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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 ...

  •   另一边——

      万雪夜循着小黑猫留下的踪迹,在小树林急急而奔。

      饶是见惯了稀奇事情,心知自家那只小黑猫不是普通来历,她也不由感叹,那个小家伙跑得太快了。

      即便再凶残,小黑猫也还未长成,万雪夜推测它大概率是什么猛兽的幼崽。长得那么瘦小,许是之前和母亲分散,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无忆抱它时,还说它的皮毛很粗糙。

      浓绿色的树叶飞速向后退,万雪夜往万学天府后山的方向奔去,却不合时宜的听到了打斗声。

      打斗声?

      这个时候四宗联合起来攻打血神的人大概都撤走了,学宗领地里都是被血神控制意识的学宗弟子,难道还有第三方潜入了进来?

      小猫跑过的痕迹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以防万一,万雪夜先将背上的曜日刀取下来握在手里,耳听四路眼看八方,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她撞进一场正拿着各自武器互殴,甚至还要拳脚相加的全武行里。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罢了,些微魔气在他们的打斗中溢散开来,让万雪夜那些不好的回忆开始作祟。

      “……魔族?”

      打斗的二人,其一手持通体呈白色的长剑,纤细人影剑指对方要害,一柄长剑灵活且凶狠,招招不留情面,好似和她相斗的人是什么生死仇敌;与之相对的是另一人的处处留手,哪怕送过来的剑招再刁钻,也是尽力防守,明明他手上长刀形制特殊、似是把神兵利器,刀法精妙,却始终没有更近一步。

      乱石横飞间,他二人短暂近身缠斗,又飞速分开。天色晦暗,时间尚短,勉强让万雪夜一眼看清其中一人的模样。

      仅仅这一眼就足够让她惊异到惊悚了。

      ——因为手持白色长剑的女子,竟长着一张与万无忆相差无几的脸!

      可奇怪的是,她虽有同样的面目,可气质大不相同。若说无忆肆意明媚,如日出时还裹着露水的娇艳花朵,那这女子就是潜藏在暗中的荆棘,幽暗丛林里蓄势待发的猛兽,从里到外都透着触之即死的锋锐感。

      在她看清了那女子模样的同时,女子也同样发现了她。

      女子持剑斜指地面,兀自抬起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划了几下,万雪夜又眼睁睁看着那把长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住自己的白色牢笼。

      “不守在她身边,你急着出来干什么,”女子啐了她一口,眉眼间满是阴郁,“你是觉得自己命太长,想找个捷径提前到达生命的终点是吗?”

      简而言之三个字,你—找—死。

      这暴躁的态度和无忆发脾气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外加此人身上的魔气,和无忆身上那股特别浅淡的魔气也非常相似。万雪夜想都不想说道:“你是无忆的家人,是来寻她的吗?”

      “你看出来了?没错,我就是她亲生母亲,一直跟着她的那只小黑猫就是我变的。”女子对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加掩饰,语气愤恨,“当年她父亲不在我身边,我身体也因为某些原因非常虚弱。宫城里服侍我的女官背叛,混乱中她被人从我身边夺走。三四年前……还是五六年前?我记不清了,小七,就是你们口中的无忆,那时她死了一次——我本来可以趁机找到她!结果有人遮掩了她的存在,之后也是如此。前几天我终于发现了她的踪迹——”

      “无忆到底是什么情况,”牢笼中万雪夜打断了她,她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你既然是她的母亲,她身上的异常你知晓吗?或者说,那些异常,根本就是因为你这个母亲的缘故。”

      听到万雪夜这些像是质问又像是控诉的话,暴躁又神经质的无忆母亲居然没有生气。盯着万雪夜看了一会儿,然后她目光流转,对那个来到牢笼旁的、和她打斗的那个人阴恻恻嗤笑道:“她可比你关心小七,真不知道你是凭借什么对我说你能看顾她一生。”

