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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受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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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朝公主,擅离禁庭,大街放任刁奴纵马,鞭笞侍卫,引发庶民骚乱……”
年近半百的宣文帝端坐于书案后,每说一字,语气便沉下一分,等到“乱”字脱口,他一拍书案,将一折奏疏摔在苏慕面前。
“——看看你干得好事!”
凤阳阁大堂两边,各开了两排户牖。
此时金轮将沉,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棂,在悬垂的纱帷上斜出赤金的纹路。
纱帷轻拂,下方整齐地跪了两排宫女太监,全都屏息静气。
苏慕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擂鼓,默念“阿米豆腐”。
“怎么不吭声了。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找借口的吗。”
宣文帝苏瑾安,接过奉茶,却不着急饮,拨着茶沫,冷觑着堂下跪地的少女。
苏慕不是不想说,只是她什么都没搞清楚呢,就被拉来直面原身“父亲”,本游的大反派暴君。
她担心说不好,回头再叫人看出来自己是个水货,被直接拖出去杖毙了。
想了想,她斟酌道:“儿、儿臣非是有意出宫玩闹,只是近来看书疲乏,血压有点高……故而……故而才想……出门散散心。”
说罢,飞速抬头,偷瞟了一眼上首的帝王。
原游剧情里,后期大晋皇城被北方党项人攻破,宣文帝苏瑾安在檄文中,被描述成一个疑心深重的暴君。
原以为亡国之君,怎么着,也该是副满脑肠肥的模样,然而苏瑾安却出乎意料地清癯,脸颊瘦到凹陷,天青色的宽大文士袍,罩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宣文帝冷哼,也不知信没信,呷了一口茶后:“看书疲乏?那朕倒想考考你了……‘毋若火, 始庸庸 ’,此可解?跪好!平素教你的规矩,喂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苏慕赶忙端正了跪姿,歪头茫然:“啥?那个……父皇可否再跟儿臣说一遍题目。”
宣文帝眉头一紧,立在他身后的德全,见势不妙,连忙搭腔:“殿下可是没听清,那老奴再替陛下重复一遍,‘毋若火, 始庸庸’ 势陵于君,权隆于主,然后防之,亦亡及已。”
宣文帝看他一眼:“多嘴。”
“老奴知罪。”德全拍了两下嘴巴,赔笑着退后。
罗裙上的刺绣被扣出线头了,苏慕想原地刨个洞钻进去。
考什么不好,考她古文!
加减乘除,化学反应,受力分析,她作为一名21世纪新青年,碾压古人难道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然而前世作为重理轻文的偏科生,苏慕连高中语文课,都是一路狂补数理过来的。
“怎么?答不上来了。”宣文帝将茶盏重重一搁,浓眉倒竖,“不学无术的东西!口口声声‘看书疲乏’,就看出这点名堂。来人呐,把那两人给朕押上来。”
命令一出,殿门洞开,热风倒灌了进来。
四名高大太监,一前一后地用廷杖架着两人入内,分开行至左右两侧。
苏慕左顾右看,只见被押上来的两人,一人是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一人是名身材微福的中年妇人,两人均发髻凌乱,缩手缩脚地拜伏廷棍下方。
“‘教不严,师之惰’。”宣文帝负手踱至台阶下方,“朕命尔等,教授公主诗书礼仪,做主子的荒废课业,当下人的却也不知规劝,放任自流。该罚!该打!”
说罢,大喝:“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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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地,廷杖便密集砸下。
“陛下……陛下饶命啊……”
苏慕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当学生的不学好,家长要杀老师。
左手边那名须眉全白的老先生,今年已近古稀,几棍落下,当庭一声凄厉惨叫,晕了过去。
持杖的太监见人晕了,棍棒一顿。
“父皇!”苏慕连拜两下,“父皇!儿臣错了……都是儿臣的错,求你停手吧!”
宣文帝睨了她一眼,不为所动,冷声道:“继续!”
眼见板子又要落下,苏慕蛮牛似的腾起,用头顶翻了一名太监,后背抵了一棍,疼出了一声冷嘶。
廷棍“哐当”落地,声响回荡殿内。
负责执刑的小太监,慌忙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混账!”宣文帝气得胡子哆嗦,指向她,“还不立刻滚开。”
苏慕被那一棍子揍得眼冒金星,闻言,颤巍巍道:“儿臣顽劣,父皇……父皇罚我便是,一人做事做一人当,无需牵连其他人。”
宣文帝许久不曾听到人驳斥过自己,怒极反笑。
“你当朕不敢吗?来人呐,把公主……”
“皇后娘娘到——!”
