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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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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宁死的那天,下着淅沥沥的小雨。
平日安静的殿外,太监宫人们大喊着快跑,皇城破了,叛军杀进来了。
只有她依旧躲在围帐后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宫殿的门,像一只老虎。
只是单纯的看一眼,就是无数帮她逃走之人被活剐的血淋淋的画面。
被她救过的宫人跪在她跟前哭。
哭的很是伤心。
拉扯着想带她离开,但她僵硬着,无法做到往门口踏出一步。
短短两年的深宫禁锢和控制,韩嘉宁已经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做出反应。
稍有一丝动静,便会吓得落泪。
门口响起被撞开的声音。
“阿宁,朕来找你了。”重复过千百遍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你躲在围帐后面,你不出来,朕就自己过来了。”
韩嘉宁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即便吓的窒息,她看到一旁的宫人时,还是一步,一步颤抖的走到外面。
殿中站着一个穿明黄色绣金线龙袍男人,只是此刻的龙袍上沾满血渍,不单单是龙袍,男人的脸上,手上,以及手上的剑,都滴着血。
看到她的瞬间,沾血的脸上露出笑容:“阿宁真乖。”
这人是李修翰,大景的皇帝。
“傅承谕打来了,明明是朕算计赢了,魏国公都成了朕的棋子,帮朕对付他,他一个魏国公府出身的人,怎么还能活着回来。”李修翰有些癫狂:“这会竟还来为先太子报仇。”
傅承谕是先皇与先太子最看重的臣子,文韬武略皆是优秀,十四岁出行边疆,将犯境敌军打的落荒而逃,二十岁回京,又帮先皇先太子将朝堂理的妥妥当当,被人誉为治世能臣。
三年前却被魏国公突然指证,贪污粮款,暗蓄兵马。
刑部官员冲进他的府中,搜出证据。
人证物证聚在。
要判死刑,先太子保他一命,流放边疆。
据说傅承谕离京时平平淡淡,只是在魏国公对着他痛哭时,平淡的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而魏国公府是李修翰登基后,最先屠戮的一家。
“阿宁,朕的皇城破了,朕就要死了。”李修翰叫韩嘉宁过去,一把抱住韩嘉宁,脑袋附在韩嘉宁的脖子间,一字一句的开口:“你陪朕一起走好不好。”
过于使劲的拥抱,压得韩嘉宁娇软的身体发疼。
但她不敢乱动,也不敢挣扎。
“朕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渐渐长大,也喜欢你害怕的噤若寒蝉,眼底泛红,比世上大多数珍宝都要好看,在你十三岁的生日,朕便下定了决心,你得是朕的。”
“朕知道围帐后面藏了人,朕这次不杀人。”李修翰看向韩嘉宁,带血的手,拂过韩嘉宁的脸,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猩红艳色:“朕对你好不好?”
“朕满足了你不想有人因你而死的愿望,你是不是也该满足朕的愿望。”
不等韩嘉宁应答。
或许从也不需要韩嘉宁的回答。
外面传来无数脚步声。
李修翰抱住韩嘉宁,噗的一声,长剑透过韩嘉宁的胸,穿进他自己的身体:“终于,朕能和你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
剑串连的身体,已经倒落地面,搅动韩嘉宁的五脏六腑。
好疼。
韩嘉宁疼的眼泪殷湿眼角。
浑身打颤。
原来失血带来的不单是疼痛,还有渐渐失去的温度,以及无比的痛苦。
她不想死。
韩嘉宁忍不住转头。
叛军已进屋。
领头的一身白衣,在被一众血色染红的世界里,端的清俊优雅,龙章凤姿,明明儒雅非凡,却又在一群战袍将士身前毫不却色。
是傅承谕。
只是相比过去见到的傅承谕,少了许多温度。
韩嘉宁鼓足一生的勇气挣扎伸手。
傅承谕终于注意到她,看到同李修翰一剑相连的人是她,难得有一丝吃惊:“嘉宁?”
韩嘉宁终于拽住傅承谕的衣摆:“求,求您一件事情……”
一个字,一口血。
傅承谕蹲下身,想要听清她想要说什么:“什么?”
