅房里。
　　楚楠将何念扶着坐到蒲团上，他自己也挨着坐了下来。和尚坐在他们对面，对何念说道：“冒犯了。”
　　随即抬手在何念头上摸了一阵才放开，他重新拿起佛珠，数了十颗左右才说道：“姑娘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何念梗了梗有些干的嗓子说道：“我用什么方法才能回到我原来的地方？”
　　和尚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半晌才说道：“等你在这里缘尽的时候，方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何念不解，“缘尽是什么意思？我才刚来哪来的缘？”
　　“缘分从来不是以你的主观意志来定的。”
　　何念心说，这和尚可真能圆。她换了另外一个问法道：“那缘尽需要多长时间？”
　　和尚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说道：“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这一世。”
　　“啊？那我这是回不去了？”
　　“非也。”
　　何念不死心，又问道：“如果在这里的肉身死了，我是不是就能回去？”
　　和尚摇了摇头，“没用，除非缘尽，不然永远回不去。”
　　何念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堵心，瞬间没了力气，瘫倒在了榻上。一旁的楚楠听得莫名其妙，见她倒下来，忙抱了起来，说道：“大师，你刚刚说的可是真没有办法了？”
　　和尚摇了摇头，“都是命，既然她选择来到这个地方，那就是为了完成这里的缘，了了方能回去。命里如此，强求不得。”
　　楚楠虽不知她说的要回去的地方在哪里，但还是看她这个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随即抱起了何念，道：“那我先抱她去休息，她这跪了一天，估计身体受不住了。”
　　和尚点了点，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和尚又说道：“缘分要有多深，才能来到这里，你要珍惜这段缘。”
　　楚楠回头看了看他，他不知道这话是对何念说的，还是对他说的，但他也没问，只开门出去了。
　　和尚站起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原来真有几世的缘。”
　　楚楠将睡过去的何念抱到他睡得那个禅房，何念睡得沉。楚楠被折腾的也没怎么睡好，便在她旁边缩着身子睡了下去，沾枕就着。
　　何念这一觉可睡得久，醒来的时候，天又快黑了。屋里亮着灯。
　　此时屋外的门被推开，楚楠提着食盒进来，见她醒来，就道：“醒了？”
　　“现在是几时了？”
　　“酉时。”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楚楠将食盒放到桌上道：“既然醒了，就来吃饭吧。”
　　何念咳嗽了几声，从床上坐起来，要下地，可是刚沾着地就因为腿软跪坐在了床下。
　　楚楠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抱到桌边，“我是造了什么孽，你可真是个拖油瓶。”
　　何念撇了撇嘴，没再跟他顶嘴，只是乖乖吃起了眼前的斋饭。
　　期间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今日，谢谢。”
　　“你这两天说的谢谢可真不少。”
　　何念眼睛弯了弯，也没再说话，继续吃着眼前的饭。
　　饭给饥人吃，何念一顿狼吞虎咽把这顿餐吃完了。楚楠嫌弃地看着她说道，“你这女人，吃饭一点形象都不顾。”
　　“我都饿成这样了，还要什么形象。果然吃饱喝足，心情好。”
　　放下碗后，何念扶着桌子尝试站起来，发现膝盖疼的厉害，便又坐了回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明早。”
　　“哦，那好吧。”
　　楚楠也很快吃完了饭，伸了个懒腰，便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何念揉着膝盖，见他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瞪着眼睛说道：“你睡我床上我睡哪？”
　　“这是我房间，什么叫睡你床。”楚楠闭着眼，不咸不淡地答道。