      再不清楚,变成猫跟在女儿身边几天也清楚了。万雪夜跟小七相依为命多年,日记写了一大摞,都当做行李带在身上,百依百顺事事宠溺;可这条烛龙身上就带着两本小册子,这就罢了。但凡杀过小七的人,身上都会有被她当年种在小七身体里的噬魂花打下印记,不巧,这条烛龙身上就有。

      元邪皇也很是无奈。

      明心无暇知道她俩根本就不是元邪皇的对手,就算他重伤未愈,捏死她俩不比捏死两只蚂蚁更难。

      重伤的元邪皇为什么会出现在星宗,星宗为什么对元邪皇的存在沉默不语,这些暂且不提。现在的问题是,元邪皇要是在星宗领地里杀了她们两个,别说星宗原先的态度如何,恐怕四宗高层都会震动,说不定会暂时放弃诛杀血神,先联合绞杀元邪皇这个传说中的魔世霸主再说。

      元邪皇在原剧里不是什么喜欢滥杀无辜的boss,相反还颇有人情味,智商情商也属于极高的那种,他比她们两个小弟子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一开始还很慌的明心飞速分析眼下情况利弊,得出结果后,她迅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并安抚身旁的无暇,“你找无忆做什么?她被血神抓走,关押在学宗领地内。她现在状况如何,我们也不清楚。”

      元邪皇皱眉,但总算得到了答案,他也不再纠缠,抛下一句话并果断转身离开:“多谢二位告知,待我寻回她,必有重谢。”

      明心无暇:……

      明心无暇:…………

      无暇诡异的沉默起来,看她脸皱成一团的纠结表情不像是不想吐槽,反而是槽点太多,想吐槽都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开始。

      “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什么都别说了。”

      明心拍拍无暇的肩膀,开了句玩笑,“当初我就说过,无忆是能跟默苍离和平相处的魔。这句话的含金量你现在还是没懂啊。”

      穿越前的明心从黑白龙狼传看到了战血天道,智斗巅峰的九龙变更是被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默苍离作为其中翘楚,他的形象和智慧被描写的有多出彩自是不用多提。

      明心算是教授的粉丝。但她也得承认,默苍离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不仅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还是个心狠手辣,为了达成目的包括自己都能算计进去的狠人。连挚友杏花君都或多或少被他利用过。靠近默苍离的万无忆,一个身世不明的魔族没被他榨干价值利用到死,反而还被默苍离和杏花君一起设法遮掩魔气,这是在讲故事吗?

      然而无忆跟在默苍离身边就是没被利用过,唯一一次还是用了某些手段抹去她所有的记忆。不可避免无忆是受了伤害,可换来的是她能自由自在的活着,知道他们相熟还活着的不超过十个人,更送了她一份礼物——琉璃手串。

      那手串无忆还常带着,明心还看过。乍一眼看上去只是个普通手串,可一摘下来,无忆身上就陡然出现一股令人诡异不安的气息,明心瞬间就沉默了。

      跟万无忆一比,俏如来跟后爹捡来的小可怜似的。明心心里还想,默苍离差无忆岁数那么大,别是她亲爹吧?

      “现在无忆亲爹水落石出了,”明心还笑了一声,“就是不知道霹雳一哥对要抢他女儿的人现在是啥心情了。”

      知道无忆行踪后,元邪皇不顾伤势前往学宗领地,被无忆母亲赤惑半路截胡,差点戳了个透心凉。

      “当年我生下小七时,出了意外,”赤惑说起关于无忆从前的事情,“没有意识,没有灵魂,类似植物人的状态,空荡荡的一具躯壳。”

      “后来我和她父亲设法让小七的身体生出了魂魄。为稳住她的魂魄,我与她命脉相连,生死一体,她伤我伤,她死我死。”

      万雪夜立刻问道:“那死而复生是怎么回事,无忆死去,重新复生的还是她吗?”

      对于万雪夜,赤惑出乎意料态度不错,没对她冷嘲热讽,“一直都是她,她能死而复生,是因为她血脉特殊,这一点你倒不必过度担忧。”

      “至于你,”对于元邪皇,这位母亲表情就不是很友善了,“别再去找我女儿了,你既然杀过她一次,就当那一次她就死了罢,不论她未来如何,我不会再让你见她。”

      元邪皇垂眸静默,过了半晌,他缓缓说道:“迟来的母爱,会不会太晚了?”

