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乌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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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步并不喜欢密室，再完美的迷局，在他眼里和漏勺都没有什么区别：门窗尽数内锁，天花板和地下没有通风口，严密得不能再严密的描写，根据一句“那是邻里相连的平房”便道破两家的阳台相连，至于犯人是如何避开众人目光，更是一边喝波子汽水一边无聊的说道：“犯人是马戏团的儿童，藏进那个装饰用的景蓝大花瓶就好了。”①
其它的把戏呢？门从里面锁死，进入房间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把门砸开；天花板的通风口仔细地封上了铁丝网，厚厚的灰尘表明哪里无人动过；两扇上下开合的窗户下端被长钉子钉着，钉尖插得很深。乱步照例是只看了一眼，便非常敏锐地指出有一扇窗户的钉子是断的，断口在窗框和墙壁挨着的地方，并且窗户装了弹簧，一旦打开会自动合上。②
“要加把劲写出难倒我的推理小说来啊，坡。”
又一次轻轻松松地从异能中寻得真相，名侦探得意洋洋地推了推棕色的帽檐，笑容满面冲上来拍他的肩膀。被拍的前组合设计师讷讷抱紧了手稿，下次该写什么？绝对不能是饿死就对了。③
本性暴虐却展现善良的温柔鬼，挖了黑猫一只眼睛又杀了自己的妻子，将尸体砌入墙中，最后另一只略带白斑的黑猫蹲在尸体怀里，凄叫一声像警察告密④；又或者是神经过敏患者，爱上一双鹰般锐利的淡蓝眼睛，饱受内心的折磨杀死对方，肢解后藏进地板之下，误以为自己的心跳和尸体连在一起，发疯大喊他就在这里，快让这心跳停歇。⑤
坡困惑地住了笔，用鹅毛笔的末梢挠了挠脸颊。想要瞒过敏锐之人藏住东西，要在哪里才能成功？藏一笔巨款，没有比玩具钞票的仓库更为合适的了⑥；想要藏一封偷来的信，没有比换一个信封，然后弄得破破烂烂扔在信柜旁的桌子上更为合适的了。⑦然而想要瞒过乱步，上面通通都行不通——哪怕是嚼碎了吞进死人的胃里，也还是会被发现的吧。坡挠着头发冥思苦想，忽然屋外传来一阵轻叩，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轻轻叩击他的门环。
“有客来也，”坡小声嘟囔，“仅此而已，别无他般。”⑧
琐琐碎碎写了一沓草稿，时间仿佛已近子夜，屋外风凄雨寒，每团奄奄一息的余烬都化作阴影伏在地板上，柔软黯淡的窗帘不时飘起，坡起身念叨：“这是客人来拜访了吾辈的屋子，在这下着冷雨的子夜，仅此而已，别无他般。”
他走向门，卡尔蜷在他桌上睡得正香。思索来者是谁，只开了台灯的房间幽暗。将门打开看向走廊，这叩门声太轻，何事来扰吾辈？门外空无一人，仅有黑夜，别无他般。
“让吾辈来猜想一下，”坡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深思，“风声扰乱了感觉，所以并不是敲门，而是在扣窗棂么……能予吾辈几分灵感就好了。”
他推开了未镶嵌彩玻璃的格子窗，一阵扑翅的声音，乌鸦飞进了屋内。漆黑神秘的鸟类径直飞越了他的肩膀，没有致意，没有问好，栖在了帕拉斯的半身雕像上。它气息在那儿，仅此而已，别无他般。
“从哪儿来的？”坡若有所思，“冠羽已被剪除，从夜之彼岸来的古鸦，会从哪里来？”
乌鸦拍打翅膀，答曰：“永不复焉。”
“永不复焉？”坡喃喃，“这从你不幸的主人那里学会，所有的灾难都接踵而至，知道十四行诗反复出现这忧郁的字眼——永不复焉。”
乌鸦没动，它站在肃穆的帕拉斯像上，矜持地打量着房间。座钟的时针指向两点，于是它拖长了尾音万分哀戚地悲鸣：“永不复焉！——”
“永不复焉，”坡暗自思索，“因这乌鸦吾辈擅自打开了窗户，上面只有吾辈的指纹，若凶手藏在庭院里用冰制的箭矢射穿吾辈的心脏，凶器消融在温热的鲜血里，这可是一起完美犯罪？”⑨
他转身看窗外的夜色，又在房间里踱起步来，长久的思考让他觉得空气变得稠密，被无形的香炉熏香，提香炉的撒拉佛的脚步声响在有簇饰的地板，被镇纸压着一角的一沓稿纸被风翻动。
“怎么样才能瞒过乱步？”他自言自语，“是上帝派天使来为你送药，这忘忧药能使你不再固执，放弃吧，做不到的。”
这时乌鸦说：“永不复焉。”
“先知，恶魔还是先知？”他询问道，“不管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撒旦派你，或是风雨抛你，来到此地，来到这荒原，来到吾辈的屋子——告诉我真话，基列有香膏吗？地狱有能骗过一切的魔鬼吗？”
乌鸦答曰：“永不复焉。”
坡静站了一会儿，点起了壁炉。他拿起那沓稿子，绝不可能骗过江户川乱步的稿子，一张一张投入火焰之中，纸张被火舌舔舐泛卷，最终被吞噬干净，化为一捧灰。
“做得到。”他嘀咕一声，往壁炉里面扔一页稿。
“做不到。”他低声嘟囔，又扔了一页。
“做得到”“做不到”“做得到”“做不到”，他反反复复念叨，火焰摇摇晃晃，乌鸦原先还盯着他看，现在一振翅便飞走了，在天花板留下一闪而过的黑影。卡尔忽受了惊，支棱耳朵爬起来左顾右盼，一溜烟窜上坡的肩头。
“做得到”“做不到”……坡兀自重复着，卡尔在他肩上摇尾巴，习惯了小家伙比自己这个主人胆子更大，他任着对方爬上发顶，只是没有料到它毫无预兆地一跃而下，手忙脚乱接稳，剩下的手稿坠入火中，增大的火势平添了几分暖意。
“卡尔——啊痛痛痛痛痛！不要咬我！”
①乱步《孤岛之鬼》
②坡《莫格街凶杀案》
③梗源《文豪野犬汪》
④坡《黑猫》
⑤坡《泄密的心》
⑥乱步《两分铜钱》
⑦坡《失窃之信》
⑧坡《乌鸦》
⑨乱步《梦游者之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乌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