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池中月》寻游

1、许叔叔？

　　许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火了。

　　他只是去超市给狗蛋买了一堆狗粮，结账时排在他前面的小妹妹钱包丢了手机没带，正急得满脸通红的时候他顺便帮她结了而已。

　　反正也就是一盒创可贴和消炎药的钱。

　　许晏结了账就要走，脸红得像苹果的疑似高中生的小姑娘蹭蹭跟上来，张口就叫：“叔，呃，哥哥……”

　　叔？叔什么？叔叔？
　　他什么时候已经升级到叔叔的年龄了？！

　　小姑娘穿着校服，个子不高，不长不短的发束起了一个小马尾。把他叫住后，从身后的书包拿出纸笔来。
　　“能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您看，怎么样还给您方便？”

　　端端正正，很有礼貌。
　　许晏没在意，摆摆手说了句“不用了”，便转身走了。

　　事是挺简单一个事儿，谁知道怎么就被人拍了下来，传到网上。一时间他“英雄救美”的英姿就传遍了网络，甚至还有人扒出来了他的微博和真实信息。

　　许晏，25岁，长漉市第一人民医院口腔科的一名普通医生。

　　至于是怎么被扒出来的。
　　从长漉最好的医科大学到长漉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第一医院，许晏顶着“最被看好的外科医生”“长漉冉冉升起的医界新星”“医科大优秀毕业生”等名号，就注定了他的生活充斥着旁人窥探的视线。

　　因此，视频一出，不少同校的校友都认出了他。
　　至于最被看好的外科医生为什么跑去了口腔科，这是个意外。

　　再说许晏，提着自己的两大袋狗粮正准备回家。
　　超市离公寓不远，他是直接走着过来的，脚上趿着一双凉拖。

　　刚出超市没走几步，看见路边有一个大大的书包在挪动。
　　定睛一看，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本就不高的个子，蹲下去之后整个人仿佛躲在了书包后边，只看得见毛茸茸的马尾。
　　旁边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脸上有着明显的淤伤，嘴角青了一块。

　　俩人坐在人行道的石凳上，借着绿荫，挡去一些日头。
　　小姑娘在往他腿上贴创可贴，男孩忽然嘶得吸了一口凉气，露出痛苦的表情。
　　小姑娘抬头，轻声问他：“疼？”
　　他马上恢复一脸冷酷，摇摇头：“不疼。”

　　许晏走近几步，看见男生腿上的伤口虽然不重，但是淤青得厉害，根本不是普通的消炎能解决的。

　　许晏是一个很低调的医生，也是一个极其讨厌麻烦的人。
　　当初从临床医学毕业后，考取了口腔科的研究生，不少人问他，是不是图清闲去的。
　　不完全是，但也有一定的因素。

　　可是偏偏这时候悬壶济世四个字跳了出来，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看来他还真是天生当医生的料。
　　“都怪我心太软……”许晏心里嘀咕着，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脚步又一步一步撤了回来。

　　“这腿，去医院拍个片检查下吧，当心骨折。”
　　池璟听声音耳熟，一抬头，看到刚刚才帮她解围的男人，正俯身查看樊嘉舟的腿伤。

　　“骨、骨折？这么严重？”池璟吓得脸色一白，转向樊嘉舟，“你不是说不疼么？”
　　“我没事，真不疼。”

　　池璟故意往他腿上创可贴贴住的地方按了一下，她没怎么用力，樊嘉舟就疼得“啊”了一声。
　　池璟咬咬唇，挽住他胳膊，“我们去医院。”

　　“不，我不去。”
　　樊嘉舟也是个倔脾气，把头偏向一边表达自己的抗议。

　　啧，年轻人啊，还能谈谈恋爱耍耍小脾气，真好。
　　许晏冷眼旁观着，忍不住回忆青春。他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找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女孩子谈场恋爱？一想到学生时代，只剩下厚厚的书本了。

　　25岁的“许叔叔”这样想着，站起身来。
　　池璟见他这样，索性也站起来，投出求助的眼神。

　　“那个，您，您能再借我三十块钱吗……我打车送他去医院。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池璟还是第一次开口向一个陌生人借钱，也十分不好意思。

　　三十块钱，在寸土寸金的长漉，够去哪儿的。
　　小朋友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
　　“等我十分钟。”许晏扔下这句话就往公寓的方向走。

　　回家把狗粮倒在狗蛋的碗里，拿了车钥匙匆匆下了楼，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开到池璟所在的路边时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换鞋。
　　那可是他刚买的新车啊。
　　算了，救人要紧。

　　“上车，去医院。”
　　许晏降下车窗，同时打开车锁。

　　池璟连连说着谢谢，试图把樊嘉舟扶上车。可是樊嘉舟一脸的不情愿，嘴紧紧抿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许晏。
　　“他让你上车你就上车？万一他是坏人呢？”

