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龙》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2、2.

　　昆塔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碗里的蘑菇汤，没有肉菜的晚餐真心难吃。
　　而长桌的另一边，昆图已经跟那鱼尾巴的食材聊得热火朝天。
　　哪怕昆图照旧面无表情，但昆塔能够从他灼灼的目光和上扬的语调中发觉出，昆图心情不错。
　　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这条金眼睛蓝尾巴的食材。
　　鲛人讲述了好些关于那个海底王国的见闻，昆图眼波流转，是在留心记着。
　　这两年安定下来后，昆图渐渐把从族里带出来的那一满屋子书籍都翻阅了遍，每天无所事事地躺在书房靠窗的摇椅上，思考生命的起源、发展与毁灭。
　　昆塔偶尔会按照他的指示出海，去到最近的人类王国给他换来些书籍，以此来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间。
　　据已知书籍记载，这世间大概有五种智慧生灵，分别是龙族、鲛人、羽族、精灵与人类。
　　前四个种族都属于魔法生物，分布规律一般是大聚居、小散居，从来不会与别的种族杂居。
　　人类是智慧生灵里唯一不能使用魔法的，也是数量最多的种族，分布规律与其他四族相反，是为大散居、小聚居、中间杂居。
　　以前昆塔和昆塔还在族内生活时，就有见过来自人族的奴隶。
　　但昆塔不喜欢被其他生物触碰，曾多次吼叫使得近身的奴隶患上后天性心脏病。
　　这般脆弱的小身板，最是令崇尚力量的龙族看不起。
　　不过这些脆弱小身板有个好处是细皮嫩肉......嗯，不是，是创造出了“艺术”这种天马行空但又让龙欲罢不能的东西。
　　在引进人族奴隶前，龙族的文字只会记载高深的魔法咒语；而人类来了之后，那些枯燥的文字仿佛有了新的生命一般，源源不断地编织出美妙的故事传奇，依附于翻飞的纸页上。
　　只要你是一条认字儿的龙，你就无法抵挡这些书籍的诱惑；当然昆塔是个文盲，他知道的这些都是昆图转述给他的。
　　他喜欢昆图给他念书，书是什么内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昆图的声音很好听，温柔而助眠。
　　另外人类还创造出了绘画、雕塑和音乐，这个由于昆图没什么心思去了解，所以昆塔也就只知道有那么回事而已。
　　他们目前住的这地方是个岛，四面环海。
　　据昆图说，这地方位于海国和羽国的交界之地，往太阳升起的方向去，便是龙族的领域；往太阳落下的方向去，便是人类的王国。
　　海国就隐匿于波涛万顷中，而羽国则在万米高空之上。
　　来岛上好些年，昆塔也只去过人类王国的大陆；那里最为安全，又能提供昆图需要的东西，昆塔不是个爱出远门的性子，飞到落日之地的大陆便已经是极限。
　　哪里有心思去探寻深海之下或者苍穹之间。
　　而昆图常年被困在岛上，便是到海边游个泳都不行，他对外界的印象还停留在书本和在龙族时的见闻；昆塔每次从人族那边回来，给他讲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惹得他眼眸发光。
　　现在好了，这食材给昆图讲的绝对不是什么鸡毛蒜皮，其波澜壮阔程度堪比昆图最爱朗诵的传奇故事。
　　昆塔有种过不了几天自己就会被昆图丢下海去探索海国的直觉。
　　早知道就把食材先切了，或者割断喉咙管也行。
　　昆塔一口闷掉半碗蘑菇汤，被其寡淡的滋味逼迫得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破玩意儿真不是给龙吃的。
　　“那么您是为何事而奔波于此呢？海国王城离这儿可有几万公里。”昆图则不动声色地给食材又添了勺蘑菇汤，昆塔知道他也不爱喝这玩意儿。
　　但给食材主动加汤，昆塔心里有点不爽。
　　那名叫沃特的食材吨吨几口干了一整碗汤，拍拍冰块鱼缸里的水，回答昆图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前往羽国，去那地界抓一只鸟。”
　　“羽国在万米高空上面，你又没有翅膀，怎么可能去得了。”昆塔拨弄着勺子，嘀嘀咕咕道。
