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不逝》白琛染

45、第一印象

　　把行李箱放好后，林亦泽给他们介绍房间。陆喻轩对面那间房是林亦泽的婴儿房。最外面的那间是游戏室，本来是放杂物的，是在林亦泽六七岁的时候改成了游戏间，让儿子随便玩。

　　“婴儿房？居然还有这个房间。”江文之震惊，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个奢侈玩意儿，没想到还真的有。

　　“嗯，要进去看看吗？”

　　“可以吗？”

　　“当然。”

　　林亦泽打开房门。这间房间他不怎么进来，但非常干净整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打扫。房间地板全部都铺上了供小孩子用的那种软垫，进去要脱鞋。不仅如此，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都被包上了，足以见监护人的谨慎用心。房间整个色调都是天空那种纯粹的蓝色，墙纸贴着什么星星月亮之类的可爱元素。

　　“好可爱啊！”乔咏云感叹。脚底下软软的，他几乎能想象出林亦泽小时候在这软软的地上爬来爬去的场景。他的视线集中在了婴儿床上，因为时间久，婴儿床看上去有些旧。但最吸引人的还是挂在婴儿床上方的小风铃，轻轻摇一摇就叮叮咚咚的。

　　“这也太幸福了吧！”乔咏云羡慕，他都没有小风铃！

　　“哈哈，居然还有奶瓶。”江文之打开小柜子，里面摆着大小不一的奶瓶，给不同时期的林亦泽用。再打开下面的柜子，则是各种可可爱爱的小衣服。

　　乔咏云蹲过来看，“居然没有粉红色！”

　　“男孩子要什么粉红色？”陆喻轩说。

　　江文之皱眉，本想反驳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用粉红色的时候，乔咏云憋了好一会儿，忿忿地说，“我小时候的东西就全是粉色！”

　　“为什么？”陆喻轩惊讶。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给男娃娃买粉色用品的。

　　“因为……我们全家都以为我是个女娃。”乔咏云心痛地捂住胸口。

　　当时家里已经有两个男孩子了，他妈妈就一直想要一个姑娘。好不容易怀上了，就希望是闺女，买的都是粉粉嫩嫩的小衣服，甚至还有小裙子。再加上外婆总是念叨着什么酸儿辣女，肚子圆圆准是女，妈妈怀他的时候确实是喜欢吃辣，就更加坚信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全家人都欢天喜地地期待小姑娘，爷爷还取了个“云”字，代表纯真可爱。

　　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带把的。

　　听他爸说在看到生出来是个儿子时他妈妈终于绷不住哭了——生的时候都没掉泪呢。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陆喻轩为这个事故啧啧两声。这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哈哈哈哈哈！那你是不是穿过裙子？”江文之发现了盲点。

　　乔咏云脸都要涨红了，在江文之的逼问下才点头承认。

　　有一段时间他的头上都是戴着小花花的。反正孩子小不懂事，买来的东西扔了也不划算，索性就穿着了。

　　不过家里人也特别宠他就是了。

　　林亦泽先是捂着嘴忍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难怪你这么可爱。”

　　“是吗？”乔咏云歪头，很高兴林亦泽会这么夸他。

　　林亦泽认真点头，说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我们云云当然很可爱啊！”江文之捏了捏乔咏云的小圆脸，娃娃脸捏起来手感真的不错。“人见人爱。”

　　“我还以为你们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幼稚呢！”乔咏云含糊不清地说。

　　江文之笑了笑。乔咏云生来就是宠儿，无论男女都会很喜欢他的。个子小，却是真正的可爱，就算是他，也会有保护欲。

　　他太喜欢，也太羡慕乔咏云这个小朋友了。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也是可爱。”陆喻轩点点头，“小小个的，娃娃脸，比我妹还萌，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他还用手笔画了一下。

　　“嘿嘿，真的吗？！”

　　江文之的笑容僵住，渐渐消失。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坐在边上。

　　“你对我第一印象是什么？”陆喻轩反问。

　　“嗯……”乔咏云沉思，“很有意思，也很外向。你居然当着老师的面说要开黑，太有勇气了。”

　　陆喻轩挑眉，“这有什么，现在谁不打游戏啊，我这叫不畏强权，懂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欢轩哥袒护我们。”

　　“那你呢？”陆喻轩用手肘碰了碰后面的江文之，“你对我第一印象是什么？”

　　“没有自理能力的帅哥。”江文之毫不犹豫地嘲讽道。

　　陆喻轩想起了江文之帮他铺的床，一点羞愧的心都没有，反而还挺自豪。“那不是巧了吗，幸好你是我舍友。”

　　“滚蛋！”

　　“但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很好啊！”陆喻轩双手撑在垫子上，低头靠近了江文之，“会做家务，太强了。”

　　“这不是基本的吗？是你太菜了。”江文之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夸的。跟乔咏云的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那确实。而且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有点奇奇怪怪的。”

　　江文之的心更加沉了，他低下头，没有去看陆喻轩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垫子，以缓解压力。“为什么？”

