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不逝》白琛染

16、我来教你

　　解决完午餐，江文之还要去学校的驿站拿快递，是前段时间买的练习册。陆喻轩见快递沉得很，江文之小胳膊小腿的，这沉甸甸的箱子好像会压坏他，便帮他分担了一部分重量。

　　“你买的什么啊，这么重。”

　　“练习册。”江文之并没有隐瞒。

　　陆喻轩惊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说不出话：“……你也太努力了吧？”他以为江文之买的是高中的练习册，这才开学没多久呢，就火急火燎地给自己添课外作业了。

　　这就是学霸吗，他自愧不如。

　　江文之欲哭无泪，他这也是没办法啊。

　　为了赶上进度，江文之迫不得已牺牲午休时间。他摊开初一数学课本，从头开始学起。陆喻轩是个不经常午睡的主，基本都是在打游戏。他看到江文之在埋头苦学，好奇之下便凑过来看了两眼。江文之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合上书，就被陆喻轩看到了。

　　当陆喻轩看到有理数运算的时候，他沉默了。

　　江文之尴尬的说不出话，现在再合上书未免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他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一定被当成傻逼了。江文之懊恼地想着，他只想偷偷学的。

　　“这是……”

　　“初一数学。”江文之被迫回答。

　　“你……”陆喻轩欲言又止。

　　“这叫，巩固基础。”江文之硬着头皮扯谎。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感觉太玄乎。“就……数学老师骂的没错，我都忘记了……”

　　陆喻轩显然是不相信的，一个学霸怎么可能一个暑假之间什么都不会。起初他还以为江文之中二的想搞什么隐藏实力，故意答不出老师的问题。但现在看来……他看到江文之有些发白的小脸，注意到对方的手指紧张地握在了一起。陆喻轩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他很想知道，但江文之现在并不想告诉他。

　　陆喻轩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他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椅子挪到江文之旁边：“我教你，你这样子一页一页看效率太低，短时间内补不完。确定是要从头开始吗？”

　　“……什么？”江文之呆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想了好多借口，把陆喻轩糊弄过去。但他知道这件事很难解释，对方又不是傻子。他怕陆喻轩笑话他，更怕对方是看他成绩好才跟他玩的，现在看他什么都不会，会不会不想理他？

　　“我说，我教你啊。”陆喻轩还特地放低了声音，担心让宿舍别的人听见。他不介意，不代表别的人不会多想。

　　他觉得自己应该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这完全出乎了江文之的意料，陆喻轩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细心，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他突然觉得愧疚，对不起对方。陆喻轩在为他着想，可他却恶意揣测对方的人品，还不要脸地担心对方会扔下他。

　　陆喻轩实在是太耀眼了，衬托得他更加恶劣。

　　“你不想吗？”陆喻轩见对方呆愣的样子，以为人不愿意。

　　“不……”愧疚是有的，感动也有。不过江文之闭门造车习惯了，有什么问题都习惯性自己解决——主要是怕别人骂他。江文之忐忑不安，“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这么基础的知识还麻烦你……”

　　“没事啊。”知道江文之并非不愿意之后，陆喻轩放心了。他粗略地翻了下练习册，“你这套练习册不是特别好。我给你画出精华题目来，这样省时间，进步得也快。”

　　这下江文之是无法拒绝了，有一个真学霸愿意帮他，明显是比自己死磕要好。

　　更何况，陆喻轩都这么好心了，他若是再拒绝，倒像是他不识抬举。

　　“你们俩在干嘛？挨的这么近。”张绍玮一爬下床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而且还不像是在打游戏。

　　“学术研究呢。”陆喻轩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了一只笔。

　　王晨宇闻言，身体往下探，瞪大眼睛，“要不要这么认真啊？”搞得他天天当混子都不好意思了。

　　陆喻轩一边教着江文之一边发现，对方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基础烂的一塌糊涂。前面的是有理数和整式加减，都非常简单，翻页得快。江文之一直在点头，练习做的也还可以。但是到方程的时候，江文之就有点吃力了，尤其是面对应用题要自己列式子的时候，半天找不着点。

　　“……江宝，冒昧问一句，你小学数学多少分啊？”

　　“……六……六七十……？”

　　陆喻轩差点心肌梗塞，这真的是那个中考数理化满分，拿奖无数的江文之吗？

　　就算江文之一个暑假都在放纵，那也不可能退步得这么快吧。

　　江文之也觉得自己“退步”的太离谱了，他在心里做斗争好久，还是决定把小秘密告诉他。江文之凑近了陆喻轩，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其实，我失忆了。”

　　陆喻轩惊到差点呼之欲出，江文之连忙用手堵住他的嘴。

　　“就，中考结束没多久，我出了一场车祸，什么都忘了。”江文之一狠心，把自己描述的再惨些，“我连自己是谁，家人什么的全都忘了。很严重的程度，差点就活不下去。”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并没有骗人。