　　“之前可能真去不了，但现在不一样了。”沃特把碗一放，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你们两个不都是龙吗？”
　　昆塔正要为这食材的不礼貌而开口反怼，昆图轻轻巧巧接过话茬：“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兄弟俩带您去羽国？”
　　“嗯哼。”沃特高傲地抬抬他刀削般的下巴，“也算是作为你弟弟冒犯本王子的补偿。”
　　“昆图，我们还是吃生鱼片吧，汤底来不及准备了。”昆塔看也不看食材，直接对昆图说。
　　但昆图蹙眉摇摇头，“昆塔，不得无礼。”
　　唔，昆图又凶他，明明这次他没做错什么。
　　昆塔恶狠狠地瞪向食材，这家伙得势便猖狂，摇头晃脑道：“本王子大度，不会跟没脑子的庶民计较的。”
　　昆图平静地浇了食材一脸蘑菇汤，也不管对面昆塔惊讶的表情，只是趁着食材张牙舞爪之前，说：“也还请阁下注意言行，至于您说的去羽之国一事，我会跟我弟弟好好商量，明早给您一个答复。如此，我弟弟对您的冒犯便算还清，希望阁下不要得寸进尺。”
　　表情太严肃了啊，昆图，把食材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惊讶片刻，昆塔便不自觉欣喜开来，昆图是不是在袒护他呢？
　　呃，问了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昆图当然最为袒护他。
　　他们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双生兄弟嘛。
　　但就是，就是挺高兴的。
　　过分高兴使得他完全没听昆图后面唠唠叨叨的话，只想着和昆图赶紧洗完澡了去睡觉。
　　但昆图抬手就泼了他一脸水，他傻呵呵地抹掉，问昆图：“怎么了？”
　　“我让你明天跟那什么王子去羽国，听到没有？”昆图把手探过来，不轻不重地拧了把昆塔的尖耳朵。
　　“啊——”昆塔拖长声调，不情不愿，“为什么啊？”
　　“当然是帮我去那浮空城带一批书回来。”昆图将手微微移动，便拈上昆塔银白如瀑的湿发，“有机会的话，把那人鱼手上的地图也抢过来，省得以后再想去浮空城找不着地方。”
　　“那我就只把他送过去。”昆塔勉强点了头，“到时候羽族要杀他，可不关我的事。”
　　“嗯，你自己做好伪装。”昆图强迫症般给昆塔一缕一缕理顺了头发，“毕竟相比鲛人，羽族最大的敌族还是我们。”
　　“知道，我历史背得可牢了。”昆塔骄傲地扬起他的脑袋瓜子，往昆图那边挪了挪。
　　水流哗哗地响。
　　“昆图，我以后会努力给你找很多书的，你就不要跟别的生物谈天了，好不好？”

　　紫罗兰色的眼瞳流转着委屈兮兮的神色，昆图的手被龙扣着，一时收不回来。
　　不得不说昆塔的脑回路一向清奇，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不是你把这玩意儿领家里来的。”昆图无可奈何道。
　　“我以为那是食材......”昆塔撇了嘴，晃着他的手，“昆图，我没吃饱。”
　　都十八岁了，咋还是动不动就撒娇呢？
　　昆图本想呵斥两句，却又没办法为这撒娇组织语言，只得先把手抽回来，讷讷说道：“待会儿回卧室，我给你拿鱿鱼干。”
　　“昆图，你是不是也没吃饱？”
　　“闭嘴。”

　　记得有人跟他说过，这两年要适当与昆塔保持距离。
　　“是怕他吃了我，还是怕我吃了他？”昆图自嘲道，是终于放下书本看向他的访客。
　　访客依旧搂着那只墨色的短毛猫，密密眼帘遮住她淡色无光的眼，相比第一次见面，访客的身形是一年比一年矮小。
　　她坐在昆图为她准备的高脚软凳上，黑纱长袍裹身，像只精致的瓷娃娃。
　　“你们龙族脑子里，就只有吃吃喝喝么？”访客波澜不惊地反问，但从短毛猫竖起的尾巴来看，访客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龙以食为天。”昆图愉悦地说道，很快便转了话锋，“信风，我一直在思考你帮我们的目的。”
　　“等价交换而已，没什么好思考的。”访客信风勾了勾手指，那放于圆桌上的杯盏便乖乖漂移了过来，“你们只要好好待在岛上，那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杯子里是昆塔调制的海盐椰子水，喝起来的味道大概跟外边的海水差不多。
