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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十一 身世 ...

  •   拾柒和秦怜官出谷的时候,顾神仙刚刚起床梳洗好。他起得比平日要早得多,说是收拾收拾也便上路了。
      拾壹没有来送他们。听丙寅说,前一天晚上拾壹就离谷,一直没有回来。顾神仙用折扇敲敲脑袋,问道:“那他今日可还会过来?”
      丙寅摇摇头:“谷主并未交代。只说让我们安排好,送几位出谷。先生要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叫哑奴送您出去。”
      顾神仙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和几颗碎银:“他预付的费用是到月底,眼下才初八,这是在下要退给他的,请这位小哥转交。”
      将银钱递与丙寅,顾神仙转过脸,冲秦怜官笑了笑,又长叹一声:“自此一别,后会也不知何期。以在下的记性,只怕很快就会不记得此地人事,别的倒也罢了,忘了秦公子倒真是可惜。”
      秦怜官也笑笑:“值得记得的总会记得,会忘了的也便罢了。先生能将种种琐碎忘得干净,也真令人欣羡。”
      “哈,在下脑中一半医书一半卜书,已是塞得满满,实在无甚空余留给世间百态。不过似秦公子这般人物,多少都还能记得几个。日后若是有缘相见而在下的印象尚存,定要请秦公子喝上一杯。”顾神仙啪地打开扇子,随意晃了晃,“在下还要收拾东西,就不送二位了。就此别过。”
      顾神仙自回房。丙寅送拾柒二人出了院门,边走边将拾壹交代的信封递与拾柒,信封中正是拾柒身世的资料。

      “我只能送到这里,两位是自便,还是叫个哑奴送一送?”九曲桥上,丙寅停步抱拳。
      拾柒握着信封,也对他抱了抱拳:“麻烦丙寅大哥了。谷里的地形我也熟悉,不消送了。”
      丙寅告辞,向院落的方向回返。拾柒领着秦怜官,慢慢向外走。秦怜官坚持不要他搀扶,已经能行走如常,只是尚不可疾步,左右他们也不着急,谷中风景极佳,缓缓行步也算惬意。
      拾柒攥着信封,却一直没打开。秦怜官看看他:“你不想知晓出身?”
      拾柒摇摇头:“也不是……小时候我也好奇过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组织里也有几个孤儿,是被父母卖掉的;可肆师兄告诉我,我有个好父亲,我并不是被父母自愿抛弃的——却一直不肯告诉我父亲是谁,只说等我大了,就找机会对我讲。”
      拾柒眼中暗了暗:“大了之后,我便自己猜出,我父亲应是被……就再没问过师兄了。”
      秦怜官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现在真相都已挑明,你又为何不看看令尊究竟是何人呢?”
      “我虽然一直都知道真相,却总没什么真切感。”拾柒声音又有些发颤,“我不知该怎么说,就好像原本只是在听个故事;一旦打开信封,我的父母血亲,这样本来很陌生的词,就会变得活生生的……”
      拾柒没了声,不知该用怎样的措辞来形容自己的逃避与恐慌。秦怜官却也明白他的意思,从他手中拿过信封:“你那两位师兄,必然和你有同样的担心,但他们最终还是把这个交给你。”
      “嗯?”拾柒困惑地看向他。
      “那是因为他们认为你有权了解自己的身世。”秦怜官停下脚步,“而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责任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但我不会把这种想法强加于你,你可以自己选择,却须早下决断。”
      拾柒随他停步,他们正走在一座小石桥上,脚下是潺潺山泉,在不远处形成一段小小的瀑帘。秦怜官举起手,将信封悬在溪流上空。
      “我看不下你一直这样犹疑不决,且越俎代庖助你定下决心。若是你想知道,现在就拿去拆开看;若是你情愿一无所知,我这就将之付诸流水,你日后也莫再想此事。”
      拾柒面上变色,咬咬唇,沉默了会儿,终于坚定道:“请你帮我拆开吧。”
      薄薄几张纸,递到拾柒手上时,拾柒看着秦怜官,轻声却清晰地说:“谢谢你。”
      秦怜官笑笑,连句客气话也没有答言,只是说:“快看吧。”

