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池中月》寻游

3、送她回家？

　　许晏闻声停了下来。
　　抬眼，小姑娘脆生生站着，一手扶着手机，清澈又总是亮盈盈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向他。

　　耳边林湾湾还在咋咋呼呼地问她哪个许大哥，池璟小声说了句回头再聊，匆忙挂了电话。她略显拘谨地摆了摆手，重新跟许晏打招呼。

　　“嗨，许大哥。”

　　很尬。
　　池璟心想。

　　许晏也觉得尬，尬的点在于“许大哥”这三个字。
　　但他毕竟大池璟八岁，池璟喊樊嘉川哥哥，自然也称他一声哥。

　　许晏点点头，说：“正好，你跟我走吧。”
　　“去哪？”
　　“樊嘉川要带你吃饭，我带你过去。”
　　“那嘉川哥呢？”
　　“他忙，有个病人家属闹到医院来了。”

　　许晏的口气仿佛谈论天气一般平常，池璟可是听得心惊肉跳的。她听过也看过不少医闹新闻。

　　许晏见她一脸凝重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拿起手里的文件轻轻拍了下她的脑门。
　　“这种事情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处理，樊嘉川只是被领导叫去问情况了。”

　　池璟这才放松了一点。
　　“对了，樊嘉舟也没吃饭呢。”
　　“他哥都给他准备好了，已经嘱咐了护士中午给他送过来。”
　　“嗯，好吧。”

　　池璟今天走得急，早晨吹干头发就直接出门了，没带头绳。头发披散下来刚好到肩，额前的碎发也没有捋上去，细细碎碎垂下来，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在额前晃啊晃，再被许晏用文件那么一拍——
　　头发塌了下来，贴着脑门。

　　她玩性起来，下嘴唇包住上嘴唇，往上吹气，头发被气流顶起一个小弧度。

　　许晏原本在前面走，他腿长步子也长，几步就跟她拉开了一段距离。走了几步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应该等一等小妹妹。

　　一回头，看到她正在吹气，吹得头发掀起来。
　　而池璟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动作忽然停住。

　　这个样子一定很蠢，而被许晏看到，就更蠢了。
　　双方都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这里等我。”许晏说。
　　池璟立刻端正站好，点点头。

　　许晏把文件送到主任办公室，便领着池璟去了食堂旁边的餐厅。
　　樊嘉川还没来，两个才认识不到24小时的人面对面坐着，尴尬的气息无声弥漫。

　　许晏倒是没什么不自然的，大大方方坐着。他坐得随意，身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开，一只手在手机屏幕敲字。

　　这时，池璟察觉到四面八方有稀稀两两的目光向他们这张桌子围过来，还伴随着一些窃窃私语。

　　她忽然想起今天的微博，猜测着这些人可能是认出来了，面前的许晏就是那个英雄救美视频的男主角。
　　尤其这家餐厅紧挨着医院食堂，来就餐的大多是医院的同事，很少有不认识许晏的。

　　“那个，你看微博了吗？”池璟忍不住问他。
　　“唔，看了。”他没有抬头，回答她的语气也是风一样轻描淡写。

　　池璟见他丝毫没有异样，也不甚在意的模样，便低低“哦”了一声。

　　对面的小姑娘像是憋了很久才提起的话茬，许晏头抬了几分，视线在她微垂的眉眼间扫了几眼。
　　“影响到你了？”
　　“什么？”
　　“那个视频，对你有影响？”

　　她还在上学，因为一个视频受到关注，可能会被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打扰，影响她的学习和生活。
　　“那倒没有，”池璟摆摆手，“我是怕影响到你。医院挺忙的，我担心会影响你们工作。没想到会有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

　　“不用担心，我没影响。”许晏接过她的话。
　　“人生有一次英雄救美的体验，也挺好的。虽然——”他停顿了下，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莫名其妙被放大，还被这么多人关注，他觉得有点好笑。“只是举手之劳，就算不是我，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那就好。总之还是谢谢你，许大哥，如果不是你及时送樊嘉舟去医院，我都不知道他伤得那么严重。”
　　“嗯。你叫……池璟？”

　　池璟第一次听他叫她的名字，一时间竟有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跟所有人叫她的名字，都不一样。这是许晏的声音，许晏的音调，许晏特有的带着淡淡的慵懒的语气。

　　池璟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知道。”

　　昨天在医院，他们不是互相介绍过了吗？
　　池璟疑惑地看向他。

　　“那直接叫名字好了。许大哥这个称呼——”许晏曲起食指点了点额角，“像在拍武林外传。”
　　池璟一时没忍住嘴边的笑意，眼睛弯弯得像一个小月牙，眸中光彩流转。

　　“你还看武林外传呢？”
　　“以前看的。怎么，你们现在都不看武林外传了？”他和现在的高中生都有代沟了么？

　　“看，我也爱看。”
　　池璟脸上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

　　她刚刚认识不到24小时的许医生，不仅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大夫，也是一个25岁的大男孩呢。

　　樊嘉川风尘仆仆地赶来时，两人已经点好了饭菜，慢悠悠吃了好一会儿。

　　“你们怎么也不等等我！”他责怪着，坐下来便狼吞虎咽。
　　樊嘉川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中午又被种种琐事拖住，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

　　“池璟饿了。”
　　许晏慢条斯理地把筷子放下，语气一片坦然。

　　莫名被cue的池璟一脸懵地抬起头，表情很无辜。
　　明明是他自己饿了，先行点好菜，撺掇她先吃饭不等樊嘉川了，这会儿倒理直气壮地把锅推到她身上。

　　池璟也不反驳，眼睛弯起来笑得乖极了：“嗯，我饿了，就先吃了，不好意思啊嘉川哥。”