　　“嗯……你的兴趣爱好，确实是有点独特。”

　　江文之的手握成拳状，又缓缓松开。

　　他没办法反驳。

　　对于“正常人”来说，他确实是个“异类”。

　　“说起来，我对小江的第一印象，是比较安静的。”林亦泽回忆道，“第一次跟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就不太爱说话。”

　　“那不是跟你一样吗！”陆喻轩说。“都内向。”

　　林亦泽有点不好意思，“是吧？但是，小江不笑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他半开玩笑道。

　　乔咏云连连点头，“对对对！江江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超冷淡的样子噢！跟泽哥的感觉不一样。泽哥就算不笑，都温温和和的。”

　　“哈哈哈，确实啊！”陆喻轩说，“江宝就是这样的，他在宿舍都不怎么爱讲话，得有个人带他才行。”

　　“我有这么可怕吗？”江文之反问，心里却是无比赞同他们说的话。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太冷淡了。明明是想交朋友的，但又不愿意主动，他也不太愿意跟不同圈子的人玩。不是谁都像陆喻轩那样，喜欢粘在他身边的。

　　“混熟了就好了。”江文之摊手，故作轻松道，“我对熟人很热情的好吧？”

　　“确实。”陆喻轩深有体会。“还是个爱哭鬼，脆弱得很。”

　　“什么什么？江江哭过吗？”

　　“对啊，不过只在我面前哭过。”陆喻轩有股谜之优越。

　　“草，你才爱哭鬼！我那是……生理性的，控制不住！”江文之大声反驳，心里却难受得很，他别过头，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接下来江文之都没什么心情，就连吃饭都心不在焉，他甚至都想找个借口回家。林亦泽看出江文之的状态不太对劲，他只好扯谎说不太舒服。

　　“对哦，江江还受伤了。”乔咏云意识到，“早点休息吧，小心伤口发炎了就很难受。”

　　“也是，运动会都累了一天了，都早点休息吧。”林亦泽站起来，“你带了洗漱用品吗？没有的话我去给你拿。”

　　江文之摇摇头，他确实忘记了。

　　林亦泽去柜子里拿了三套新的用品给他们用。陆喻轩陪江文之上楼，他比较烦洗澡的事情，纠结了一会儿后，决定在纱布上缠多点胶带防水。

　　“真的不用我帮你吗？”陆喻轩看江文之这大大小小的伤，十分担忧。

　　“不要。”江文之艰难地缠胶布，嘴硬地说道，“我没这么脆弱。”

　　“好吧，那你洗澡的时候小心点，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才不会喊你。江文之默想着，抱起睡衣进入浴室。

　　江文之打开水阀，花洒的水从头上淋下来。他闭着眼睛，独自一人在这小空间里，似乎是有了悄悄发泄的机会。他觉得眼睛热热的，但分不清是热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江文之没有忍耐，他把水开大，企图掩饰自己这压抑的小小的抽泣声。

　　陆喻轩的话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肉上。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很烂很烂，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当他真的亲耳听到陆喻轩对他的评价的时候，他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保持住面无表情，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太在乎了。

　　他一点都不可爱，也不帅气。他戴着厚厚的眼镜，还有黑眼圈，不是小圆脸。他既不温和，也不讨人喜欢，更不合群。如果不是因为他“独特”，陆喻轩说不定连注意他的兴趣都没有。江文之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了，他知道陆喻轩不会长时间保持这种兴趣的。他本身就是个烂人，没有什么可以留住陆喻轩的闪光点。

　　他不想再喜欢陆喻轩了，他想跟对方保持距离。在对方抛下他之前，在还没越陷越深之前，到此为止，及时止损。

　　没人！没有人会喜欢他的！

　　江文之在心里无声呐喊。

　　江文之在浴室里呆了很久，久到陆喻轩都以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刚想敲门，江文之就出来了。

　　香香的，刚洗完澡的江文之总是带着好闻的味道。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陆喻轩眼尖地发现这点。

　　“可能是洗头的时候眼睛进水了吧。”江文之敷衍道。

　　“我就说你不方便吧？”陆喻轩把他拉到床边，“坐下，我给你换药。”

　　“不用，我自己……”江文之刚想拒绝，陆喻轩就自顾自的从书包里拿出在校医室里开的药。他这才发现原来药一直被对方带着。江文之被迫坐到床上，陆喻轩拉过他的手，谨慎地撕开胶布，然后打开纱布。除了血之外，还有脓，伤口还没结痂，看起来更恐怖了。

　　“疼吗？”

　　江文之点点头。

　　“我给你换药，你忍着点。”

　　是挺疼，可江文之的心更疼。

　　他看着陆喻轩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还吹气，企图缓解疼痛。刚刚还要决心要离开他的心思就动摇了。

　　陆喻轩为什么总是对他这么好？明明不喜欢他，却还总是关照他，让他贪恋于此，舍不得抽身。

　　“江宝，我估摸着你这要一个月才能好。”

　　“我也觉得。”

　　江文之觉得自己输了，这辈子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他注定又要被扔下一次，但这回是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