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夜夜子

3、第 3 章

　　意识到被他耍了一通，宋辞低下头懒得再说话。

　　“那是我爷爷当年抗美援朝时在雪地里碰见的老虎，差点咬断了我爷爷的脖子，没办法这才一枪干了它，扒了皮带回来当个纪念。”林峪靠着椅背，看了一眼穿着厚实睡衣的宋辞，裹得跟头熊一样，他在心里说了一句，面上又笑：“不过朝鲜那地方跟东北也挨得近，说不准儿还真是只东北虎。”

　　宋辞没再说话，拿着吹风机对着林峪微微勾了勾唇角，起身上楼去了。

　　林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看了眼时间，也站起来从柜台拿了车钥匙出门去了。

　　吹风机功率实在是不大，宋辞头发长至背心，吹了半天也才半干，索性把吹风机一收，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去了阳台，她想坐吊椅。

　　吊椅悬在半空，里面铺了厚厚的坐垫，几个肥肥大大的靠枕叠在里面，吊椅上头也搭上了毯子，看着十分温暖。

　　宋辞整个人都窝在里面，慢慢悠悠地晃着，从电脑里翻出一部文艺片，看着远方云雾缭绕之下滴翠青山，她自认为只是尘世一芥子，早年为了钱财奔走流离，俗不可耐，此刻面对如此清静又沉默壮丽的景致，也陡然生出些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念头。

　　正当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宋辞看了一眼然后接起来，“喂？靳一……”

　　“宋宋，去哪儿玩儿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明南这边儿，没看攻略随便跑的，结果到了个很偏的村里头。”宋辞看着远方的青山。

　　骆靳一原本靠在椅子上，听到这话坐直了些，“随便跑？那你住哪儿？安不安全？”

　　“就随便找了个人家借住几天呗，没事儿的，这边儿风景还挺好的，有时间的话你和清河也可以过来玩一玩。”

　　“我觉得还是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安全。”骆靳一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严肃。
　　“可拉倒吧，先打得过我再说。放心，我有分寸的。”

　　“那行，那你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我这儿一天到晚也忙，好几次想给你打电话问问情况结果都忘了。”宋辞还隐隐约约听得到那边骆靳一翻文件夹的声音。

　　“我没事儿，都很好。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会联系你的。”

　　又寒暄几句之后挂了电话，宋辞靠着吊椅望着远方的青山发呆。

　　也许是舟车劳顿，也许是这吊椅太过舒适，宋辞躺在里面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电影早已经放完。

　　合上电脑，这才觉得肚子空空，传来一丝烧灼感，宋辞摸摸腹部咂咂嘴，下了吊椅往外走，换回了之前那身衣服打算出门找点东西吃。

　　下了楼，林峪仍然躺在柜台木躺椅里，像个老大爷一样闭着眼塞着耳机，手边开了一袋儿苏打饼干，一条小腿搭在扶手外一晃一摇，只不过换了双当地人手工勾线的厚底拖鞋。

　　宋辞放轻脚步不打算惊醒他，准备出门去找点吃的，路过柜台的时候影子拖到了柜台里挡住了男人头上的光，林峪睁开眼叫她：“宋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啊？”

　　被点名的人身子一僵，不知怎么有一种小时候偷溜出门被爸妈抓现行的尴尬，她转过头来歉意地微微弯了弯身子，拢了一下头发：“林老板，吵醒你了，真不好意思……”

　　林峪看着眼前女人的动作，头发一拢她整张脸便显露完全，下巴尖尖，眉目修长，暖黄的灯光下她肤色更是白皙，他摇摇头，按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后放下：“这都快十点了，宋小姐还要出去吗？”

　　宋辞摸摸肚子：“我有些饿，想出去买点东西吃。”

　　“咱这儿这么一个小地方，又不是集市区，连最近的一个超市都在三公里开外，没人也晚上摆摊儿的，再说，你一大姑娘自己出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可我饿了啊……”宋辞垂了垂脑袋。

　　“要是宋小姐不嫌弃，我给你做点东西吃？”林峪沉吟一会儿站了出来，他一米八六，身形彪壮，踩着厚底拖鞋又窜高了几公分，宋辞刚好到他肩膀，她一低头，原本在他面前就矮将近一个半头的她更小了一团，头发又软又顺，脸又小，看着就像一只大型猫咪一样。

　　宋辞抬起头来望他:“林老板你会做什么？”

　　“一般的家常菜我都会做，勉勉强强能下饭。”林峪眼眸锁住她。

　　“大晚上的也太麻烦你了……”

　　“我给你煮碗面吧，这总不麻烦了，椅子上有饼干，你可以先垫垫肚子。”说罢，林峪就绕过她往厨房走去。

　　宋辞很听话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旁边是本全英文的杂志，她随意翻了几下，全是医学类的专有名词，从句一个连着一个，宋辞读书时候英语不错，最近几年丢了不少笔头功夫，没几个看得懂。

　　厨房里传来开火的声音，不久又是筷子敲着碗搅鸡蛋的声音。

　　宋辞等的无聊，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看微信，有一条压在列表下头，头像是个长头发的外国女子，皮肤黝黑，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对着镜头笑得开心，一口牙齿洁白整齐。

