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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廊一寸相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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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暮楚揉了揉眼,颇有些难为情地站了起来,转头便对上了苏以沫哀怨的目光,不由一怔,欲言又止。
他与她就这么无言的对望,时间似乎就此静止了。
苏以沫设想了无数个重逢时的画面。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在与他四目相接时,能落落大方地穿过人群,微微一笑,向他打个招呼,用自己最动听的语调,说一句:“好久不见。”——但真正碰触到他投来的目光时,她的呼吸立刻乱了节拍,六神无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无措的躯体干立在那里。苏以沫喉头哽咽,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此时窗外有月的华影若隐若现在云层中,伴着这一室橙黄的灯光,气氛有些暧昧。夏语眠首先打破二人的沉默,调侃地说:“秦暮楚哟,你眼里就只有苏以沫一个学姐吗?要论这辈分,我也能充当你的学姐哟。你也不瞅瞅学姐我现在怎么样,也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你这样是没前途的哦!”
秦暮楚赶紧望向夏语眠,见她笑容暧昧,不觉脸上一阵微热,木讷而不知如何应对。气氛骤然变得稍有尴尬。梁青远这时发出“呵呵”的笑声,不好意思地说:“喂,可以去吃饭没有?你们别干站着不吱声啊,演哑戏也不待这样演的啊!”
梁思楠缓了过神,挠了挠头,说:“那走吧。小秦你还需要补眠吗?”他见秦暮楚摇摇头,便搂着程子若的肩膀向外走去。夏语眠见状,对苏以沫点点头,拉起她的手跟了上去。
梁青远见四人离开,连忙揶揄秦暮楚,说:“怎么,见到我姐傻了?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秦暮楚别过脸,淡淡地说:“别胡思乱想。那么久没有见,有些生疏了,见了面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青远用左肩轻轻地撞了撞他的右肩,笑着说:“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走吧,我们估计脱离大队了。晚到了会被夏语眠那个妖婆讥笑的。”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察觉到秦暮楚没有跟上来,转身正要说话,却见秦暮楚形影相吊地站在那里,一身深褐色在此刻更衬托出他的落寞。
“怎么了?”梁青远不解,走了过去。
秦暮楚没有说话,他只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秦暮楚又慢吞吞地开口问:“阿远……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梁青远笑嘻嘻地说:“什么为了什么?一切都听凭上级安排……”他见秦暮楚严肃地盯着自己,不由缩住口,讪讪而笑。少顷,敛起嬉皮笑脸,认真地说:“为了夏语眠。”
秦暮楚一阵沉默,神色如常地看着梁青远,用眼神示意他“所以呢”。梁青远“呵呵”又是一笑,自嘲地说:“很奇怪吧!其实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在这里,是我唯一能说服自己听从调遣安排的理由。”他顿了一顿,反问,“那么你呢?你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听从上级安排?”
秦暮楚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不知道。”梁青远笑笑,说:“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可以走了吗?我已经饿得有些难受了。”秦暮楚点了点头,跟着他一道离开了。
在觥筹交错间,苏以沫尽量避免与秦暮楚对视。她失神地看着一桌子的佳肴,恍恍惚惚地想起十年前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骆颜的那一天。
苏以沫与夏语眠在那一次见面谈心后,便迅速发展成知己知彼的挚友。二人相见恨晚,无话不谈,知心知底。
彼时,苏以沫正与夏语眠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忽而想起后天是梁青远的生日,便对夏语眠说:“下周是我弟生日,我得去挑个礼物给他。”夏语眠点了点头,并帮她一起挑选礼物。
周一放学后,苏以沫搭车来到W中,刚走到校门口,就见到梁青远一手拍打着篮球,一手推着自行车,与秦暮楚从学校里走了过来。骆颜环着秦暮楚的右手手臂,与他有说有笑。苏以沫的眼睛似被针刺一般隐隐作痛,她别过脸,执意不去看他。夏语眠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没事,有我在你身边。”苏以沫转过头,对夏语眠苦涩一笑。
梁青远眼尖,瞧见苏以沫在门口等着自己,不由喜笑颜开,快步上前。秦暮楚顺着梁青远的背影望了过去,见到苏以沫的身影,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地若无其事。
苏以沫替梁青远整理了一下衣领,温柔地说:“你又长大了一岁,要乖乖听爸爸的话,知道吗?”说着,把礼盒袋挂在左边的握把上。梁青远伸手想拿过来瞅瞅,被苏以沫甩开手。苏以沫没好气地说:“你不会回家再看吗!”梁青远冲她咧嘴笑了笑。
这是秦暮楚与骆颜走了过来,苏以沫向骆颜打了个招呼,笑着说:“好久不见了。”骆颜飞快地扫了她一眼,没有理睬,兀自若无旁人地与秦暮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苏以沫怔了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回头过与梁青远说话。
夏语眠打了个哈欠,冷冷地说:“小女孩,在男友面前把自己恶劣的一面展现出来可是非常弱智的唉。”骆颜愣了一下,嫌弃地回击:“他又没说什么,用得着你多嘴吗?”