　　何念一时哑口，她看了看窗外，天已黑，这个时候去找庙里的和尚，她一女孩子也不太适合。又不能把楚楠赶出去，她便在桌边爬了下来。罢了，那就在这里趴一夜好了。
　　楚楠在床上眯了一阵，见那边没动静，就转头看向何念。见她正趴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楚楠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头倔驴。
　　随即翻身起来将趴在桌上的何念抱到了床上，自己躺在了旁边。
　　何念自然是不能同意。挣扎着起身，伤到了膝盖，又倒了下去。
　　楚楠一把将旁边的被子盖到了她头上，“别折腾了，我堂堂楚小王爷，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地步。省点力气，好好睡觉。”
　　何念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楚楠转了个身背对着她道：“别吵我睡觉。”
　　何念抓着被角，心里暗骂了几句，自己也转身背对着他，不多时便睡了过去。第二日何念是被压醒的，她感觉胸口好像压了一座大山。憋闷中他睁开眼，就见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胸口被一只胳膊结结实实的压着，膝盖处也被一条腿压着。她的伤口在隐隐泛着疼。
　　这家伙果真不老实，何念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到楚楠的脸上，“无耻之徒。”
　　回程的马车上，楚楠全程黑着个脸，左脸颊处还有个红色的印子，何念那一巴掌属实打的不轻。
　　何念见楚楠非常生气，知自己下手有点重了，可那也是他无理在前。但是他毕竟帮过她，她现在缓过劲来有些歉意，“额……那个……”
　　“闭嘴。”
　　何念捂着膝盖将双唇吸回了嘴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好歹她也是个学过心理学的人，想要哄一个人也不是难事。
　　何念摩挲着膝盖，挪了挪屁股，移到他旁边，拽了拽他的袖子说道：“哎呀，小王爷，我那不是睡梦中以为你是歹人，才，才打了一巴掌么，关键你压到我伤口，我疼醒了。”
　　楚楠眼睛都快翻上天了，活了二十岁，生平都还没被人打过，今天被一个女人打了一把掌，还留了个印子，说出去都丢人。他这小王爷的脸往哪搁。
　　想着便将何念拽着的衣服拉了出来，“你常有理，是我救错人了。”
　　他越这么说，何念越是心虚，又拽着他的衣角说道：“不不不，是我的错，这样，要不你也打我一巴掌，算是还了我打你的那巴掌。”
　　听到此话，楚楠嗖的一下转回头，“这你说的。”
　　何念被他这猛地转头，吓得脑袋直往后缩，幸亏被他拉住了，不然她的脑袋又要被磕到了。“小心一点，你这脑子忘得啥都记不住了，再撞下去怕是得傻。”
　　“谢谢。”
　　“得。你这光会嘴上功夫，你倒是拿出谢谢的诚意来，莫不是这巴掌就是你的谢意？”
　　何念被他这挤兑的言语堵的脸皱成一团，“小王爷，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这事儿翻篇儿？”
　　“翻篇儿？想得美。”
　　“那你要怎么样嘛？”
　　楚楠手搭在膝盖处，瞅着她，感觉眼睛要是能杀人，她已经被他杀了一百次了。
　　“我说了你就答应？”
　　何念见她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补充道：“哎，伦常之内的事。”
　　楚楠“切”了一声，“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啥不入流的人，我可是堂堂楚小王爷啊。”
　　何念没说话，但是眼神里却说，你也不像个啥好人，“不是就好，那你说吧。”
　　楚楠嘴角抿了起来，凑近了一些问道：“你想要回去的地方是哪里？还有秦放是谁？”
　　何念刚要说话，楚楠拦住了道：“不要说话，我能感觉得出来，”
　　何念还真打算随便扯个慌，干咳了一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的那个年代有点怅然，“我来自很久以后的一个城市，秦放是我在那里认识的一个朋友，跟你长得很像。”
　　“是你相好的人？”
　　“……”何念白了他一眼，“你问的我回答完了，不生气了吧。”
　　“谁知道你说的真假，什么叫来自很久以后的一个城市，这样的城市有吗？”
