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对我念念不忘》星月酿酒

3、第 3 章

　　解星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恢复了思考能力，脚下不由一阵虚软，后退半步。

　　“你在做什么？”身后响起一道低低的嗓音。
　　解星回头，正好撞上关鸣川似笑非笑的目光。

　　房间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关鸣川竟然屈尊降贵亲自来找他，还正抓到某人准备逃离的现场！

　　“我，”解星喉结攒动了下，心虚道，“我就是……透透气。”
　　“透气？”关鸣川若笑非笑的眉眼更深了，“你不是怕高吗？”

　　“啊对对，是，我……我怕高。”解星打了个颤，随即一脚轻一脚重地走了回去。

　　他还没完全从脚下竟是虚无高空这一令人惊吓的事实中缓过来，本能地想快点远离窗户，甚至没察觉出对方话语中奇怪的地方。

　　窗外的风真冷啊，吹得脑子疼。解星头脑混乱地想。
　　不过也正常，这可是几百米高地方的风，能不冷吗？

　　回头想想，当初醒来从身边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是艘偃甲船，听起来就跟寻常的船不一样，还只当是构造或功能上稍微复杂了一点。

　　万万没想到，这偃甲技艺竟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他失忆到底忘记了多少东西？

　　解星魂不守舍地抱着暖和的茶杯坐了会儿，感觉方才被冷风吹过的手指也暖和了起来，随即听见了偃甲船停靠下来的动静。

　　关鸣川起身对他道：“该下船了。”
　　“……”看来是暂时脱离不了反叛军的控制了。

　　刚刚企图逃走被这人撞见，眼下也不好再做出什么抵触的行为，万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叛军统领，都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解星乖乖同关鸣川一齐出门，走出舱门前，忽然感到肩上一重，披上了一件密实的玄色外袍。
　　“外面冷。”关鸣川淡淡道，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解星愣了下，但对方已经走远了。他略微迟疑，终究还是没把这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褪下。

　　偃甲船停落在地面，解星踏在土地上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但紧接着抬眼望去，感觉人又不好了。

　　这艘破破烂烂的偃甲船一侧，正气势逼人地停着另一艘更为精巧华贵的偃甲船。黑晶石铸角，船体用琉璃镶嵌出狮虎的纹路，阳光下熠熠生辉，相较而下旁边这艘简直像个拙劣的纸糊玩具。

　　原来偃甲船和偃甲船之间，差距也能如此之大。
　　关鸣川站在新的偃甲船舱门口，直直望着这个方向。解星快步登上去，踏在沉稳的甲板上，恍惚觉得身价都翻了十倍。

　　周围多了不少反叛军，许多人看向解星时，目光里含着隐晦的探究，怀疑，甚至欣羡。
　　解星忽然觉得身上的外袍似乎有些扎眼。

　　他快步跟着关鸣川进了船舱内的一个房间，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去哪儿？”

　　关鸣川还没回答，房间里响起另一道男声：“当然是绑回山上当压寨夫人啦哈哈哈。”
　　解星：“……”
　　说话的年轻男子笑容带着一股痞气，整个人懒散地横瘫在太师椅上，两腿交叠挂在扶手上，好像椅子上有钉子扎屁股，没办法规规矩矩地坐着。

　　关鸣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便收敛了姿态，轻咳了一声，总算正常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么一动才发现，这人的右臂和左腿并不是真实的肉.体，而是精密灵活的偃甲躯体，行动如常人一般无二，不注意看几乎察觉不到。

　　解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一抬眸，正对上对方的视线。
　　盯着别人看实在不怎么礼貌，解星立刻敛了目光，又把外袍从身上脱下，递给关鸣川：“这个还你。”

　　身侧那个男子轻轻咦了一声。
　　他在两人间来回扫了下，似乎有些疑惑，目光又落回解星身上，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解星忽然觉得手上一空，关鸣川面无表情地接过外袍，走向门口：“俞戚跟我过来。”
　　“来了！”俞戚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时，还偏过头朝解星莫名其妙一笑。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留下解星一人。
　　估摸着他得在这儿待到下船了。

　　解星在房里转了一圈，随意坐下倒了杯茶暖手。没多久，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护卫端着盘点心探出头来。

　　“公子是关统领的朋友吧？路上无聊，我这儿有盘点心，公子先吃着解解闷吧。”说着往桌上送了盘精致的点心。

　　解星见他面善，衣着打扮也与寻常护卫不太一样，赶紧叫住他：“等等，你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吗？”

　　护卫闻言有些奇怪，愣愣道：“你不是关统领带回来的朋友吗，怎么连这个都……”
　　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闭紧嘴巴，狐疑地打量了下他。

　　解星眨了眨眼，用很熟稔的口气道：“哦，刚刚忘记问他了。”

　　“……”护卫懵懵懂懂地点头，也没多想，“这样啊。我们现在是要回家，你是不是着急啦？放心，以‘天狮’的速度，大概还有两日就能到了。”
　　“回家？”
　　“对啊，就是回九霄城，我们的人主要都在那里。”

　　九霄城在千岚国南端，离他刚醒来的地方也很远。
　　解星心里蓦地一松，有种阴差阳错的欣喜。他此前便隐约觉得，要往南方跑才是安全的，关鸣川把他带去九霄城，虽然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也算帮了他一把。

　　心里悬着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解星也有心思观察起其他来。
　　他瞧着面前的这个护卫，大概真把他当成了关鸣川的朋友，言辞间毫不保留，问什么答什么，说话时睁着乌亮亮眼睛一板一眼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他问道：“你也是他身边的护卫吗，叫什么？”
　　“我叫唐舒，公子叫我小舒就行了。”
　　解星点点头，指着唐舒刚送上来的那盘点心，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盘点心不似寻常点心，一块块拇指大小，通体雪白粉糯，两头缀着艳红的溏心，香味几乎要浸透空气扑鼻而来。