　　“他不是坏人，刚才在超市，我找不到钱包，就是这个哥哥帮我付的。”
　　“他一定有什么企图！”
　　“樊嘉舟，你不要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坏好不好？”池璟听到他这样说，有些不高兴。

　　“我把别人想得坏？我看在你心里谁都是好人，除了我！”樊嘉舟挣开她，一瘸一拐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樊嘉舟！”池璟连忙跟上，再一次搀上他的手臂。
　　“人家都说了你有可能骨折，你不能拿自己的腿开玩笑啊！你说在我心里除了你谁都是好人，你凭什么这么说呀？是你不听我的话，逃课出去跟那些人打架，怎么，怎么还成了我的错了？！”

　　池璟话说得急，小脸红红的，眼睛有湿漉漉的水光。
　　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樊嘉舟最看不得她委屈，更何况这委屈还是因为自己。

　　他低下头，嘴唇依旧抿成一条线。

　　“你叫，樊嘉舟？”
　　许晏正腹诽着现在小年轻谈恋爱怎么这么别扭，忽然听到耳熟的名字，便下了车，一把扯住樊嘉舟。

　　“你干嘛？！”樊嘉舟皱眉。
　　“去医院。”

　　许晏到底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比池璟力气大得多，轻而易举就搀着樊嘉舟把他塞进了车。
　　池璟小步跟着上了后座。

　　樊嘉舟依旧怀疑他。
　　“喂，你想干什么？”
　　“先申明，我是好人。”许晏首先表明身份，发动车子，又悠悠地说了一句：“到医院你就知道了。”

　　第一人民医院，樊嘉舟拍完片子，灰头土脸地出来，身后跟着笑眯眯的樊嘉川。
　　“你和那个家伙串通好的！”路过许晏时，樊嘉舟恶狠狠瞪他。

　　许晏耸肩：“还真是你亲弟弟，这讨厌劲儿，跟你一模一样。”
　　樊嘉川还是一脸笑意：“不好意思，樊嘉舟除了身高和我一模一样，其他那些讨人厌的地方可别安在我身上。我上学的时候可不会逃课跟人打架。是吧池璟？”

　　池璟呵呵笑了几声。“嘉川哥，可以不告诉叔叔阿姨吗？樊嘉舟也是受害者，是别人先找的他。”

　　“放心，我当然不会出卖我亲爱的弟弟。”樊嘉川说着，亲昵地笑了笑。
　　樊嘉舟不领情。
　　“随你便。反正你告状也不是第一次了。”

　　把樊嘉舟送到病房，樊嘉川一出来就看到池璟拿着纸笔执意要许晏给她联系方式。
　　“这场面倒是稀奇，小璟妹妹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主动要电话号码？”

　　池璟被他调侃得红了脸：“不是的，这个哥哥之前帮我在超市付了钱，然后又送我们到医院。没想到是嘉川哥的朋友，我想谢谢他……”
　　“不用谢。”樊嘉川接过话茬，“这家伙欠我的人情多了去了，他帮你，也就算还了我的人情了。”

　　“？”池璟不懂。
　　樊嘉川以一种意味深长的长辈目光揉了揉她脑袋，“反正是一家人嘛。欠我的人情就等于欠樊嘉舟的，欠樊嘉舟的就等于欠你的。”

　　好了，这下池璟听懂了。
　　她怎么忘了，樊嘉川是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开她和樊嘉舟玩笑的。

　　许晏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怎么着，我欠你们整个樊家人情？”
　　樊嘉川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他的拳头很想揍上去。

　　“我本来都要下班了，你临时给我加了个班，你又欠我个人情啊。”
　　“樊嘉川你要脸么？”许晏呵呵冷笑，“那可是你亲弟弟。”

　　眼看这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池璟明智地选择跑路。
　　“我去看一下樊嘉舟。谢谢这位……哥哥，还好今天遇见您。”

　　许晏皱了下眉：“别您了，没那么老。”
　　“可是您没告诉我您叫什么……”
　　“叫雷锋吧。”
　　“啊？”

　　他理所当然，脸上写着“做好事不留名”几个大字。
　　“哦。”池璟点点头，没再问，“今天谢谢您——”

　　“许晏。”
　　他半倚着墙，身上是再简单不过的白T和运动裤，脚上依旧是那双凉拖，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没一点特别的地方。
　　可是他长得很好看，眉目清秀，鼻梁高挺的弧度使轮廓更立体。薄唇轻抿，说出“许晏”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微抬着看向她。

　　明明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神色，莫名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他……真的很好看。
　　这个在池璟见到许晏第一眼就冒出来的结论又一次被她证实了。

　　“我叫许晏。不许再您了。”
　　“许、晏？”
　　“嗯。”

　　池璟微微定神，忽然心情大好，笑容愈发灿烂。“我叫池璟。”

　　医院长廊的尽头，窗户朝阳，阳光被墙角切成两半，折成一个几何图案。
　　刚好笼在他身上。
　　她就站在光的对面，眼底、心里，一片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