夏语眠冷笑,讥讽地说:“他要说出来了,你颜面何存?真笨!小小年纪学什么谈恋爱。你连自己的颜面都不懂爱惜,还有什么资格谈恋爱呢?小女孩,你还是先学会做人之道吧!”
骆颜恼羞成怒,正想反驳,秦暮楚搂住了她,并温和地对夏语眠说:“对不起,如果她冒犯了你,请你原谅她。”
在夏语眠打算开口讥讽秦暮楚之前,苏以沫眼明手快,伸手扯了扯夏语眠的衣袖,小声地说:“算了,别计较。我想她也是事出有因的。她断断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苏以沫说完之后,朝骆颜眨了眨眼睛,却收到了对方投来的厌恶的目光,身子不由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夏语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骆颜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憎恶,忍不住又开口:“怎么,干吗用哭爹死娘时的怨恨目光瞪过来?”然后紧紧地攥住苏以沫发冷的素手。
梁青远见气氛不对,赶紧插嘴说:“大好的日子,大家就不要吵架了。”他看了看夏语眠,见她警惕地瞪着自己,嘴角微微上翘,问,“姐,她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一下?”
苏以沫“呃”了一声,瞧见夏语眠抿着嘴,不由回头看了看梁青远,欲言又止。梁青远只好对夏语眠说:“我叫梁青远,W中初二九班的学生。苏以沫是我的姐姐……”他停了停,分别指了指秦暮楚和骆颜,又说,“这是秦暮楚,我的好哥们。那是他的女朋友,骆颜。”
夏语眠“哼”了一声,偏过头,没有应答。苏以沫对梁青远挤出一丝笑容,抱歉地说:“你今天回去和他们好好庆祝吧,我……我要回家了,再见!”话落,微微碰了碰夏语眠,与她一同离开。
“你……你为什么要发火呢?”苏以沫迟疑了下,问夏语眠。
夏语眠一边踩着单车,一边回答:“我最讨厌一点礼貌都没有的人。仗着自己有人宠,就可以不讲礼节么?小小年纪就有当小三的资本,真真讨人厌!”
苏以沫靠上她的后背,呼吸到从她衣衫传来的淡淡的茉莉花香。街道边的风景在飞快地后退,如果时光也能这样后退的话……该多好呀。可惜……苏以沫心头一紧,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没有机会了。
傍晚的路灯柔和地打在她的身上,她抬起头仰望浮现在夜幕上的繁星,心里哀叹:“那些星星看起来像是紧挨着的,实际上却是相隔十万八千里也不止吧。这多像我和秦暮楚啊,靠得再近,心总是远得很。是不是很像那首诗?”她浅浅一笑,在心中默默念起一首长长的、触动到她心底最柔软的一面的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种思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种思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
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后来苏以沫与梁青远通电话时,梁青远轻描淡写地说:“他和骆颜分手了。现在和七班的一个女生在一起。”
苏以沫的手在颤抖,呼吸声也粗重了些许,有些意外又有些迷茫地问:“为什么?”
梁青远淡淡地说:“不知道。反正那天他们吵了一架,第二天骆颜没有来上学,后来就分了。”
苏以沫难过地回了一句:“都是我不该……早知道就不该带眠眠一起去了。”
梁青远笑了出声,安慰她说:“骆颜脾气也的确有点大小姐了,这怪不了你的朋友。其实吧……他们不适合的。骆颜好动,阿楚比较安静。这两人性格差异太大了,合不来的,迟早都要散。”
苏以沫有些伤感地说:“那……那也不能分手没多久就和别的女孩……谈情说爱啊……骆颜怎么受得住?”
梁青远又笑了,说:“骆颜也和别的男生成双成对了哈哈……”忽而话锋一转,语气严肃地说,“阿楚最近这一两个月心情都非常不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整天闷声闷气的。姐,你什么时候得空,过来开导他一下。”
苏以沫“啊”了一声,半信半疑地说:“我……我能行吗?他……他不见得听我的话吧。”
梁青远“嗯”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拍着胸脯给你打保票,绝对能行,他绝对听你的话!”
苏以沫哂笑,说:“别瞎说。我下周五去吧。反正X中的自主招生考的结果出来了。我剩下这半个月基本没什么好担忧,但也有点无聊。”
梁青远笑嘻嘻地说:“还是姐疼我。那我去写作业了。”苏以沫点点头,与他同时挂断电话。她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抱住双膝,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痴男怨女蹩脚的演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苦涩,于是泪水“刷”的一声,淌了下来。她咬住嘴唇,努力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晚,泪线很顺畅,她,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