　　但信风平平稳稳地喝下一大口，挑着眉说：“味道还不错。”
　　昆图下意识想把躺椅背上就走，“你们人族的味觉也太奇怪了。”
　　“准确来说，我并不算是人类。”信风说，再一挥手，让那杯盏稳稳落回圆桌上的浅碟。
　　“你是魔女嘛。”昆图眯了眯眼，“不死的轮回魔女，游走于五大智慧种族之间。”
　　“想骂我是墙头草就直说。”信风淡淡道。
　　“但你并没有依附任何一方势力。”昆图道，“所以我拿不准你的目的。”
　　“你只是抓不住我把柄而已。”信风扭头看向了窗外，盈盈一方碧蓝在阳光下摇曳，“可以在岛上种些鲜花，我看有不少空地。”
　　“我是打算种，但昆塔还没寻找到种子。”昆图说，“你若方便的话，能否帮我去寻一些来。”
　　“你想种什么咯？”信风问。
　　“紫罗兰。”昆图笑笑，不假思索道。
　　回过神来时，昆塔已经把鱿鱼干吧唧吧唧地吃掉一袋，喝掉满满一盅椰子水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昆图偶尔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昆塔发呆，也许是这会儿月色入户，皎洁明亮着；昆塔的长发披散未束，如同将那月光裁下来一段似的。
　　昆图厌恶昆塔与他相似的一切，但昆图又会为了这相似中的不相同而暗暗痴迷。
　　不太对劲，但他没把昆塔弄死反而带着昆塔逃到边界岛上这事儿，本来就不对劲。
　　所以他也有仔细考虑过魔女的建议，毕竟人家阅历堪比一整套世界史书，便是壁画长卷都刻不完全。
　　结果跟昆塔一提分房睡，这倒霉孩子就耷拉了脑袋，将他搂了挨挨蹭蹭，哀哀地叫他“昆图”。
　　叫他“哥哥”。
　　似乎也确实是因为这声哥哥，昆图才领着这累赘逃出龙族。
　　昆图认栽，说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一到晚上睡觉，昆图便被那对银白色大翅膀盖得严严实实，几乎动弹不得。
　　“昆图，我明天出远门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叮嘱我的么？”昆塔搂着他腰，把脸颊蹭上他心口。
　　“你都能好好伪装自己了，我还叮嘱什么？”昆图似笑非笑道。
　　昆塔一时有些小慌张，愣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抬脸问：“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啊，昆图？”
　　嗯，很有自知之明，昆图真心意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儿，就刚刚想起来，你好像跟那条人鱼说了我们俩的种族。”
　　昆塔紧张地咽咽唾沫，昆图继续不徐不疾：“然后我又想到，鲛人依附于龙族多年，所以这问题不大。”
　　“有问题我就把他吃掉！”昆塔龇牙咧嘴道。
　　昆图揉了揉昆塔后脑勺，说：“出远门还是得小心点儿。”
　　昆塔又蹭他，嘟嘟囔囔地说：“昆图最好了。”
　　这倒霉孩子动不动就用最什么来定义他，照常理说应该早就习惯。
　　但心跳得难受，昆图抬手把自己身上这会呼吸的大包袱推搡到一边。
　　“睡觉。”昆图说。

　　大厅里，被困在一个鱼缸状大冰块里的沃特终于拍累了四周的水花，冷静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绑架了。
　　但是那汤滋味不错，如果他真是人质，应该不会有那么好的晚饭待遇吧。
　　嗯，海国王子一贯相信着自己看生物的眼光。
　　不过......“你们来个谁放我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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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不定时更新吧，封面是我朋友画的昆塔~
龙形状态（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