“将……我和李修翰分开,我……我想活着的时候,就和李修翰分开……”韩嘉宁望着傅承谕,两年来第一次断断续续的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抽剑疼的韩嘉宁浑身汗湿,意外手被温柔的握住,韩嘉宁瞪大眼睛望着一向风光霁月的傅承谕,原来世上除了李修翰这般可怕外,还有那么温柔的人啊。
李修翰目眦欲裂,面目狰狞,想做什么。
韩嘉宁管不了了,因为她隐隐间看到了阿兄和阿姐,委屈的眼泪不自觉便落下:“阿姐,阿兄,阿宁好疼啊。”
若有下辈子,阿宁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
……
六角牡丹香炉升出的烟越来越浅,里面的安神香马上就要耗尽。
桃枝赶紧走进内室。
只是轻微的脚步声。
床上娇弱的小姑娘便反射性颤抖坐起,片刻便抱住自己缩在床角。
好一会,似乎才反应过来,缓缓坐直。
如缎的长发披在身侧,勾勒出姣好的弧度,细腻白皙的肌肤隐隐可见。
桃枝小声开口:“小姐,可想再睡会?若是还想再休息,奴便让人去同夫人说一声,今日便不去魏国公府的赏花宴了。”
韩嘉宁摇头,缓了一小会,便默默乖巧的起身。
桃枝立刻扶韩嘉宁下床,翠竹并几个小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衣衫罩在韩嘉宁的身上。
桃枝见韩嘉宁眼底还有些青色:“小姐,您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会吗?”
韩嘉宁点头,指指眼底青色,又指指胭脂。
桃枝会意,替韩嘉宁遮掩这一丝青色。
打扮好后,不等韩嘉宁出门,前院的平江侯夫人宋氏已经过来:“阿宁午觉睡的可好,可还有惊梦?”
半个月前,韩嘉宁送姐姐礼郡王妃并姐夫礼郡王出京,回来路上,突然晕厥过去,醒来后便惊恐异常,直到看到宋氏,才变成拽着宋氏的衣角小声哭泣。
偏偏询问缘由,韩嘉宁也不说。
只是从小声哭,变成默默哭,连门都不敢出。
宋氏心疼坏了。
韩嘉宁虽然是小姑子,却是宋氏一手养大的。
说是宋氏的女儿也不为过。
而韩嘉宁自幼身体不好,稍不留神便会生病,那是花了十万分的心思,才能养这般大。
所以宋氏疼韩嘉宁,如疼眼珠子一般。
以为韩嘉宁是因为郡王妃离京,才这般,当即顾不得规矩,吩咐人传信,请郡王妃回来,最后还是韩嘉宁哭着拒绝才拦下的。
之后韩嘉宁倒是没像之前那般惊恐哭泣了,只是喜欢躲在角落。
韩嘉宁乖巧摇头:“没。”
宋氏仔细打量韩嘉宁。
韩嘉宁轻轻倚到宋氏身侧努力张了张嘴:“嫂嫂,赏花宴。”
宋氏笑起:“往日也不见你对赏花这般感兴趣,可是因为这赏花宴是魏国公府办的?”
韩嘉宁只是乖巧靠着宋氏。
宋氏怕韩嘉宁害羞,便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出发前往魏国公府。
上的马车,宋氏便小声同韩嘉宁说体己话:“以往叫你,你都害羞不肯去,如今能想通挺好。这般多参加几次小聚,也能提前同魏国公府的人熟悉起来,等以后嫁去魏国公府了,也能不那么陌生害怕。”
“嫂子别的不怕,就怕你性子这般乖巧柔顺以后嫁人受委屈。”
“不过你也别担心,这魏国公府嫡次子,是你阿兄阿姐从你姐夫郡王爷给的京城才俊名单里,筛了又筛,选了又选,才挑出来的。”宋氏小声说着:“之所以选魏国公府,就是因为魏国公平庸,在朝中不如你阿兄,而选其嫡次子,你就无须做宗妇掌家,到时候有咱们平江侯府,还有你姐姐郡王妃,再给你多准备些嫁妆,以后呀,我们阿宁只要慢慢享清福就好了。”
韩嘉宁倚着宋氏的身侧,在宋氏看不到的身侧,红了眼圈。
若是嫂嫂知道她最后成了人关在后宫的禁脔,战战兢兢度日该多伤心。
前世嫂嫂和阿兄阿姐也是千挑万选选出的傅博才,可谁也没想到,这位性情温和,样貌儒雅之人竟会是个断袖。
成亲前,温和关心,成亲后,冷漠冷待。
她们娇养出来的韩嘉宁便在院子中孤孤单单生活了两年,直到傅博才雌伏男子身下的事情意外叫人撞破。
整个京城哗然。
阿兄阿姐自然忍不了,帮她和离,接她回家。
只是已经成了一次亲,再不那么好嫁人,便在家中一呆就是一年多,谁成想这会让姐夫李修翰打起她的主意……
韩嘉宁一个哆嗦,泪意盈眶,努力了好一会才忍下去。
她不恨魏国公府骗婚,她只是有点恨傅博才骗了婚后,又不隐瞒好,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害得阿姐阿兄恨红了眼,阿嫂为此哭瞎了眼。
阿兄为她出气,砸了魏国公府,接她出魏国公府时,侄子永安同魏国公府起争执,意外打断了魏国公的腿。
为此阿兄特请去边疆替永安赎罪。
阿兄一去,再不曾回来。
而没了阿兄,李修翰也露出了真面目。
马车一顿,车里的人不由依着惯性往后倾了倾。
“夫人,二姑娘,魏国公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