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羽翼忆昔

11、母妃

　　待萧辰回府，夜已深了。

　　程泽见自家王爷回了府，忙从屋内走了出来，就连手中还蘸着墨水的毛笔都还未来得及放下。

　　萧辰瞟了眼程泽，又将视线往程泽手中毛笔上移，看了几眼，便转身去书房，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时辰。

　　自从王爷回来后就一直板着脸，虽然平日里也是这般模样，但程泽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至于哪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王爷去书房待了两三个时辰，而且回来时已夜深，晚膳也没有用。程泽去厨房取了一些吃食，送到书房中。

　　萧辰不大喜欢吃这些糕点之类的食物，从前他娘亲在时，他总跑到娘亲的寝宫里吃些。后来他娘亲离世，他便很少吃这些了。若是饿了，便喝些茶水垫垫肚子。

　　在军营里萧辰便是这般性子，若是没人管他，他许是一天都不会吃上一粒米。后来将程泽带回府，他的吃食便有了人管。有时军事繁忙，程泽自己也忘了去吃些东西，但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自家的王爷。

　　他将那些糕点搁在了桌子上，说道：“王爷，吃些东西吧。”

　　“嗯。”萧辰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中的军书。

　　程泽心里知晓 ，若是自己不看着王爷吃些东西进去，估计这糕点会一直搁在桌子上，不会动一分一毫。他也是没办法，又拿起糕点盘，递到萧辰面前，说道：“王爷还是吃些吧，吃饱了好有力气看军书。”

　　萧辰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吃了两口，便放回盘中，说道：“你下去吧，我自会吃的。”

　　程泽应了一声便退下了，留萧辰一人在书房中。

　　看着看着，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天也变得灰亮，许是快天亮了吧。他看了一夜的军书，现下有些饿了，见桌上有些糕点便吃了一两块儿，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有些乏了，便回了寝室躺了一会儿。迷糊之中像是有人在唤他：

　　“辰儿，辰儿……”

　　但是那声音太远，听得有些模糊不清，像是一女子在唤他。他想走进些瞧瞧，可恍惚间面前却出现了一扇门。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走进去瞧瞧。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手悬在床边，他再上前去瞧瞧，瞳孔骤缩，那床上躺着的人是他的母妃。

　　而在一旁，一个将近五六岁的孩童牵着床上人的手，不停的哭着喊着：“母妃，你看看我好不好。辰儿听话，辰儿再也不惹母妃生气了，母妃睁开眼看看辰儿好不好……”

　　孩子一直哭着，喊着要娘亲看看他，可娘亲再也睁不开眼睛去看他了。

　　那时他只有五六岁，哪里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他只想让床上熟睡的母妃睁开眼看看他。他以为母妃生他气了，不愿看他。他便一直喊着哭着，让母妃看看他。

　　一旁的婢女和太监早已泣不成声，看着小辰儿在那哭闹着，也不知该如何去哄他。

　　小殿下许是哭累了，喊累了，倒在一旁睡了过去。婢女将他抱回另一个寝殿，把被子裹好便离开。

　　他母妃离世，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也未办理丧事，一切都从了简。待小萧辰醒来时，屁颠屁颠的跑到自己母妃的寝宫去寻母妃，可那时已是空无一人。小殿下四处找，以为母妃在跟他玩儿捉迷藏，可怎么也找不到。

　　他一直找，找累了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又去找，找了许久。稚嫩的脸蛋染上了泥土，不大好看，小手上也布满了土灰。

　　小殿下找不到母妃了。

　　他意识到母妃是真的不要他，真的生他气了，眼泪哗哗的在脸上淌着，喊着母妃，叫母妃不要生他气了，辰儿不惹母妃生气了，辰儿以后听母妃的话，母妃出来见见辰儿会不会……没人理他，空挡的寝宫内回荡着孩童的哭泣声，愈哭愈烈，喊着娘亲莫要生他气了。

　　小家伙醒来便去寻自己的母妃，一日未进食，哭累了，喊累了坐在一根柱子旁昏睡过去。醒来时得知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起身又跑到母妃的寝殿去。婢女和太监们一直拦着，但也拦不住，一拦就哭闹，哄都哄不好。他们无奈，牵着小殿下去了洗华殿。

　　小殿下在洗华殿看了许久，转了许久，没找到自己的娘亲，他知道母妃是真的不要他，真的把他丢下了。

　　小殿下伤心地离开了洗华殿，走着走着，好似撞到了什么，有些吃痛。他抬头看去，是父皇。

　　皇帝也瞧见自己的小殿下来了，将他高高抱起。看着小辰儿红扑扑的脸蛋有些灰，小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