　　陆喻轩呼吸一滞，像个木头似的直愣愣的、难以置信地盯着江文之。他着实受到了不少惊讶，在他的身边，就从来没有这种意外发生，失忆这种事情更是离自己很遥远，好像是电视或者小说才有的情节。他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种不幸是可以离自己这么近。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幸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江文之察觉到对方的呼吸都变慢了，他又开始本能的忐忑不安，不知道陆喻轩会作何感想。

　　只是，陆喻轩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总是比他想的更加体贴。

　　陆喻轩抓住对方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缓缓放下。他微微启唇，眼里带有着歉意：“抱歉，我不知道。”

　　江文之精神一振，“你……不介意吗？”

　　“这本来就不怪你啊。”陆喻轩看起来很不好受，他从小就在蜜罐子里长大，总是有人护着，根本就没经历过什么重大变故。但如果换做他遇到这样的事情，所有的荣誉都化为泡影，全都要重头再来，他一定会抑郁到不想活了。但江文之看起来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他不知道对方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镇定地坐在自己面前。

　　陆喻轩觉得，江文之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了。

　　“我会教好你的。”陆喻轩信誓旦旦，“你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我一定会教你。”

　　他觉得，江文之这么厉害的人，不应该就此埋没。

　　心善，乐观，还有，同情心强。

　　江文之自认为什么人都见过，但就是没见过像陆喻轩这样的。显而易见，只有在爱里长大，顺风顺水的人才会拥有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

　　他是有多幸运，才跟这样一个人做朋友。

　　江文之鼻子一酸，这一个暑假以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挑起，陆喻轩的过分关照让他猝不及防。他慌忙低下头，但已经来不及了。心思本就细腻，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哭的江文之头一次在学校流眼泪，陆喻轩看到对方眼里的水珠，顿时慌了，双手扶住对方。

　　“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对不起对不起！”陆喻轩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好好的挑起人家伤心事干嘛啊，老老实实教人家数学不就得了还这么八卦。

　　“没有，抱歉。”江文之摘下眼镜，用手背狼狈地擦拭着眼睛。“我是，太感动了，我以为你会介意的。抱歉……我怕你不跟我好了。”

　　知道原因，陆喻轩这才松口气。就这？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当我陆喻轩是什么人？好了好了，你先别动，别用手擦，脏。”陆喻轩捧着江文之的脸抬起来，摘下眼镜后的江文之是有点好看的，他长相偏中性，这么一哭，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陆喻轩心里头的那点保护欲更强了。

　　他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江文之的脸和眼角，对方的睫毛有些长，微微颤抖着。

　　“好了。”陆喻轩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今天就补到这里吧，你先睡会儿午觉，已经快要一点半，再不睡就要上课了。”

　　“谢谢。”江文之不好意思极了，在陆喻轩面前哭，真是太丢人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那我睡二十分钟吧。”

　　“好，我叫你起床。”陆喻轩答应的好好的。

　　然而过了半个小时陆喻轩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他放下手机，先是拍了拍江文之的床，见他没有动静，又加大了力度。陆喻轩站在床下等了好一会儿，看他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索性爬上江文之的床。

　　陆喻轩拉开蓝色的床帘，里面暗幽幽的，着实是一个睡觉的好环境。他看到窝在被子里的穿着小熊印花睡衣的江文之，白花花的手臂就露在外头。陆喻轩就坐在床边上，他弯腰凑过去，江文之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对方的身上一直有淡淡的香味，陆喻轩很喜欢，觉得好闻。可能是沐浴露，也可能是身体乳——这家伙天天背着他们擦，但是陆喻轩知道他偷偷摸摸做什么。江文之睡觉可老实，紧抿着唇，呼吸均匀，不打呼也不说梦话，没怎么动。

　　好可爱……那么小……又这么可怜。

　　他静静地盯着对方，不知怎么的，陆喻轩一时间看呆，竟不想打破这刻安宁美好。

　　“江宝，起床了。”陆喻轩拍了拍江文之。

　　“嗯……”这回江文之终于有了反应，他闷哼了一声，眼皮子动了动，似乎在做挣扎。江文之翻了个身，然后伸懒腰，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江文之就看到陆喻轩放大的脸。

　　“……卧槽！”江文之吓得爆粗，瞬间清醒，差点把陆喻轩踹下床。

　　“你干什么？”陆喻轩也被吓了一跳。

　　“你上我床干嘛。”江文之拍了拍胸口，长吁口气，他的身体又放松下来，往枕头边上摸了摸，抓起眼镜戴上。

　　陆喻轩无辜极了：“叫你啊，你又不起来。”

　　江文之懒洋洋地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才发现陆喻轩没换睡衣就爬他的床，大惊失色：“卧槽，谁让你没换衣服就上我床的！”

　　“啊？”陆喻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接着又被江文之推了推，才嘟嘟囔囔地下床。“这有啥……”

　　“不行，会弄脏的。”江文之急了。

　　“不至于吧……”

　　“快滚！”

　　陆喻轩嘟嘟囔囔，这怎么跟半小时前可怜巴巴的江宝大相庭径。他没办法，只好下床，这家伙可太爱干净了，再继续待下去怕是要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