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刘小天

1、第 1 章

　　我不知道为什么陈良会那么热衷于同学聚会，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兴致勃勃地组织，联络。我甚至怀疑，是他工作太过轻松的缘故。
　　刚开始的时候，参加了两次：一是陈良的面子，二是的确对过去的日子有些怀念，想找寻一些当年的记忆。
　　可是，当几十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却再也不是以前的那种感觉，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过去了的东西就一去不复返，就像水不会自己向高处倒流。所以，经历了两次索然无味之后，我开始找不能参加的借口。
　　这天，陈良又打电话给我，说是毕业五周年聚会，多忙都得参加——他总是这样，以为别人都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五年了吗？好快啊。可对我而言，并没有觉得这次的聚会有什么特别。到时候打个电话说有事就好，我心里这样想。
　　稀里糊涂的，也没太放在心上，临下班，陈良居然跑到我办公室里来，说特地来接我，然后不由分说拉了我就走。我对自己说：算了，就当再给他一次面子好了。
　　上了他的车我才发现，副驾驶上已经坐了一个女人。陈良很自豪地介绍说：“卢紫颜，我女朋友。”
　　没错，那是一个不错的女人，看来陈良已经迫不及待向我炫耀，可是他没有发现，我和卢紫颜说“你好”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透着一种尴尬。
　　一路上，陈良都在对我说他女朋友的好，还说快要结婚了。我笑着说：恭喜。紫颜淡淡地回了声：谢谢。
　　陈良总是想证明他比我强，或许在他看来，至少感情上他已经彻彻底底地赢了我。
　　他对我说：没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就不算真正的成功，快点找一个吧。
　　我看着车窗外，心不在焉地说：又不是说找就能找到，没你那么好的命啊。
　　陈良笑得更得意了，继续着他的“劝解”。
　　所谓聚会，无非也就是一个饭局，大家说说当年，说说现在，好几个人已经结婚了，还有人像陈良那样带着爱人来。有人没来，说是实在走不开...过去了的事，不是每个人都看得那么重要。
　　这晚陈良开心极了，因为紫颜的缘故，他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当别人问他：“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他更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应着：“快了，快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几杯哦。”
　　一杯一杯地去敬别人，然后被回敬，好像这就是他的婚礼，只不过“新娘”没有陪着他，隔着一个座位坐在我的旁边。
　　大家好像都闹得很欢，我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老同学来敬酒，我端起茶杯，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和以前一样滴酒不沾啊？”他一饮而尽，我以茶代酒。抿着茶，不经意间看见了紫颜，看见她也看着我，心里面忽然有点慌乱。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已经闹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有些人喝多了，哭的哭，笑的笑。我不由暗暗感叹：何苦呢？
　　陈良在那边叫着：“不要走，还没喝够呢！”紫颜在旁边有点束手无策。
　　我只好过去帮忙，和所有人一一告别之后，终于把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陈良塞进了车。紫颜从他身上找到车钥匙之后交给我，她则在后排照顾陈良。
　　把陈良送到家，他的父母和紫颜一起，又是收拾他吐出来的秽物，又是给他泡茶...我插不上手，又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就走，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样子有点傻。
　　好不容易陈良睡着了，他父母说：辛苦你们了。然后托我把紫颜送回家。
　　我找不到借口，紫颜只说了一句：伯父伯母再见。
　　从住宅区走到了马路，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尴尬就尴尬吧，反正已经尴尬很久了。
　　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我扬起了手。紫颜问我：“你干嘛？”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茫然地回答：“你不用叫车回家吗？”
　　她不理我，转身继续往前走。我很想不管她，可是，毕竟有些放心不下，只能不近不远地跟着。
　　她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也不说话，走到绿地的石凳上坐下。然后开始喝酒。
　　紫颜坐得很靠边上，我知道她想让我也坐下。好在放在中间的啤酒让我少了点顾忌。
　　我刚坐下，她就递给我一罐啤酒。我接过没喝，考虑着说什么好？
　　“你真的要结婚了？”
　　紫颜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冷，“你真的关心吗？”
　　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只能再次沉默。
　　紫颜喝了口酒，仿佛想压一下有点激动的情绪，“今天之前他没说起过这件事。”
　　“哦。”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打开易拉罐，也狠狠地灌了一口。
　　“你不是不喝酒的吗？”语气里有点讥讽。她这样倒让我自然了许多，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忘了。”把啤酒放回石凳的时候，紫颜抓住了我的手，我吃了一惊，抬头看到的那个眼神，深藏在心底的某样东西仿佛一下子被点燃...
　　看着身边睡着的紫颜，看到她嘴角那一抹微笑，我开始挣扎，想用冷水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我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两个人。女人脸上满是幸福，可是男人呢？咬咬牙，我把她的手掰开...
　　脸上的幸福变成了惊诧，我从衣橱里拿衣服来换——或许只是不敢面对她而已。
　　“你什么意思？”身边传来的声音很平静，但又明显是被蓄意克制着。
　　我扣着衣服扣子，不作声。
　　“你不是说过你只会和你将来的老婆上床吗？”声音依然平静。
　　我听到了一句令人作呕的话，那声音听起来离我那么远：“对不起，我只是个男人。”
　　接下去是怎么收场的，我真的忘了。
　　不久后，陈良对我说他和紫颜分手了，然后我陪他喝了一夜的闷酒。两个人都醉了，一觉醒来，发现居然睡在草地上。陈良拍拍我的肩膀，说：谢了，兄弟。
　　我依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从那以后，陈良再也没有了搞聚会的热情，别人邀请他，他也是能推则推。他后来又去找过紫颜，可是紫颜嫁了个美国人，出国了。我又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听了他整晚的骂娘。
　　再后来，我和他都结了婚，他也再也没有提起过紫颜。有时候我会想，当初为什么不敢和紫颜在一起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只是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