　　“父皇……母妃不要辰儿了……”许是哭太久，小辰儿声音都有些沙哑，还带着些哽咽。说着，便又有泪从眼眶中溢出来，像花猫子一般。

　　皇帝拿着帕子给小辰儿抹掉眼泪，说道：“母妃没有不要辰儿，母妃出宫有事去了，没来及跟辰儿道别，辰儿等着母妃回来好不好？”

　　“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见辰儿……”

　　“快了，辰儿也要乖乖听话，等着母妃回来好不好？”

　　“好……”小辰儿被父皇抱着，没一会儿便倒在父皇肩上睡着了。

　　谁知，这一等，便是等了十几年。等的人一直没回来，萧辰也长大成人。他知道，母妃不可能回来了……

　　萧辰从梦中惊醒，身上的衣物被汗液浸湿，着实不太舒服，取了些干净的衣裳便去了后山上的温泉里洗了个澡。

　　许久没有梦见小时候的事儿，有些不太适应，还未从刚才的梦里缓过神来。

　　许是写得太入神，林钰竟未发觉林芸进了自己的房间。

　　还是熟悉的套路，林芸一把扯过林钰手中的书法作品，不知说什么好，好看谈不上，很差不可能。只是这内容眼熟的很：圆花一蒂卷，交叶半心开。影前半照耀……霎时间，脸莫名变得滚烫。

　　“哥，你写这作甚？！”林云说着，还带着些怒意。

　　“闲的无事便写写，怎的，允你写就不允我写了？”他扯回林芸手中的字画，险些扯破。

　　林芸有些不知所措，不就是写了她喜欢的试么，有什么呢，她脸红作甚呐？

　　“我……不与你争这些。娘让我叫你去吃晚饭，还有你最爱的芙蓉糕，你最好快些去，府里来了好些客人，你也出去招待招待。”

　　“啊？府里来客了？怎的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来叫你么。”说完便赶去堂屋。

　　还没问完怎的走这么快，林钰心里暗自说道。

　　他去堂屋时，那些客人都已入了坐，自己则是站在一旁。直到听到他们在聊自己婚配的事儿……

　　婚配！

　　林钰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才十五，怎的这么急着给自己婚配。而且……他跟谁婚配，素未谋面的姑娘？怕是要误了人家姑娘一生。

　　他直接插了一句：“娘，我现在还不想娶妻！”

　　“钰儿，怎能如此无礼！”林夫人又笑着向那些客人们道歉，“小儿无知，冒犯了，勿怪勿怪。”

　　“娘，我还不想娶妻。”

　　“钰儿！”

　　“娘若是执意如此，那孩儿便离家，直至娘不强迫孩儿为止！”

　　“钰儿，怎么如此无礼取闹。你也不小了，该娶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林钰不想再与林夫人争论，转身便离开了林府。

　　林夫人叫不住他，喊林芸喊他回来。林芸知晓他哥的脾性，既然认定的事儿若是强扭，怕是一颗苦瓜。

　　她出林府寻林钰，但是并没有像她娘那般执拗，她说道：“哥，你有喜欢的人么？”

　　他有些差异，不知林芸怎么突然会这么问，但仔细想来，也没什么。

　　“你怎么这么问？”

　　“我知晓你不会与自己不认识的姑娘婚配，怕误了人家一生，娘那般也是为了以后家里的生意能继续发展下去。虽然我对香料并不感兴趣，但好歹是父亲白手起家创下的事业。若是你有喜欢的人，你便去跟娘聊聊，我不能帮你做选择。你自己的路你想自己走，我晓得。虽然我真的很讨厌你这个哥哥，你总是戏弄我，但是你也是对我最好的哥哥。若是想通了，便回去跟娘说说吧，我不拦着你……若是有，你便去吧，家里我来守着。”

　　“你今天怎么了？”林钰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还是头一次林芸这样跟他讲话，有点反常。

　　“没怎么，就是想到我要有嫂嫂了，我高兴。”

　　“我有喜欢的人……”

　　“那你见过她么？”

　　“见过……可能是喜欢吧，我也不清楚，反正就莫名总是想起他，总觉得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感觉，很舒服，也让人上瘾。”

　　“那她喜欢你么？”

　　“不知道。”

　　林芸没再说这么，兄妹俩坐在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不久，林钰便下去了，消失在黑夜无尽的长路中。

　　而林芸呢，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四处转了转。许是路上人太少，没转多久便回去了，家里的客人也都离开了，只有林夫人和林老爷坐在那儿。

　　“他答应了？”林夫人问道。

　　林芸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便转身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