　　何念耸耸肩，“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觉着山海经里的神仙你觉着现实中有吗？”
　　楚楠撇撇嘴，“说的好像你是个神仙一样。”
　　何念被他这调侃的言语逗乐了，“那你就把我当神仙好了。”
　　楚楠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坦诚，那我就原谅你打我这巴掌的事情了。”
　　何念见他终于不生气了，才笑出了声，“小王爷果然宽宏大量。”
　　楚楠伸了伸脖子道，“那必须。”随即转了个语气道，“如果你说的不假，那你要想回去，可是真没有上次回你家那么容易了。”
　　何念被他这么一说，心也沉了下来，一时竟鼻头有些酸，靠在那里，拽着自己的衣角，竟落下了泪，“我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我想回去，可是，我一点法子都没有。”
　　声音里带着颤音，这些日子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绝望。她突然消失那么久，她估计她的父母都担心坏了。还有小胖……
　　楚楠一扭头见她哭了，一时有些慌，他最怕女人哭，“哎怎么哭了，本王爷可没欺负你啊。”
　　何念哭的不大声，就是泪珠滑的停不下来。楚楠一时有点手忙脚乱，拿起袖子给她擦，越擦越多。最后他没办法半搂着何念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一定帮你找到回去的方法。”
　　何念很少哭，可是她此时停不下来，越想越难过，硬是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倒像是楚楠欺负她了一样。
　　“你这个样子回去，好像是我怎么欺负了你。”楚楠也这么认为。何念捂了捂眼睛，下车的时候对楚楠说道：“这俩日谢谢你，但是我今天说的，你谁都别告诉。”
　　说完，她就撑着膝盖忍痛下了车。
　　楚楠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一阵，才放下车帘子道：“回府。”
　　何念这出去两天，可是把她娘吓坏了。饶是她解释，可看到她膝盖上的伤和她虚弱的样子，她娘都不信。“以后你出门，一定要让小厮一起，娘可真是怕了，你爹也不在身边，要真出了事，娘可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以后一定不一个人出门。”
　　“这还差不多，你看看你这个膝盖，给家人祈福，也不用把自己跪成这样，以后老了万一有腿疾……”
　　“不会的，那大夫说了，养些日子就好了，都是外伤。”
　　她娘见她这样，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从小就不听话。”
　　何念嘿嘿笑了笑，她娘才未再提这个事。
　　……
　　楚楠回家后，一直回想着和尚说的话，和何念跟他说的。他好些天都在书房的书架里，翻着各种古籍，“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世间还有人到不了的地方？”
　　但终究也没翻出什么，有些绝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被他扔了一地的书，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一个倔丫头，关我何事，大概真的只有消了缘才能回她的家吧……”
　　门被敲响了，“何事？”
　　小五在外面道：“几位世子爷让小王爷去马场射箭。”
　　“好。”
　　楚楠起身，越过地上杂乱的书，开门边往外去，边走边说，“让人把书房收拾收拾。”
　　“是。”
　　在马场里，其他四个世子很热闹的比着输赢，只有楚楠坐在那里，吃着个果子不知道在想啥。那四个人见他这样子，觉着他不对劲，一窝哄冲到他面前，将走神的楚楠狠狠吓了一跳。
　　楚楠一猛子站起来，“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个世子道：“这话该我们问你吧，你这自打进马场，就窝在这里，也不射箭也不骑马，怎么思春呐？”
　　楚楠拿起个果子就扔向说话的那个人，“胡说什么呐，本小爷还用思春呐。”