殿外传来唱名,敕令被打断。
门外逆光,跨进来一名雍容美妇,头顶凤冠,手持团扇,红裙曳地,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托举着漆案,鱼贯着迈入殿中。
“臣妾叩见皇上。”美人盈盈下拜,宣文帝虚扶了她一把:“皇后快平身。”
薛瑶起身,笑吟吟道说:“今个儿天热,暑气隆盛,臣妾煮了百合莲子粥,特地端来给昭宁消暑。”说着,余光扫过跪地的苏慕,惊得花容失色。
“昭宁怎弄得这般狼狈。”
苏慕反应了两秒,想起她喊的是自己封号。
“皇上~”薛皇后福身,恳切道,“昭宁年纪小,就算闯了祸,望您看在已故的贤妃面上,也包涵她一回吧。”
宣文帝有些不悦:“朕‘包涵’她的次数,难道少吗?过了今年就及笄了,仍旧野性难驯。”
德全躬身一揖,和稀泥说:“奴倒觉得,殿下今日比往常稳重了许多,主动服软不说,居然还关心起先生来了,言行虽不合规矩,却也不失为重情重义啊。”
大晋朝到了宣文帝这一代,子嗣绵延艰难,年近半百,至今也只长公主一女。
苏慕嫣自出生便受封“昭宁”,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养大,否则也惯不出这一身骄纵毛病。
宣文帝方才一通脾气,照实因为恼了。
此时有人求情,他便顺坡就驴,怒而拂袖,开口:“且看皇后面上,暂时饶你一回。只从今日起,你给朕学好了规矩。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苏慕夹起尾巴,迭声称是。
天色已晚,惦记着没抄完的经文,皇帝匆匆带上德全摆驾走了。
薛皇后宣了御医,吩咐下人照顾被打伤的先生嬷嬷,随后才急忙拉起苏慕,坐在榻上叙话。
薛瑶嗔她:“若非母后得了消息,早来一步,今日又少不了你一顿苦头吃的。”说着,她招呼丫鬟,从漆案上端着一盅莲子羹,递给苏慕,“晚膳是不是没用,先喝点粥暖暖脾胃。”
听她自称“母后”,苏慕想起,原游里的公主母亲,好像在生下她次年就过世了,之后公主过继到了皇后名下。
看皇后的态度,两人应该算是亲近。
这么笃定着,耳边又传来系统音。
【好感度-15】
【当前好感度:-65】
【人物信息:薛瑶 敌对阵营】
端碗的手一抖,滚烫的粥泼在了裙摆上,烫得苏慕“嗷嗷”嚎了两嗓子,猛地跳起。
“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薛瑶喊,站起来,用手帕去擦拭苏慕的衣裙。
苏慕按住她,冷汗直冒,眼神飘忽,道:“那个母后……天色不早了,儿臣……儿臣乏了……”
薛瑶一怔,转了转团扇,涂了胭脂的笑唇咧开,红艳艳的,妖冶得瘆人。
“既如此,母后便不叨扰了。”
玉撵载着衣香离去,苏慕脚一软,已经吓跪了。
“老天鹅,姑奶奶是落入红名堆里了吗!”
宫中廷棍后劲十足,挨打时不觉多疼,现在惊魂才定,后背立马烧了起来。
这时太医院却派了名小太监送来了药,据说北方进贡的特等创药,唤玉骨膏,说是皇帝特地着人送来凤阳阁的。
苏慕接过时,敬业地表演了一出父慈女孝。
临到上药却犯了难,那一棍挨在后背,看不到,够不着。
无奈之下,唤来一名掌灯的小宫女。
玩家系统好处就在这了,方便随时查看信息,诀窍在于集中精神盯着对方,即可快速调取。
苏慕摸索了两次后,便轻易掌握了。
【人物姓名:红漪 中立】
红漪被唤进来时,双腿抖成了帕金森。
苏慕嘴角抽抽地看着。
趁着小宫女上药,套出了不少话来。
本朝年号宣文,现在时间是宣文15年。
但没记错的话,游戏剧情开场是宣文18年,也即党项人攻入京城那年。
也就是说,她穿早了!