      “尽管你是她的母亲,为她付出良多,可你不是她,焉知她是否想再见吾一面。”

      元邪皇泰然自若,丝毫没被赤惑的话影响到,“再说你这位母亲能不能得她承认还是未知,你知道她是被人抢夺才丢失,耗费心力到处寻找她的踪迹,可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父母抛弃,觉得你们甚至都可能死了。”

      “不,她应该还没承认你,”元邪皇盯着赤惑那双和无忆极为相似的眼睛,“你与吾同时来到道域,这么短的时间,她还接受不了你。吾,了解她。”

      赤惑眯起眼睛,海藻般长发无风自动,黑灰色死气丝丝缕缕缠绕在她指尖。

      她与元邪皇四目相对,突然,她歪着头把另一只手上沾血的手指递进嘴里,笑出了声,“你在挑衅我。”

      “愤怒是无力的表象,看来,吾说对了。”

      无忆与赤惑不愧是亲母女,她们发怒时眯起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表情上的小细节真的是说不出的相似。

      万雪夜恍惚了下,接着她打断了元邪皇的话,免得他再用言语刺激无忆的母亲。

      “你和无忆曾经的关系如何?”

      隔着四四方方的牢笼,通过牢笼栅栏间空隙,万雪夜眼中,元邪皇蔑视近乎无视她的眼神渐渐与几年前的默苍离重合。

      但此刻的她心里并没有当年那样,满含着不安和妒意。

      万雪夜和无忆相处太长太长时间,怎么不了解她脾性——肆意随性,想到什么做什么,又爱发善心,见人有难处就想帮一把,好似格外容易亲近,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她那张美人面迷惑,实则内心寡情凛冽如冬,轻易放不下他人的存在。

      心善是真的,冷情也是真的,让人不禁怀疑她娇柔身躯能有的诡异热度,是不是因为她的那颗冰做的心换来的。

      “一定是很好的,”不等元邪皇回答,万雪夜自顾自说道:“现在想想,血神和你很相似,无忆不是个好脾性的人,最是小气爱记仇,旁人骂她她也是要还嘴的,血神对她恶劣,她也只是嘴上骂了几句,心里一点都没生气。”

      “本来我很不高兴,可又转念一想,她想着你又如何?她身边是我,心里是我,血神对她不好她不生气,当他的面为难我她就提着气使劲骂他,骂完还要来安慰我。”

      “来道域之前,我们隐居了两年,本打算养两个孩子,男孩学我的刀,女孩学她的舞。不学也没关系,一家人平平淡淡在一起也很好。”

      “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万雪夜的笑容很淡,却是由衷的幸福,至少元邪皇看了,就觉得很刺眼。

      他从没畅想过和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只想着始界回归后她没有他在身边或许过得自由快乐,也或许抑郁难捱,难过身边无人依靠。

      结果她先离开一步,仗着他对她不设防,摄魂曲摄了他的心魄,把本该送入海境太子心口的幽灵魔刀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你对我很重要,可他们也一样,”她躺在他怀里,往日白净轻飘的舞裙和华丽耀眼的金饰都染上了血色,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而艰难的说道:“我不想为难,也不为难你。我死之后,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用顾忌我的想法……也许,你也没顾忌过。”

      伏羲深渊自爆,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缺舟却将他救了回来,消除他的记忆,让同样失去记忆的无忆化名无故事的妖怪跟在他身边,唤他烛九阴,他们二人穿越时间和空间,去修正历史的节点。

      无忆那么弱小,从前她也只是梅香坞的舞女,加上尽管失忆也依旧强大的元邪皇,一开始二人都不怎么习惯对方的存在,难免会有摩擦,偏偏大多数时间只有他们彼此,只能互相迁就磨合,直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法的默契。

