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问东风》連暝

2、回一 拾柒的新行当

　　杀手这种职业，靠的是伏在暗处，努力不让人看见他。
　　杂耍人这种职业，靠的是哪儿人多往哪儿显摆，唯恐别人看不见他。
　　杀手改行到街头杂耍，可就不是“隔行如隔山”能形容得了了，分明就是渡江偏撑漏底船——难过得很。
　　幸好还不用他自己吆喝。他只要忍住被人群围观的诡异感，根据前夜里拟订好的方案爬竿给人当猴看，也就够了。
　　这就是代号拾柒的前杀手的生存现状。

　　拾柒没有姓名，只有代号。前夜里秦怜官问起他的名姓，他也只有把这代号告诉他。
　　秦怜官神色了然：“以前戏班子里也有些孩子没名没姓，只有师父给的艺名。”那些孩子都是孤儿，从襁褓中就进了戏班子，“不过上街头杂耍，‘拾柒’这名儿吆喝起来没气势，我还是给你另想个吧。”
　　拾柒惊到：“吆喝……还要吆喝吗？”
　　秦怜官挑了挑眼：“不吆喝谁来看你耍。杂耍这项，技艺还是其次，首先得吆喝好了，吆喝得别人兴头高了，才会来看你耍什么。”
　　拾柒痛苦皱眉，让他耍给人看，他还可以当那些人都是萝卜青菜，自顾自耍；可对着萝卜青菜要怎么吆喝呢？何况他长这么大也没高声说过话，你见过哪个真正的杀手杀人前还高声自报名号或是宣告罪状的？
　　“何必这种表情。”秦怜官笑着看他，“我们既然是合伙生意，自然不能你一人出力。吆喝这事儿包我身上，好歹我那唱戏的底子都还在，吆喝出来十里八街都能保证听到。”
　　回忆了一下当年听到的那尖细如发娇啼婉转的小旦嗓音，拾柒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样的嗓音吆喝起“走过路过，乡里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不禁一阵恶寒，哆嗦了下。
　　“哈哈哈哈……”秦怜官看出他的心思，抖着肩笑开了，“放心放心，我十三岁前可都是唱花脸的，后来师父看我身段出挑得好才让我改唱青衣，早年人手不足时也串过丑角。要怎么吆喝你倒不用担心。”
　　“倒是——”止了笑，秦怜官打量着拾柒，“你都会些什么功夫，且说来听听，我好想想要怎么耍。”

　　杀手还能会什么，轻功、龟息、开锁、刺杀、近身搏击……“不过我上个月出任务伤了右手筋，手劲失了准头，左手又只练过开锁，所以才不得不改行……”
　　秦怜官越听越失了笑容，最后也皱起了眉头：“都是这些吗……难怪你要做偷儿，还真挺合适。不过，难道你连一套好看的剑招掌法什么的都不会吗？”
　　“那种花拳绣腿不实用。”拾柒老老实实说，“我们只是杀手，不用在江湖上搏眼球，功夫本来也不是为了给人看的……”
　　叹了口气，秦怜官又问：“那么经典的板砖拍脑门，胸口碎大石……”
　　“那都是硬气功；我们讲究快准狠，不用那些蛮力。”拾柒想了想，补充道，“不过真要做的话，虽然内外伤程度应该一样，但我可以保证比普通人更不易昏厥，我们受过耐力训练。”
　　“飞刀掷苹果……你的手又没准头；开锁……会直接被官府抓走吧；龟息……谁要看具活死人……”秦怜官又叹了口气，“那么只剩下轻功了。来演爬竿吧。”

　　两位一贫如洗的失业人士，却连买根竹竿的钱也凑不出。
　　拾柒最后的积蓄也用来租了客栈的小房间一夜，算作个落脚换装的所在，方便半夜潜出来。本来指望偷上一笔便可作为明日生计，这回也全然无望。
　　秦怜官自然已经无一毛可拔；拾柒仅存的家当也只剩下一把小刀，身上这套夜行衣，和现在秦怜官穿着的一套常服。“我总不能光溜溜的去吆喝。”这是秦怜官找他要衣服的理由。
　　“可我就这一套常服了，你穿了我穿什么……”拾柒有些茫然。
　　“你就这身夜行衣便是。作为演出服也不算太奇怪。”
　　买不起竹竿，幸好江南多竹。只要有个跑得快的人，赶到野外竹林，挑根又粗又高的毛竹，用利器砍断了，削去枝丫，也倒还赶得及天亮前奔回街市。至于拾柒是怎么用手头那把小刀砍下这么粗一根毛竹，秦怜官也没过问，他相信这位前杀手总有法子。
　　拾柒奔回空屋时，秦怜官正趴在门口，就着曦微晨光，用墙上扒拉下的土块在门前的石板地上画着，抬头对他笑了笑：“这是我想好的爬竿杂耍动作示意图，你先照着练练吧。我先具体解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