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海夜宴》桃花谷主

2、冤家宜解不宜结

　　到如今，只剩下九重天帝、天后、八重神帝、神后四位远古神祇；九天帝后孕育神女禾音、八神帝后孕育战神伏炽，神族血统纯正。

　　人界讲究门当户对，天界亦然。

　　亘古以来，为保证血统的纯正，向来是神与神配，仙与仙配。

　　而随着时间推移，仙族逐渐壮大，神族凋敝。即便如此，有上神宁独自沉睡化为世间春风夏雨，也不愿与仙联姻，诞下半神半仙的种。

　　向来物以稀为贵，如今剩下的六位神祇为仙、人、妖所尊，地位之高胜于几千万年前。

　　·

　　昔日，这荒山野岭只绯叶一只喘气之物，虽不利于修炼，倒也过得快活。

　　得闲时去周围那些个老妖怪的地盘偷一筐人参与灵草，按照修法医书上的方子加入各种辅药，熬成一锅黑不溜秋的助修炼之药，便是晚餐了。

　　然，自上神到来之后，绯叶熬药的地盘便被霸占。

　　上神整日无所事事，在红叶似火的枫树下盘腿而坐，或抚琴、或吹箫、或宽袖一挥，潭中竟长出绿叶粉荷，一赏便是一日。

　　鼻青脸肿的绯叶自潭中探出一个头，远远瞧着他，一口小白牙咬得格格作响。

　　这讨妖嫌的神，真恨不得托着他的尊臀把他送回天上去！

　　来这鸟不拉屎的将离山霸占她的地盘便罢了，竟还嫌她熬的药刺鼻难闻，轻轻一弹指，把她辛苦熬一下午的药及罐子一并弹出八百里，还莫名其妙警告她休要找茬？

　　找茬？谁找茬？可去他娘的找茬！

　　绯叶心有不甘，哪能让别的小妖捡她的便宜？于是屁颠屁颠跑去向东八百里的无极山，想着把药给舔回来。

　　不曾想，那药罐好死不死砸在无极山主奇厌的狮子头上，药汁灌满身。

　　奇厌正大发雷霆，恰巧看见前来寻药的绯叶，于是命山中大小妖怪齐齐上阵，围住绯叶便是一顿狠揍。

　　绯叶嘴上求饶，趁诛妖大意之时，捏个发诀遁地而走，临走时还不忘探出头啐奇厌一口，骂道：“你这个狮头狗身的老东西，待我修炼有成，定把你其中一个脑袋剁下来做红烧狮子头喂另一个脑袋！”

　　最后在奇厌的滔天怒吼与诸妖追赶中仓皇逃回将离山。

　　在无极山受一肚子气，绯叶骂骂咧咧跑回将离山。

　　将离山上箫声回荡，时而轻舒缓慢，似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渔舟泊岸，连出孤鹜振翅声；时而低沉汹涌，似夜里狂风呜咽，卷起浪潮起伏，拍打岸边礁石，奏出乐声磅礴，星汉灿烂尽搅其中……

　　箫声高低有序，宫商相继，宛如仙乐，却听得绯叶胸中火气乱窜。

　　她向来是个急性子，当下也不管眼前是何人，拽住上神的衣袖，一把抢过他手里洞箫，狠狠折成数断，摔在地上使劲躲上几脚。

　　毛发直竖，杏眼瞪大，指着自己肿如猪头的脸，恶狠狠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识相点给我滚回天上去，净给我招麻烦，真是晦气！”

　　上神垂眸睨她一眼，神色浅淡，微抬手，一片飘落的红叶恰好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转眼变成一只崭新的洞箫，继续吹奏方才未完成的曲子。

　　·

　　“过来。”

　　一曲毕，洞箫又化作一片火红枫叶轻盈落地。他一袭如云白衣，立在清寒的潭边，宽袖被风吹得招摇，好似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绯叶浮在潭里，阴森森盯着他，明明长着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却生着一颗缺德的心。

　　“作甚！？”她没好气吼。
　　“助你疗伤。”

　　绯叶嘀咕着游过去，上神撩袍蹲下，休如明玉的手微微抬起，柔软指腹轻轻按在她的眉心。

　　霎时，一股暖意汇聚筋脉，游遍全身，这强大而温和的神力令绯叶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不由得闭眼享受起来。

　　指顾之间，猪头脸恢复如花貌，绯叶惊喜地摸摸脸蛋儿，感受着上神的神力在体内游走。

　　她双手交叠扒在岸边，微微仰头看着俊美上神，笑嘻嘻道：“方才说话有所得罪，还望上神宽恕小妖。”

　　语罢，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露出八颗小白牙，谄媚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妖绯叶与上神也可谓是不吵不相识，若上神不嫌弃，绯叶愿为上神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只要上神指点我修炼，护佑我不被别的恶妖欺负。

　　上神双睫微敛，似在思忖，额间银白弦月夹星纹样在秋阳下泛着微芒。

　　点缀月弯间那粒精巧的小星点，让绯叶忽然连想到十七万年前那支射进将离山骨的流星箭。

　　山风掠起满潭细碎光影，树上红叶簌簌而落，或铺于地上成毯，或飘于湖中成舟，静谧美好得似一幅画卷。

　　画卷之中，红衣少女与白衣公子，一立岸边，风拂袍袖，玉骨仙姿；一浮潭中，青丝流泻，娇丽胜花。

　　对视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字：“好。”

　　绯叶嘴角一弯，又听他道：“修炼之道，在于少言寡语，聚心凝神。你且乖一些，莫扰我静静，得闲时我自会提点你一二。”

　　自此，绯叶倒是话少了，一得上神的指点便爬回潭中闭神修炼，有时一练便是三日三夜。

　　整座将离山上只闻琴箫之声，闲暇时，绯叶倒也习得他一二分才气，随手撷取一片叶子，或浮潭中，或趴石上，或坐他身旁，以叶声伴琴箫。

　　然而，她着实没有宫商之赋，与其说是与上神合奏，不如说是来捣乱。吹叶吹得乱七八糟，叶声尖锐，或有破音，生生拉低了上神的琴技。

　　她还自得其乐，吹得唾沫横飞。

　　有时，她闲着无聊，便下山去溜达，顺便去其他妖物的地盘顺些灵芝仙草回家，在山脚架起大锅熬药。

　　上神好清静，恶喧嚣，便在将离山周围布下了结界，各路妖魔鬼怪统统绕道而行。而绯叶得意忘形，一边在山脚下熬药一边与各路小妖叽叽喳喳对骂。

　　各路妖怪为结界锁隔，进不得将离山，捂着抠鼻，面色狰狞。

　　绯叶未来得及喝上一口，连锅带药再次被弹出八百里外，众妖哄笑，绯叶的笑容逐渐僵硬，凝固于唇畔。

　　白皙娇丽的脸蛋上黑云覆盖，跺跺脚，冲着拳头气势汹汹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