      大智慧能控制他一时,控制不住他一世,时空交错中,他的记忆在修正历史节点中一点点恢复。

      知晓了所有历史节点,相当于把持了九界的命脉,让九界再次回归始界的想法重新霸占了他的内心。

      他不是不知道他突然改变行动后,在他身边被变相软禁的无忆变得越来越安静沉默,像她鬓间浓艳的花儿一点点枯萎,他只想着等等,再等等,等到始界回归,她就可以在新的世界里自由。

      可惜无忆的死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她的尸体被缺舟带走,他茫茫然踏入轮回,再一次落入了伏羲深渊,依旧无法改变族人的命运。

      然而清圣桥里,无忆死后留给他的、镶嵌着翡翠似的淡绿色碎片的发簪,又给了他一条新生的路。

      那是缺舟送给她的礼物,价值不可估量,尤其外观颇得她的心意,就算不戴,她也爱时时握在手中把玩。

      “对啊,白日梦很美好,可你偏偏是个寿命不过百年的人族,”万雪夜扎元邪皇的心,元邪皇就猛踩她的痛脚,“三十岁,你也不年轻了。再过三十年,不,二十年,你就会开始衰老。再过二十年就老成另一副样子,她还是如最盛年一般花容月貌。就算她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在她面前就没有一分自惭形秽?”

      元邪皇打量着万雪夜,语气有几分嘲弄,“到那时她与你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向众人宣告,她是你的谁吗?”

      “那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了。”万雪夜不紧不慢道:“你既自称了解她,也该知道她的心性,她对外·人的浅薄评价向来不放心上——说实话我倒盼着你到她面前指点一番,这样她就可以彻底把你放下了。”

      这一通话直接把元邪皇噎住了,脸色阴沉得没法形容,旁听的赤惑看看一旁曾经的魔皇,又看看牢笼里的男装女刀客,不禁抚掌大笑出声。

      “看来无忆不愧是我的女儿,至少这一点还是很像我的!”

      像?像什么?绝情吗?

      刚才还互相呛声的二人不约而同发出这个疑问。

      再看看这个自称无忆母亲的女人,她有一张和无忆极为相似的脸,然而她充满攻击性的气质让人很难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的容貌,只会忌惮她会不会动手伤人。

      “我说,看在我女儿确实和你有过一段感情的份上,”笑完之后,赤惑走到元邪皇身旁,双手环胸,眼中似有深意,“恩怨情仇一笔勾销,我不记你的仇,你也别再找我家小七了。”

      “她不记得你,对你没感情。再说她还是个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在魔族里只能算幼崽,老牛吃嫩草也没这么吃的,别打我女儿主意了。”

      大家都是成年魔了,元邪皇嘴里的想见见无忆的真实含义赤惑又不是听不出来,她刚找到女儿还没认上亲呢,就有魔想当便宜女婿把她女儿拐走?

      住脑!想都别想!!

      元邪皇双眼微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细微的吐气声近乎叹息,随即正色的向赤惑阐述道:“吾对无忆是真心,从此以后吾不会再利用她,亦不会再让她陷入危险中,误杀她那一次是意外,吾不会再让那样的意外发生。”

      “合着你以前还利用过她啊?!”赤惑听了这句话,翻脸如同翻书,当即柳眉倒竖,瞳仁因愤怒紧缩成了一条线,死气在她手中迅速结团,几乎呵斥的骂了句脏话,“你还用死来偿还对我的女儿的亏欠吧!!”

      变脸就在一瞬间,纵使元邪皇和赤惑交手过两次,知道她喜怒无常的特质,也防不住她近距离的突然爆发,手如利爪直接掏向心脏。

      虽然他击退了赤惑,同时飞速向后拉开距离,心脏部位还是被尖利指甲留下了五个血洞,黑灰色的不详死气覆盖在伤口上,竟像活物在蠕动一般,看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

      元邪皇明白了,这女魔哪是不记仇,分明是装出不在乎的姿态要卸下他的防备,以便给他致命一击。

      “呀,看来你还是聪明的,这么快就回过神了,”赤惑放下格挡的手臂,狞笑的脸从手臂后出现,“你杀我女儿我就这么简单放过你?待到小七与我相认,我还有什么脸面告诉她‘阿娘护你一世周全’。”

