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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九叔难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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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震将军府上的两位公子,因为大闹武毅将军灵堂,一个被李家打成重伤,一个被明右令打成重伤的消息,隔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管是谁,路过明家门口都得指指点点,感叹一句“叔侄相亲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再摇着头离开。
明胥槐对这些是一无所知的。
他遮遮掩掩偷偷来到明胥杨院子里,见他顶着数十道鲜红的伤口趴在床上还有心思看书,一个劲摇头。
“你怎么看得下去的?不疼吗?”他对着明胥杨的伤口一连嘬了好几声。
明胥杨掀眸,继续翻了一页:“九叔用了巧劲儿,也就看着吓人罢了。”
“那也得在床上趴段时间,多遭罪啊。”明胥槐左右张望,“是不是该换药了?怎么屋里只有你一个?二婶呢?”
“前几日去了寺里,还没回。”
“药在哪儿?我给你换。”
“别,你别乱来……嘶嘶嘶……”
明胥槐可从没干过这种细致活儿,那膏药到了手上起初完全不知轻重,是见明胥杨咬着胳膊冷汗直流,才放轻一些。
一涂二点的,很快就摸着点脉。
“哎,我不是故意的,没想真给你讨来一顿打。”他寻了个机会说出此行的目的。
“嗯。”明胥杨看着窗外的石榴树,应得漫不经心。
“要我说,也是你自己作死!”明胥槐忽然激动,手上了重了几分,按得明胥杨肩胛骨一阵抽搐。
“对不起对不起,我轻点……”
他立刻收手,等人缓过来了才继续,“本来就是嘛,你自己不提那一嘴,阿耶和九叔不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你过去了?反正以前都是这样的嘛。”
明胥杨垫着手背,只是沉默。
明胥槐以为他心里有气,琢磨着再怎么让他消消气时,又听他突然开口:“正因为没被打过,所以想被打一次,看看到底是什么滋味。”
明胥槐一愣:“所以,是什么滋味?”
明胥杨抿唇,带了两分笑意:“很开心。”
明胥槐还以为听错了。
“什么玩意儿?”
“你大爷的是不是有病?”
“你不懂。”明胥杨又转向窗外。
“你说了我不就懂了?”
明胥杨却不说了,改指着窗台上那支艳红的花骨,理所当然道:“我要那个,摘给我。”
明胥槐嘶了一声,一巴掌捶在他腿上:“怎么说话的,蹬鼻子上脸是吧?”
明胥杨也不勉强,自己探过身把它摘了下来,甩开水露轻轻嗅了一口。
“颜色真正。”他夸道。
明胥槐翻了个白眼,放下药拍屁股起身:“行,我看你是真一点事没有,或者说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撂下一句“走了”,便顶起罩袍出门。
刚走出院门没多远,一只手就落在他脑袋上。
“别碰我,我得了时疫小心传染给你!”他夹着嗓子叫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浑重的声音。
“得了病还到处乱走,这不得打断你的腿?”
“阿耶?”
明胥槐立刻听出来。
摘下罩袍,果然见是明蕤之。
他穿了身不同往日的袍子,深色绣着暗纹,这一眼看着年轻了不少。
明胥槐当即就夸赞起来。
却只换来明蕤之敲了敲他的脑袋:“来得正好,跟我去趟祠堂。”
明胥槐:“不是吧阿耶,我就是出来晃了一圈这你也要罚我?我什么都没干……”
他絮絮叨叨解释了一路,并伺机跑路,但没逮到机会。
一进祠堂,明胥槐就自觉跪了下来。
他抓着耳朵面如死灰。
正闭着眼睛等鞭子落在身上时,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明蕤之在点香,一点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见状他瞬间恢复了精神,跳起来打下手:“哎哟原来是祭祀啊,吓我一跳,我来我来。”
明蕤之看了他一眼,正色纠正:“今天是你二叔生忌,你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胥槐一顿:“哪儿能啊,我这不记起来了吗?二叔对不起二叔,侄儿给您赔罪了。”
他一边说一边退回去跪下,哐哐磕了几个头。
上完香,明胥槐想起什么:“不对啊,阿耶怎么只叫我不叫胥杨?其他人呢?”
明蕤之收好案台朝他招了招手:“鸷奴过来。”
明胥槐便挪着膝盖走过去。
“你还记得你二叔长什么样子吗?”
明胥槐扫过牌位上的“明茂之”三个字,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明蕤之并不意外:“茂之殁于北七山时,你尚不足周岁,不记得也正常。”他顿了顿,目光有些悠远,“胥杨是遗腹子,自然更不可能知道。”
“阿耶想说什么?”
明蕤之转过身,一双深色的眼睛半隐在侧光里。
“我想让你知道,你二叔去得早,我对胥杨和你二婶是有愧的。”
“我向来不过多苛责胥杨,不是因为更偏心他,而是因为愧疚和心疼,愧疚没有尽到做大伯的责任,心疼他还未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明胥槐闻言略有些不自在。
“好端端的您突然解释这个干嘛呀,我又没说您偏心眼……”
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什么,讪讪闭了嘴。
明蕤之继续:“一直以来我都想着,多宽待胥杨一些,或许能弥补他失去阿耶后的一二分缺失。他也确实不负我所望,长成了端庄大方的君子,书读得好,品行又端正,谁家见了都得夸几句。”
明胥槐悄悄撇了撇嘴。
明蕤之看着他的头顶,并未留意:“但直到前天,直到他含着泪不敢抬头地跪在我面前,求我像苛责你一样也对他苛责一回,我方才明白,此前的愧疚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一味将自认好的东西塞给他,我错得离谱,简直大错特错!”