　　那世子接过果子就嘻嘻哈哈的吃了起来，“那你这是干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楚楠摸着下巴，问他们道：“你们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外来世界的人吗？”
　　“什么未来世界，楚楠你在说啥胡话？”
　　“知道你们就不懂，问了也白问。”楚楠站起身道，“走射箭去，刚刚你们谁赢了？”
　　“那必须是我啊。”还是刚刚那个说话的人。
　　“来，就你那点水平也能赢，来跟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两人去箭靶处拿了剑包，就开始了，楚楠五发五中把心，赢得毫无悬念。顿时觉着没了意思。
　　“今日就到此吧，我回家去了。”
　　“哎我说楚楠，你这是怎么啦，家里金屋藏娇了？”
　　那世子跑上前来，搭着他的肩膀道，“听说翠红楼新来了几位红娘，姿色很可人，要不要去看看？”
　　楚楠停了下来，“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走走走。”
　　说着五个人便嘻嘻哈哈出了马场。
　　翠红楼是这里最繁华的一处酒楼，说是酒楼，但却只为达官显贵开，里面也不是喝酒吃肉这么简单。
　　他们五人是这里的常客，酒过三巡，楚楠有些烦躁，身边这些女子身上的香气实在太重，熏得他头晕。
　　忽然想起何念，她家铺子好像就在这条街。
　　他对他们几个说道：“我出去透透气，你们尽兴。”
　　说着一溜烟出了翠红楼，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楚楠左右看了看，便往何念家的方向去。
　　好像有些时日没见了，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到她们家店外，他站了一阵，才走进去。卖货的迎上前来道：“公子想看些什么织品？”
　　“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好，那公子看中哪一种告诉我。”
　　“好。”
　　楚楠一边看着织品，一边看着里面，想看到何念的身影。在一旁的店小二见他左顾右盼，正要问话，何念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店小二道：“小姐。”
　　听到小姐两字，楚楠的头嗖的一下转了过来。何念一抬眼就看到楚楠，“你怎么来了？”
　　楚楠一时不知该说啥，扯了个谎说道：“嗯，我娘快过生日了，想给她挑个好看的绣品。”
　　何念挑了挑眉，“没想到小王爷还是个孝子，那你母亲平时喜欢什么?比如什么颜色？”
　　什么颜色，“我娘喜欢素色。”
　　何念挑了挑眉，看着各种织品中，将一副样式大方，颜色简单的织品拿到他跟前说道：“那这个应该会比较合适。”
　　楚楠接了过来，“倒还真是简单大气，眼光不错，那就它了，多少银子？”
　　何念摇摇头，“不用了，这个就当我感谢你多次救我的礼。”
　　“哎，可别，想答谢我可没这么容易。”
　　“好吧，随你。”
　　楚楠付完钱，拿着手里的礼物，站在门口。何念见他还不走，走到他跟前道：“还有什么事？”
　　楚楠欲言又止地道：“明天你有没有空？”
　　何念道：“有啊，怎么啦？”
　　“明天花街有一场好戏，想不想去看看？”
　　何念摇摇头，“对那些不感兴趣，好意心领了。”
　　“别急着拒绝啊，你这缘都没起，该怎么缘尽，你就不想找找法子？”
　　何念被他这话引起了兴趣，“你有什么法子？”
　　楚楠舔了舔唇，开始胡诌起来，“你想啊，大师说的缘会不会是感情，缘尽也就了了一段感情。那你这天天呆在家里，连个人都见不到，你怎么缘起，又怎么缘尽。”
　　话糙理不糙，何念以为的缘是和家人的缘，刚刚楚楠说的这个，她倒是真没想到。
　　楚楠见她有点动心了，便又道，“你说对不对？”
　　“好，明天跟你出去，找缘去。”
　　“一言为定，明天我来接你。”
　　“好。”
　　楚楠得到答复满意往外去，走了一半又折回来道：“你明天最好着男装。”
　　“不是让我找缘吗？我着男装难不成找个女孩子？”
　　“不是，花街那边热闹，但也人杂，有来自各国的人，男装少些麻烦。”
　　“好吧。知道了。”
　　第二日，何念早早起来，穿了一身男装。她个子不算矮，穿男装倒也没那么矮，只是没有那么壮。
　　楚楠来的时候，何念刚出来。见到她这一身装扮，楚楠挑挑眉，已是欣赏，“不错，很干练。”
　　楚楠的母亲是个练家子，年轻的时候经常女扮男装带着小时候的他出去。
　　何念笑笑，“跟着他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