      面前人的脸逐渐模糊,柔化了狰狞的表情。

      元邪皇有些迷惘。

      狡诈残忍是魔族的本性之一,万无忆虽是魔族,可自小就在梅香坞长大,别人待她好,所以活得天真快乐又没心没肺,最压抑的时间也没想过杀人泄愤,可赤惑不一样。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魔。

      死气灌入心脉,一个呼吸的时间就传向四肢百骸,连手指都僵冷的不能弯直,鲜血自嘴角渗出,五脏肺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囫囵地翻搅一遍,身体支撑不住,只能半跪在地上。

      ——重伤尚未仔细休养,如今还被送了团如同毒药般侵蚀灵魂和肉身的死气,这诡异邪能元邪皇竟然无法破解,只能穷尽气力压制。

      也就是邪皇在此,就算重伤,体质底子在那里加上同属魔族,所以没当场倒下。上一个受这恶咒折磨的是莫召奴,被含着怨毒死气的灵火烧了脸,强捱了一段时日,最后还是三余上门,求了赤惑本人去解了他身上恶咒。

      啊,还有一个素还真,当年赤惑恨他恨的要死,压根没打算让他活下来,若不是有好友相助,日子拖久了,恐怕他就得死在这恶咒上面。

      当初莫召奴还能活下来,是赤惑还没有全部解开施加在她血脉上的封印,咒杀能力有限,换到现在,躲不过那利爪掏心,就得被那团死气活生生给吃掉,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吾……吾要见她,就算你是她母亲,也,阻挡不了吾。”

      “话太多,我耳朵要起茧了,”望着苦苦压制着怨魂死气的元邪皇,赤惑脸上笑容渐淡,困住万雪夜的牢笼顺瞬时消失不见,白色骨矛悬在赤惑手边上虎视眈眈。

      “我真的不希望再见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赤惑脸上还带着笑,但是那股凶暴戾气的气息很神奇的消失了。“杀生会造很多孽债,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果你不杀我女儿,我也没有想干掉你的想法。”

      “有个和尚说我现在所受苦难是我从前的报应——呵,我觉得他在跟我胡扯,可小七和她哥哥出生时的样子 证明了他的话。后来我又失去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我才明白也许真的是我业障太重。”

      “活了这么多年,报应业障什么的我早就无所谓了,可我不想也不能殃及无辜的儿女,我现在只想带小七回家。”

      “元邪皇,你为了族人,都敢与世为敌,我的微小心愿你也理解吧。”

      “若你有机会再度复活,求你,别再见我女儿了。”

      说完,赤惑控制着骨矛一步一步走到全力压制死气以致动弹不得的元邪皇面前,让骨矛刺向他的心脏。

      ……

      魔族的血,和人族是相同的温热。

      元邪皇深知这一点,是因为无忆被幽灵魔刀杀死时,血从她的心口上喷溅出来,盖了他满头满脸。

      ——和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但不同的是,这血液溅在脸上,居然令他有些微痛感。

      赤惑脸上犹带着错愕的表情,脖子上突然出现的血线,而后逐渐扩大,让她脖颈上喷出的血液如同血雨一般,手指下意识捂住伤口,却无济于事。

      “小七……”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学宗领地、血神所在的大本营望去,刚用气音呼出一声,脚还未迈出一步,即刻就眼睛翻白向后倒去。

      不多时,赤惑仰躺在地上气息断绝,骨矛化作一白森森骷髅头落入她身体里。万雪夜若有所思地张望了下她死前对着的方向,随后快步走到倒下的赤惑身边,提着她双臂将她背起来。

      施术者的死去,让元邪皇身上死气暂时停止肆虐,他挣扎着起身又晃了下身子,站稳后,他坚定地向血神所在而去。

      万雪夜先行几步,与后赶来的元邪皇回头相视一眼又极快把头转了回去,彼此一言不发,却都深知对方心底想的是什么。

      无忆母亲所说:‘我与她命脉相连,生死一体,她伤我伤,她死我死’。若是真话,那么无忆恐怕处境危险。

      是血神吗?血神为何要杀她?

