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石头一样坚硬》7宝

5、5

　　程楠被两个女人骂得一愣一愣的，听了一会儿终于搞明白她们在吵什么，加之听到她们左一个农村人右一个农村人地嚷，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冒上来，身体轻轻往后一跳躲开那五只肥胖的短手指，一抬手叭地一声重重地拍在上面。她虽然几年不下地干活了，但打小练出的劲可是一点没少，她娘曾经笑着骂她是铁打的筋骨，打人那叫一个疼，就是人打她都硌手。
　　这一下打下去，胖女人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索性坐到地上撒起泼来。瘦女人见胖女人没讨到便宜，不敢贸然行动，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地上一坐，叉开麻杆似的双腿连唱再骂，骂得极是难听，程楠的几代先人都被她们问候个遍。
　　店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两个大婶和一个小姑娘在店里这算是扯开了一台大戏，观戏的街坊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都是些小道消息和自家臆测，具体是怎么个事儿没一个说得清的。
　　见她们如此这般地耍无赖，程楠反倒没了主意，傻愣着杵在裁剪台后面。刺耳的咒骂声、街坊们的议论声，在这混乱的场面里竟异样的清晰，程楠的一张脸早已气得煞白。
　　街坊人见那两个女人实在是闹得有些过分了，纷纷同情起程楠来。突然人群被拨开，一个满头白发，颤微微拄着拐杖的老人走进来，正是冯师傅。他径直来到程楠身边，与她并肩站住，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个女人。跟在老人身后进来的两男人，冷着脸自地上扶起自家的女人。女人见没有便宜可讨也不再哭闹，只恨恨地瞪着程楠，好像恨不能扑上去咬她一口似的。
　　“闹得够了吗？看看你们还成不成个样子？”老人冷冷地开口。两个外甥媳妇撇撇嘴，倒没说什么，大概是自知理亏。“我这店铺，我楼上的房子，可有你们老刘家一分一厘吗？”听了老人的问话，两个外甥低下头却不死心地低声辩解：“血浓于水，怎么也比个不相干的人亲吧。”老人把拐杖狠狠地敲向地面，拔高了声音说：“这是我冯纪祥的店，是我冯纪祥的房子，轮得到你们来指手划脚？慢说我是给个这些年来尽心侍候我的小徒弟，我就是全变现烧了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四个男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全不见刚刚撒泼时的样子，老人很是激动，继续骂着：“十几年，你们除了到我这里借钱，可有拿过一斤米一斤面来吗？看我这里没了油水，几年不见一面，你们都不如这些街坊邻居，我有个病还替我叫医生来呢！你们作凭什么想要我的遗产？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们！”老人气得手直抖，拐杖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程楠一把扶住老人，叫了声爷爷，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老人沉声说：“别哭，把眼泪擦干！你做了啥亏心事吗？哭什么！”程楠委屈地擦干眼泪。
　　人群里一头倒地同情起这祖孙二人，指着那两对夫妇数落起来，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故事。
　　程楠突然看到季忠义出现在人群中，正疑惑间见他分开人群走进来，不疾不缓地打开公文包，拿出几张纸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然后对着冯师傅的外甥们说：“这是冯老爷子的遗嘱，看到了吗，有冯老爷子本人的签名，有见证人的签名，还有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公章，这是具有法律效率的。冯老父子对他的个人财产有自由处置的权力，如果你们有任何异议，可以到法院提起诉讼，到这里来闹，我们可以报警，一来告你们扰乱社会治安，二来还可以告你们诽谤，这事可大可小，你们好自为知！”
　　大概见真没了回旋的余地，加之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四人灰溜溜地走了，那两个女人回头啐了程楠一口，小声地骂了句不要脸，那意思好像事儿还没完。“各位阿姨叔叔们都瞧见了，要是以后我这里被人扔砖头砸玻璃，大家给我做个证啊。”程楠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挺身站出来说得字字清晰。两个女人显然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恶狠狠地剜她一眼，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骂着什么，随着自家的男人出门去了。
　　遗嘱风波算是平息下去，那份原本就薄淡的亲情也就此断掉，冯师傅大病一场，足足拖了一个月才见转好，程楠不眠不休地侍候着，端屎端尿，亲孙女也不过如此了。
　　人有所失也有所得，被那两个女人骂得狗血淋头，却被邻居接纳，还交了个十分意外的朋友-季忠义。人生实在是充满了太多未曾预料的意外，程楠的少女情怀就在这一个一个的意外里懵懂着，有些她从前不敢奢望的现在开始期待，五年前初到这座城市时，她决没想过会有这么幸福而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