　　“宋辞？你到你的国家了吗？我你知道受委屈了他们。我很抱歉！我你等回来！”

　　时间显示是去年八月十五号。

　　女子的中文显然还不够好，宋辞一直没有回复她，但总是时不时地翻出来看看。

　　Je t\'attends！

　　我等你回来！

　　她还能回去吗？那片她曾经生活过四年的野性大陆，带给她最充实的一段日子，但她回不去啦。

　　她闭了闭眼，叹一口气，鼻尖传来一阵温暖的面香，还有男人低沉动人的嗓音飘来：“宋小姐等久了。”

　　她睁开眼睛，眼前多了两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青菜叶子影影绰绰地藏在白色面条下，炒鸡蛋也翻出诱人的香味，香气混着热气一阵一阵涌上来，温暖了她有些凉的面颊，宋辞的食欲被大大的勾了起来。

　　“麻烦林老板了。”她笑着对站着的男人点头道谢，林峪做饭时脱了羽绒服，现在外面只套了件毛衣，仰头看过去更称得双肩开阔身形挺俊。

　　“宋小姐客气了，小地方，没什么好吃的。”林峪看她一眼，这姑娘虽然在笑，眼神却清冷疏远，就跟几天前看到的一样，于是也客套着回话，坐到她对面拿筷子拨了拨面。

　　忽然瞟见桌上杂志全都堆到一处，便俯身下去，宋辞没有反应过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鼻尖也瞬间盈满了另一种截然不同于面香的气息，是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气息。

　　宋辞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手一滑，刚刚挑起来的一筷子热面也掉回了碗里，扑起来几滴面汤沾到林峪的毛衣上。

　　“吓到你了。”林峪歉意地笑笑，“看我书挡着你了想收一收……”

　　“没事儿，是我反应太大了。”宋辞摇了摇头，“抱歉弄脏你衣服了。”

　　“唔，看不出来。”林峪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把那几本杂志全都收走，往柜台一放。

　　男人吃东西速度很快，但是却又很是优雅，仿佛不是在吃一碗普通至极的鸡蛋面，而是一道盛大的宴席。

　　他吃过面，抽过一张纸抹了抹嘴唇，唇上一瞬间没有血色，而后血液回流，嘴唇又重新嫣红饱满起来，林峪看了一眼对面吃面慢条斯理的漂亮女人，端起碗放回了厨房，随后又躺回了自己那张木躺椅上，吱呀呀一声响，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宋辞背对着他，四周寂静，小口小口地挑着碗里的面条吃，时不时地发出点“哧溜哧溜”的声音。

　　林峪翻着手里的杂志，偶尔抬眸看她两眼，她背影看着清瘦，头发拆了绑成一束安静地垂在脑后，一丝丝热气冒起来。

　　吃完最后一口，宋辞端起碗站起来，林峪开口叫住她，语调懒洋洋的：“宋小姐把碗搁那儿吧，我待会儿洗。”

　　说是这么说，可人却是动也没动。

　　“不用，今天已经够麻烦林老板了。”宋辞脚步没停，走到柜台前时稍微顿了一顿，侧过身来：“厨房可以用吧？”

　　林峪躺着：“当然可以，什么都能用，我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很多事情就需要宋小姐自己来做了。”

　　宋辞转身进了厨房，不多时便传来水流声。

　　洗完碗出来，宋辞擦了擦手走出来问：“林老板，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林峪咬了口饼干，没有看她，翻了一页手中的杂志，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种地方哪儿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来旅游的，这小地方穷，不适合。”

　　“那这种地方适合干什么？”

　　“这儿清静，适合散心，或者养老。”林峪偏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你要是真想找地方玩，出门右拐三星街，三星街后头不远就有座山，山腰有座居安亭，听说是以前南诏国哪个宰相路过时修的。”

　　头一晚的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好，南方湿冷，被窝捂半天都还是冰凉一片，而且也确实有些不太放心，直到将近下半夜，宋辞才睡着。

　　第二天，宋辞下楼的时候林峪还是在原位坐着，手里翻着本书。

　　“宋小姐要出门？”

　　“啊，出去转转。”宋辞没有多余理他的打算，稍稍打过招呼之后就朝门口走。

　　“锅里热着牛奶，宋小姐拿一瓶？”林峪撑起一点身子来。

　　“不用，谢谢。”宋辞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径自拉开了门，一阵冷风灌进来。

　　外头的光也钻进来，宋辞逆光站在那儿，好像在适应外面的这个温度，黑色铅笔裤包裹下的两条腿又直又长，不是那些女明星一样细的过分的筷子腿，很匀称紧实，大腿根儿切出条一指宽的缝儿，嗯，屁股很翘。

　　宋辞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光线又俺了回去，林峪靠回木躺椅，嘬了嘬两颊：“靠，老子欠的。”

　　明明知道这人就是个心冷的，他还热脸腆着去贴冷屁股，昨晚也是，刚才也是。
　　都怪宋辞长了张对他胃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