      资料写得很是简洁,只记录了一个人必要的身份、习惯和关系人物等。拾柒盯着那行“独子周涵”,轻轻将名字念了几遍。秦怜官看着他,若有所思。
      拾柒苦笑道:“周涵这名姓怎么都生疏得很,虽然知道是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算现在有人这样叫我,我肯定反应不了。”
      秦怜官忽然说:“若是唤你‘寅哥儿’,你可会觉得熟悉些?”
      拾柒微微一怔:“这名字也是陌生,蛋总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又好像没听过……”
      “这是你的乳名。”秦怜官平缓的语调有些飘渺,“却不想你竟是先父故人之子。——我幼时还曾随先父去过你的满月酒,还抱过你一会儿。”

      那是二十余年的往事。御史周正和学士秦逸同朝为官,私交甚笃,有通家之谊。却在周小公子的满月酒后不久,因参与联名上疏废后功败垂成,先后遭到贬谪。
      秦逸被削去官职,发回皖南原籍,不久重病缠身。周正谪为边吏,尚未及到任,又被削职为民;周夫人产后不久难经舟车劳顿撒手人寰,周正原本出身贫寒,至此已无力雇佣,伶仃一身带着甫周岁的幼子颠沛流离辗转归乡,途中却遭山匪所害。
      秦逸本在病中,惊闻噩耗,更是悲怒心冷,未及半年便郁郁而终。秦小公子彼时方才六岁,虽然聪颖早慧,却无奈年幼,为恶戚刁奴所欺,秦家本还小康的家底被明抢暗偷地夺了干净。只剩一位忠心的老仆带着幼主北上投亲,又经种种炎凉,老仆病故,堂堂学士之子亦流落梨园。
      这就是秦怜官所记得的身世。时至今日他方才知晓,周伯伯并非为山匪所害,竟是有人买凶谋杀;而周家幼子并未身亡,正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前杀手拾柒。
      造化弄人,离合聚散,原是如此兜转,令人百感交集。

      拾柒已是听得目瞪口呆。秦怜官看着他,微带苦涩地笑了笑:“往事俱已烟消,多想也是无益。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样过下去,还是要怎么过的。”
      拾柒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小心地收好那几张薄纸,领着秦怜官缓慢而步履不停地向谷口走去。

      返程不似来时急迫,秦怜官又想自己多走走而不愿再由拾柒背负,他的腿脚却不适合山野跋涉,两人便转向官道,路程是会多绕些,却平坦易行。行上一日到得码头,再转水路乘舟回钱塘。
      浙皖交界之处的山景很是宜人,天公作美,虽临入冬,山中仍以青翠之色为主。秦怜官自到得钱塘开铺子,便许久未曾郊游踏青,拾柒更从无缓行赏景的经验,这一趟走得反倒似游赏山水。
      秦怜官心情也随着步伐轻快起来。虽然回到钱塘仍须为生计烦扰,但既然尚在途中,又何必杂虑萦心,辜负美景。天无绝人之路,待回到钱塘再看情况也不迟。
      拾柒在一连串冲击之下,本来有些郁郁。但秦怜官实在是个很好的旅伴,并无着意开解,只是赏评山景,说道故典,情绪的开朗便渐渐感染了拾柒。
      这样愉悦地且行且赏,秦怜官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失却了这样的心情,也失却了同行之人。

      到得码头,上了往钱塘去的船,当晚二人便宿在船上通铺。这船却要等满了客方才启程,此时已晚,便只得等到第二日。
      好在翌日清晨便有几个客商前来,船家收了铁索便要启程。秦怜官和拾柒刚起床,在舱外漱口,忽然听见邻舟有人呼道:“冷洲?你怎的到了江南?帆航兄不是尚在泰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回十一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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