      万雪夜怀着这样的疑问,背着赤惑尸体向血绘祭鸿殿方向赶去,元邪皇紧随其后。

      而血绘祭鸿殿内——

      张狂邪恶的王座,血神居于之上,一具娇娆妍丽到令人觉得呼吸都是亵渎的女尸静静躺在他的怀中。

      可惜她脖颈上那道停止流血的伤痕和她那身被染红的血衣,像是一尊精致的美人玉像有了瑕疵裂纹,见者无不扼腕叹息。

      然而殿内除了血神,其余皆是活傀儡般的学宗弟子。

      “想不到,你居然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惨白到可怖的手指滑过女尸粉白面颊,又摩挲着柔润似花瓣的微张的唇,血神神色晦暗不明,“甘愿为她而死吗?”

      ——“你逼我杀人?”

      “要治疗吾之伤势,唯有血液。吾乃血神,自当饮血而生,”血神斜倚在王座上,“你不愿为我杀人取血,那就只能等万雪夜来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试探。

      万雪夜在万无忆面前是温和包容的形象,但她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某种意义上万雪夜可以说是为人强硬。可要是让她动手杀一个清白无辜的人,那万雪夜绝对不答应。

      况且血神本身就在话中留下了陷阱——只为取血的话,并不一定非要杀人。依万雪夜的性格,她不愿牺牲他人,就只能她自己动手。

      所以血神试探万无忆的真意是:你是愿意为了万雪夜杀人,还是为明哲保身推出万雪夜挡刀?

      对万无忆,血神确实有种特别的感觉,但不妨碍他觉得她是个利己自私的女子——当然这是魔之本性,可万雪夜算是他勉强认可的人,怎么栽到了这样的女人手上?

      万无忆先是露出了极其匪夷所思的眼神,然后好气又好笑的质问血神:“虞姬姐姐一天天的你没事吧?不想搭理我可以直说,提这种要求是在为难谁啊?!”

      果不其然,一涉及到万雪夜,平时软绵绵只敢嘴上哼哼唧唧的万无忆瞬间暴怒。在得知他是认真说这件事的情况下,她很快又安静下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血神做好了万无忆推万雪夜出来的准备,结果她一言不发扭头走进了暗处,不多时端出了一只盛满鲜血的碗。

      他接过,一饮而尽,“你杀人了?”

      话音刚落,血神就发现万无忆手腕挤在一起的玉镯珠链间似有未干的血痕。她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碗,“老实喝你的血就行了?!我真后悔听了刀妹的鬼话留下来!让你个死变态折磨我们俩!!”

      她眼中含着泪珠,微微蹙眉,眼含怒气,可即使发怒说狠话也无损她的清丽姿态。

      一旁的乐师应该是发现了万无忆身上的异常,上前挡住了万无忆,对血神屈身道:“鸣觞愿意为霸王献血。”

      “男人无用,吾要女人的血,”血神瞥了眼头都要低到地上的鸣觞,冷言道:“人在做什么事之前,总该明白自己的立场。”

      连一心投靠自己的乐师都对万无忆暗生情愫,这更让血神认定万无忆不是什么正经人了。

      很快她又端来了第二碗,血神又是一饮而尽,“不够,还不够!”

      万无忆咬咬牙,端着碗离开,鸣觞望着她的背影面有不忍,对上血神的冰冷目光,欲为她求情。

      “你敢开口,吾就杀你,”血神斜睨他,“明白自己的立场,吾不想再说第三遍。”

      第三碗血下肚,还未等血神开口,万无忆抢先说道:“把你的佩剑给我,我的簪子已经划不出伤口了。”

      “你,想耍什么花招?”

      “胆子这么小?连一个舞女都怕?”

      万无忆从来不避讳她自己的低贱出身,也不掩盖自己的弱小,她嗤笑一声:“我拿过最锋利的东西是厨房的菜刀,也没处理过活物,连蚂蚁都没杀死过一只,你居然会怕我?”