苏慕一激动,牵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红漪惊慌跪地。
苏慕拉她起身:“没事,你做得很好。”
红漪羞涩展颜。
苏慕刚打算逗几句,却见小宫女突然静止不动了,不仅是人,身侧烛火也仿若冻住一般,四周一片寂静,就连风声也不闻。
苏慕震惊地环视四周。
“滴”的一响,系统音再度传来,声响震天,从四面回荡着砸下。
【好感度+20】
【当前好感度20】
【人物信息:红漪,中立 转己方】
【Unbelievable!】
【恭喜玩家收获本世界第一名帮手,积分+50,抽卡系统已开启,新手获赠一次免费单抽。】
一道强光闪烁,凌空飘下一张白金色卡牌,轻飘飘地浮在苏慕面前。
【SR-喜结金兰】
* 技能:创造与NPC 提升好感度的机会
* 条件:仅限于敌对阵营NPC
—确定 —再抽一次(花费200积分)
啥?这是个啥……
苏慕眼睛睁得溜圆,满肚子疑惑,却苦于找不到一个人询问。
敌对阵营?霍启?还是指皇后?
霍启的名字刚在脑海中闪过,卡片立刻蹿起了一簇火苗,火舌转眼吞噬了卡面,将镂印的金色兰花烫成了暗红。
【第一次卡牌功能已启动,请玩家再接再厉,争取早日称帝。】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王图霸业!】
【我们的征途是什么?】
【升官发财杀狗贼,江山美女入我怀!】
【逐鹿!逐鹿!】
鎏金的硕字,豁然浮现,伴随着雷鸣般的鼓掌声。
苏慕傻了眼,等文字和声音灭了,好半天也合不拢嘴。
“什、什么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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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启踩踏月光,回到金吾卫住所时,同屋的侍卫正围着桌,吃酒划拳。
他一进门,碰杯的声音略停,四、五道视线齐射了过来。
“呦~回来啦。”一名小眼的青年,坐在上首的圈椅里,搭着脚,冲他一举酒盅,说,“醉梦楼的梨花白,尝尝吗?”
“不必了。”霍启迎上他的视线,打帘走进里间。
解下佩刀,褪去外衫,想寻一件干净的衣衫替换,却见自己的床榻一片凌乱。
棉被被划烂了,棉絮翻吐在外,床前摆着的矮柜,挂锁也被砸了。
霍启几步向前,打开柜门,果见里面只剩下了几件旧衣服。
他二话不说,踅身冲出外间。
“玉佩还我!”霍启喊道,语气隐含怒气,看向那名窝在圈椅里的青年。
张东霖醉眼迷离,咂了一口酒:“玉佩?什么玉佩?”
视线扫过在座一圈,张东霖喝问:“你们有谁看见咱小侯爷丢的玉佩了。”
“没有没有……”侍卫们嬉笑,继续碰杯划拳。
下一刻,霍启一脚踹翻了桌子,杯盘哗啦啦碎地。
其余人抽身一退,免去了遭殃,张东霖猛然起身,大喝:“一起上!”
拳头挟风,扫堂腿掠影,五名侍卫一齐出招,从前后左右夹击袭来……
几十招过后,原本正处于上风的霍启,却突然动作一顿,露了个破绽,被四人齐力摁翻在地。
张东霖拇指一抹唇角血渍,踩住霍启的脸,碾了碾:“横啊,怎么不继续横了。”
“把玉佩还我!”霍启吼,挣扎剧烈,然而困住他手脚的四人,却如四根铁链,死死锁住了这头悍兽。
“什么地摊货,也值得宝贝成这样。”张东霖嗤道,从怀中摸出一枚鸳佩,提着红绳晃了晃,“想要啊?求我啊。”
“张东霖……” 霍启咬牙,胸膛剧烈起伏,几乎从齿缝间挤出每一个字,“我求你了。把玉、佩、还、我……”
话音刚落,下一刻,那鸳鸯佩却被掼在地上,当着他的面,飞迸成了几瓣。
“还你了。”
张东霖唇角一扬。
余下四人轰然大笑。
霍启额头青筋凸起,怒目切齿,试图去够落于眼前的那一块,然而手脚被束,他怎么都够不着。
“得罪了长公主,居然还敢回来。”张东霖拍拍手,脚下力气加重,“平时鼻孔看上天去了,兄弟们忍你,那是敬在霍老将军的份上,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说着,用脚尖突然挑起霍启的头,逼他看向自己,眼淬阴狠,压低了嗓门:“好好认清楚身份。正儿八经的武宁候夫人是平阳县主,天潢贵胄,而你娘,不过是被党项人玩烂了的营妓,所以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族谱都入不了的贱种!啊呸—!”
“吵什么呢都……”门外传来喝骂。
张东霖移开脚,使了一记眼色。
在长史进门查房之前,人群匆忙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