　　“没事没事，我开玩笑的。道什么歉啊，怪生分的。”樊嘉川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蛋，“小姑娘饿了就要吃，正长身体呢，多吃点，我可是答应过叔叔把你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池璟贴心道：“嘉川哥，你还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这大周末的，你又要学习，又专程过来照顾那个臭小子，赶紧坐着好好吃饭。”

　　其实池璟已经吃饱了，但是樊嘉川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池璟父亲离开长漉前的嘱托，可劲儿往她碗里夹菜。
　　“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你又瘦了？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嘉川哥，我已经吃饱了，而且我最近胖了很多呢。”
　　“哪里胖了？你可不要学那些小女生减肥。”

　　池璟一脸为难地看着碗里越堆越高的饭菜，忽然有另一双筷子伸过来，制止了樊嘉川又一次往她碗里夹菜的筷子。

　　“有细菌。”
　　许晏一本正经地说，手上稍一使力，把樊嘉川的筷子推到一边。

　　“啥？”樊嘉川不满地发出抗议，“你说谁有细菌呢？”
　　“餐桌礼仪。别用你的筷子给别人夹东西，尤其是小姑娘。”

　　“小姑娘怎么了？”樊嘉川爽朗一笑，一手揽过池璟的肩，“池璟满月的时候都是我抱着她陪她玩的，我亲弟弟都没这么亲，是吧小璟？”

　　许晏的眼神落在他揽住池璟肩头的手上。
　　他起身，把池璟也拽了起来。
　　“吃好了吗？我们先回医院。”

　　你都把我拽起来了还问我吃好没有？
　　不过池璟的确饱了，于是在樊嘉川声讨的眼神中跟着许晏回医院去了。

　　回去路上，池璟道：“我们把嘉川哥一个人留在那，不好吧？”
　　“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一个人吃饭，能出什么事？”

　　她噎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有急事，所以赶着回医院？”
　　“没有。”许晏双手插兜，走得悠闲自得。

　　“那为什么……”
　　“留他买单。”
　　“……”

　　樊嘉舟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池璟帮他请了病假。周末她几乎都在病房陪着樊嘉舟，干脆把作业也带到病房里来写。

　　至于樊嘉舟，他不管生不生病、去不去学校，让他老老实实写作业比什么都难。池璟也没打算让一个伤患在病床上补作业。

　　她把他抽屉里新发下来的几套试卷都带来了，分科整理好，告诉他哪一科已经讲过了，哪一科还没讲，嘱咐他出院之后赶紧做。

　　樊嘉舟一边应着“好”，一边偷偷打量她。
　　病床旁边的桌子被清理出一块空间，她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写试卷。

　　隔壁病床男孩的妈妈把窗子开了，忘记关上。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卷子的一角，池璟没去在意，依旧紧锁着眉头。
　　遇到一个棘手的题目，没有思绪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拿着圆珠笔伸缩的一头在脸上捣来捣去。

　　她很专注，樊嘉舟知道。所以樊嘉舟敢在这个时候，毫无忌惮地看她。

　　池璟的脸真小，鼻子也小巧，脸部的轮廓柔顺精致，蜿蜒到白皙的脖颈，锁骨处有几缕散下来的发丝。

　　樊嘉川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弟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小青梅看，恨不得要把人家吃了一般。
　　暗暗在心里叹口气，樊嘉川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走近弟弟的病床。

　　樊嘉舟一下回神，连忙收回目光。

　　“收拾一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爸妈还不知道你住院的事儿，他们如果给你打电话，机灵点别说漏嘴，否则他们还要怪我这个当哥哥的不称职。”

　　樊嘉舟喉咙里“哼”了一声：“知道了。”

　　樊嘉川又走到池璟旁边，“写什么呢？”
　　“模拟试题，还有好几套没做完呢。”
　　“樊嘉舟住院，折腾的倒是你，学校医院两头跑。反正他明天就出院了，你今天早点回去吧。”

　　“没事的。”池璟笑了笑，“在哪里写作业都一样。”
　　“耽误了你学习可不行。我待会有台手术，我叫许晏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他！”池璟下意识拒绝，可是心里又有些异样。
　　许晏送她回家？
　　……也不是不行。

　　樊嘉川以为她是被许晏不冷不热的性子吓到了，宽慰道：“许晏那人就是看着高冷，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多处处你会喜欢他的。”

　　池璟知道他口中的“喜欢”没别的意思，可就是莫名其妙红了脸。
　　许晏这个人，面冷心热。
　　她深有体会，她知道的。

　　“真的不用！我之前也是自己回去的，没关系的。”池璟飞快地收拾好书包，生怕他真的叫来许晏。

　　“你现在就走？”樊嘉舟叫住她。
　　“嗯，回去得赶作业，我明天再过来接你出院。”
　　“好啊，你可别忘了。”

　　跟二人道了再见，池璟匆匆离开。
　　樊嘉川揶揄地看着眼底一片浓郁不舍的弟弟，笑道：“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是，人刚走就开始想了？”

　　樊嘉舟板起脸，“我想她干嘛？反正我天天都能见到。不像你，想见都见不了。”说着，他挑衅似的看了樊嘉川一眼。

　　樊嘉川含笑摇了摇头。
　　对于被弟弟当做假想情敌这件事，他无奈的同时也觉得有趣。

　　池璟总是格外听樊嘉川的话，长此以往，难免樊嘉舟会多想。
　　而樊嘉川也不解释。看着一张跟他相似但比他稚嫩的面孔这么别扭的模样，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