      她身上生来就有种诡异威能,除人魔之外的活物,见她无不退避三舍,连蚊子和蚂蚁也不例外,可想而知她为什么对唯一不怕她的小黑猫痴狂至极。

      血神眯了下眼睛,良久,他拔出血不染,将血不染交予她。

      血不染赤红如血通透如晶,剑柄坠着一条丝绸红带,是相当瑰丽的一把剑。

      奇异的是,万无忆接过血不染后,竟并未出现失去理智的状况。她拿着剑,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接着提着它向血神问道:“我为你取血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刀妹。”

      血神听了也就稍微想了想,没放心上,“吾答应你。”

      “好。”

      万无忆点点头,接着双手握剑,把剑架在脖子上,剑锋紧贴脖颈,剑柄方向朝着血神左手旁的鸣觞,使足了劲那么一抹——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近的鸣觞被呲了满脸血,连拦下的机会都没有。

      血不染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万无忆平举起手,从脖颈处接到手里一小捧血,径直递到血神面前。

      “你答应我的……咳,不可反悔……”

      血从指缝漏出,血线在她手上滑出一层层的血网,脖颈上的血更是止都止不住,染得缠在手臂上的披帛比罗裙上的海棠还要红。

      顷刻间就成了一个血人。

      在她向后仰倒时,鸣觞毫不犹豫接住了她,也不介意血污沾染到自己的衣服,他对上血神目露哀求,“霸王!霸王要什么,属下都会寻来,放过——唔!!”

      话还没能说完,他就被血神一道气劲直接击飞。没了依靠的人无忆又直挺挺往前倒,血神迈了一步,让无忆倒在胸口上,箍住她的腰顺势搂住了她。

      “滚下去。”

      “你该庆幸吾手下人才寥寥可数,才有机会让你出了头。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最该死。”

      万无忆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纸,陷在伤痕和血衣里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要破碎,血神目不转睛盯着她,嘴上对被击伤吐血的鸣觞语气冰冷的发号施令。

      纵然鸣觞心有不能明说的心思,也不能做的再出格了——比起情爱,他更忠于血神和血神带给他指引的未来,哪怕血神根本视他这个下属于无物。

      鸣觞离开了,整个大殿内除了被血神控制的学宗弟子就只有血神和马上就死去的万无忆了。

      打横抱起无忆,血神一步步回到王座上。

      没叫人来救他怀中人,是因为血神作为虞姬时就是拿血不染自刎而死的,到这个地步基本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哪怕是绝世神医也无能为力。

      其实万无忆本来不用死的,血神本身只是想试探一个遇事只敢躲在别人背后瑟瑟发抖的人,会为一个爱她保护她的人付出多少,甚至话都是随口说的,没想到却被她当了真。

      “想不到,你居然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摸着万无忆的脸,血神不想承认他心中有奇怪的感觉,“甘愿为她而死吗?”

      在碰到怀中人那花瓣似的唇时,王座上的这位不合时宜的想起自己的手腕被这人狠狠咬过的事情。

      现在想来还有几分有趣,这女人也不愧是魔族的血脉,被人当兔子养大,本性里几分嗜血是死也改不掉。

      她当时好像还喝了几口血?

      血神顿时茅塞顿开,好像有什么东西想通了的样子。

      他抬起一只手,手指在手心缓缓划出一道伤口,血液在伤口处涌动时,血神将它们全部含进嘴里。

      ‘既喝了你的血,这便算是还你的吧,’这么想着,血神俯身,将鲜血尽数渡入万无忆的口中。

      附身在无情葬月身躯上的血神,是本该在千年前就该逝去的鬼魂,随时间流逝,活人的生气被一点点消磨,变得冰凉,待到血神离开,想必这具活人身体也要崩塌了吧。

      鲜血被死后还残留温热和活着却没有生机的两双唇反复碾磨。死去的无动于衷,活着的却开始贪心不足,于是温度升高,动作也变得激烈,鲜血混着涎水从嘴角溢出,染红了它能碰到的一切。

      ——也染红了还活着喘气的一人一魔的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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