说到最后,明蕤之扶着案几踉跄了两步。
明胥槐顾不上生闷气,立刻起身搀扶:“阿耶,阿耶你别忙着自责,要怪就怪胥杨这臭小子没长嘴,心里有怨气说出来就好了,都是一家人谁还能瞧不起谁?阿耶咱别气坏了身子,顺顺气啊……”
他熟练替明蕤之拍着背,又是捏又是捶,想来平时没少做这样的事。
“我只是后怕……”
明蕤之摆摆手,很快恢复过来。
“怕什么?”
“怕这次死的人是我。”
“呸呸呸,可不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怕有朝一日,我若不在,你和你九叔也心生嫌隙。”
“不会的!你怎么可能不在呢?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说不定还能把我和九叔先送走呢!”
“混小子说的什么屁话?”
明蕤之忧伤不下去,拍了他一巴掌。
明胥槐嘻嘻一笑,也不喊疼:“本来就是嘛,我阿耶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祸害,不说能活千岁至少也得一百岁。”
明蕤之点了点他的脑袋,再没心思往下说,琢磨片刻结束话题:“总而言之,往后不许再说我偏心眼,也不许再用混账话戳胥杨的伤疤,但也不用对他太小心。还有你九叔,别一天到晚可着他要这要那,他不打你不是打不过你,瞧给你惯成什么样了,简直无法无天。”
“只要有你在,这天翻不了,你就放心吧阿耶。好了好了别气了……”
明胥槐忽然想起个事儿,“对了阿耶,我的生日礼物你准备好了吗?”
明蕤之眼神凝滞,稍微思索了片刻,拉开他:“这还用你提醒,早就准备好了。”
听得此言,明胥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阿耶,我的生日在腊月,你这是备得太早呢还是根本就不记得!”
明蕤之眼神微慌,咳了一声:“这不是事情太多了,一时没想起来,对对对,是腊月,腊月。”
明胥槐眯眼:“到底是什么时候?”
“啊,是啊……什么时候呢?这我确实得好好想想。”明蕤之边说边往外走。
“不许问别人,你要记不起来就别让我再叫你阿耶!”明胥槐扬声,“你自个儿好好反省反省!”
话没说完,明蕤之已经跑没影了。
明胥槐探着脖子看了一会儿,确认明蕤之不会再回来,轻哼一声,重新戴起罩袍优哉游哉准备出门。
“可憋死我了,得出去瞧瞧。”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并未因一场闹剧改变什么。
明胥槐戴着斗笠进入一家蟋蟀馆儿,起初还纳闷儿管事怎么没像往常一样迎上来,不过片刻就想起自己乔装改扮过了。
为了不露出马脚,他收敛了一些,悄没生息查看柜台上的新货。
看了一会儿没一只看上眼,正要走呢,听见掌柜和零散户说起哪儿的货源最近不错。
他暗自将地点记在心里,甩了甩袖子大步踏出去。
经过一家点心店,想起还欠小六两盒冰糕,便想着去一趟春日大园。
过桥时河上清风拂面,明胥槐稍加暂停观赏河景。
看了没两眼隐约看见个熟人——
码头上那个挑着担子正和人争执的女郎,似乎是赵含章?
明胥槐瞬间来了精神。
撩起袍脚就快步下楼。
可等他好容易赶到码头,赵含章身边已经另站了一个人,那个纠缠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替赵含章解围的人,正是本应该在官廨干正事的明慕之。
“九叔?”
隔着来往的人群,明胥槐并不能听见对面在说什么。
但从两人各自明媚的神色来看,气氛定然是比和他说话时好多了。
揣着袖子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对面两人就要一起离开。明胥槐当即脸色一变,跟了上去。
跟过两条街,明胥槐目送两人进入了一家成衣店。
想了想,他决定也进去瞧瞧。
只是他刚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先被门口立柱后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注意。
那人穿着的暗纹黑衣,怎么越看越像他阿耶的那件呢?
可他阿耶是何等光明磊落的人,又岂会干这种狗狗祟祟的事情?
“阿耶?”
“当真是你!”
可事实证明,这人就是明蕤之。
“我不是让你好好反省吗?你在这儿是干什么?”
明蕤之瞬间正身,指着隔壁的药铺咳了一声:“给你娘抓几副补身体的药,这不顺便看看衣裳,你这是?”他面不改色反问。
这回迟疑的轮到明胥槐:“……我,我想来看看点心来着。”他指着成衣店的另一边。
“哦,行,那你看,有看好的尽管买。”
“行,那您也好好挑药,我就不打扰了。”
两人带着笑,各自扭头分道扬镳。
走不过五步远,父子俩又同时站定,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争先恐后回到成衣店门口的立柱之后躲藏起来。
“老实说吧,我是跟你九叔过来的。”
“嗯嗯,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看来咱俩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阿耶请。”
明蕤之谨慎瞄了眼街上的人群,随后轻脚踏入店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股东“L修”,灌溉营养液+5
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