　　唐舒道：“公子是第一次吃吗？这是我们副统领老家特有的雪红糕，他最爱吃这个了，这次出来船上备了好多。”

　　解星瞄见唐舒提着的食盒里，还有好几份雪红糕，应该是要送去其他人那里的。
　　“公子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吧，我还要送其他几个房间，就先走啦。”唐舒关好房门离开。

　　解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软软糯糯，却又不腻，中间还压着一层酥脆的杏仁花生碎，口感十分迷人。
　　他一没留神吃了好几个，又喝了一杯茶才堪堪歇下来。

　　不知是不是吃到好吃的点心比较高兴，又或者是了结了心里挂念的事太过放松，解星觉得心跳似乎有些快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胸闷，忍着对高空的恐惧走到窗前，开窗站了会儿，却依旧没有缓解，反而有越发不适的迹象。

　　解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很快心悸的感觉袭来，解星拼命想去敲门，可没走两步整个人一歪，连人带凳摔倒下去。

　　是那盘点心……
　　解星模糊的视线几欲穿透阻隔落到桌上，脑海里混乱地闪过好几张人脸，思维仿佛被一只手捏碎扰乱，根本无法思考。

　　意识朦胧中，他隐约感到周遭凌乱的脚步声，以及急促交织的呼喊声，随之被人抱到了床榻上。

　　有人嗓音急切，在他耳边呢喃。
　　“……星星，你不会有事的。”

　　手被人握住，是几乎把手腕捏痛的力度，呼吸间是一股好闻的凛冽冷香，像是遥远山巅的熟悉气息，丝丝缕缕散逸进了黑沉的梦境里。

　　浑身难受的感觉，似乎也被这股气息减轻了几分。
　　解星想睁眼看看面前这个人是谁，但其实已经连睁眼的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了。

　　他彻底断掉了意识。

　　黑暗漫长而浓重，好像一个迷离不清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视线变得低矮，被人抱在怀里不断向前奔跑，鼻息间是一股好闻的冷香。他努力睁眼，只能看见头顶一段利落的下颌弧度，绷紧地收进阴影里。

　　那人抱着他疾跑了一阵后，闯进了一间房里。
　　“御医呢！御医！”那人厉声道。

　　周遭的人慌慌忙忙围上来，随后画面模糊而纷杂，画面一转，他已经躺在一张华美宽大的床榻上，床帏外恭敬地立着好几个人影。

　　断断续续的字句飘进耳朵里，是一位年迈的老者和一道威严的中年男声。

　　“……应该是对某种食物不服的症状。”
　　“不服？”
　　“对，应该跟吃的东西有关。”

　　“此前都吃过什么东西？”
　　这时响起另一道略低的嗓音，是那个抱着他的人，答了几句话。

　　随后没多久，茶盏呯一声砸在地上，中年男子怒喝：“这么多人都是怎么看着的！全部拖下去斩了！”

　　不可以。

　　殿内哗啦啦跪了一地人，解星心中响起一道迫切的声音。
　　不可以，不要处罚他！

　　解星不知从哪儿积攒起的力量，居然真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外挪了一点。
　　“不要……不要处罚他……”

　　床帏外的侍从们察觉到动静，纷纷慌张地上前阻止，但解星好像什么都听不见，目光几欲穿透床帏落在殿里那个熟悉的人影身上。

　　“不要罚他，”他急切道，“不是他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偏要吃的。”

　　之后场景再次陷于混沌，画面一转，已是深夜。
　　解星睁眼，夜色沉沉昏暗而暧昧，枕头旁安静地放着一只偃甲小鸟。

　　他注视着那只偃甲小鸟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弯起一道弧度。
　　“是你对不对？”他朝着黑暗中轻声道，“你还在，我知道的，别躲啦。”

　　片刻后，黑暗中略微一动，一道修长的身影朝外走了几步，五官掩映在模糊不清的阴影中，不甚明晰。

　　解星看着他，轻轻笑道：“我看到这只小鸟，就知道是你啦。”

　　对面依旧是沉默。
　　解星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又道：“你怎么站那么远呀，过来吧。”

　　对方嘴唇终于动了动，低声道：“属下失职，今后还是不该再在您身边了。”

　　解星看了他一会儿，眉心微微蹙起。
　　“这不是你的错呀，怪我自己，是我自己贪嘴硬要吃的。”
　　“……”
　　“我现在想看看你，你过来好吗？”
　　“……”

　　那道静立的人影终于被说动了，缓缓朝他走来，半跪在了床榻前。
　　解星摸了下对方带着寒气的外袍，落在肩头停住。

　　“你是不是受伤了，他们还是罚你了对吗？”
　　“……”
　　“疼不疼？”

　　黑暗中对方眸光浅浅一动，轻声道：“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解星叹了一声，抬眸叫了对方的名字。

　　可一张口，周遭所有声音都像被瞬间吞没了似的，画面迅速褪色剥落，意识也从场景中抽离重新陷入黑暗中。

　　梦结束了。
　　解星徒劳地动了动嘴唇，莫名有点失落，他忘记了该怎样叫出那个名字。

　　昏昏沉沉中，身侧似乎有人察觉到他的动静，用力收紧了握住他的手。
　　“星星。”

　　一片温热的柔软落在他发顶，似乎是一个珍重的吻。
　　解星感觉好像有人在叫他，声音带着一点令人安心的熟悉。

　　心底失落也被这道声音填满，无声地抚慰了不安的情绪，解星终于又从将梦将醒的边缘重新回到了沉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