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回来过》瑾慧

4、第四章 笑话和神话

　　一夜的喧嚣总算结束，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叙旧的、寻仇的、当年暗恋而今明追的，仿佛一场场的折子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林飒不无感慨，这些年看多了各种场合里的推杯换盏，人情冷暖，颇有心得。或许今天这会场里的人也并非善男信女，但至少此时此刻，众人纠结的总归是“情义”二字，比一比外面为名为利的腥风血雨，竟也干净了许多。
　　回到家里已是午夜，却一片头脑清明，目光如炬。都说写字卖钱的人喜在夜半活动，林飒却最是惧怕这不合时宜的精神焕发。晚睡毁容自不必说，不受控制的思绪更是磨人的炼狱。今天跟秦朗的照面，要说能心如止水，实在自欺欺人，六年来刻意紧闭的记忆闸门，如同遭遇洪峰，一溃千里。
　　林飒与秦朗的故事，原本是校园里最为常见的言情戏，可惜结尾却过于狗血。百年校庆时的牛刀小试，让秦朗一战成名，很快成为女生寝室的卧谈会上绝对主题，女生们私底下赠号“秦公子”，以陈烈为代表的女色狼们更是盛赞此君“色艺双修”。中文系的姑娘毕竟还算含蓄，明目张胆倒追的没有，可私下里争风吃醋的却不在少数。对秦公子没兴趣的人也不是没有，一种是读书读到走火入魔的，一种是打心眼儿里不把他当回事的。而林飒，属于后者。可是男人，尤其是自我感觉不错的男人，大概天生就喜欢征服，越不把他当回事的，他越是当宝贝势在必得。
　　为了拿下林飒，秦朗可谓使尽浑身解数。林飒住的六号宿舍，是S大著名的熊猫馆，女生质量位居全校之首，宿舍的背面有一片小树林，秦公子抱着吉他在树林里高唱情歌，唱功直逼光良品冠，林飒不为所动，却让楼里其他姑娘们春心萌动，最劲暴的回馈，莫过于有人尖叫着往下扔内裤，如此香艳的花絮令世纪末的S大一片春光明媚，追求者秦朗的大名不胫而走，被追求者林飒也免不了艳名远播。秦氏演唱会最后因为宿舍管理大妈的竭力阻止宣告流产，而他追求林飒的大戏才刚刚开场。
　　演唱会后是新一轮的诗歌轰炸，从古体诗到新体诗再到十四行诗，秦公子一天一首，用精致的信笺写好，投进林飒寝室的邮箱，林飒起初对他这等无聊的行径视若无睹，可是当寝室的姐妹们投诉她的信已经多到塞满了邮箱，她再不能无视那堆文字的存在。拿回所有信的那天，林飒开始有一丝感动，一个被众人捧到天上的男生，能如此执着地做这样一件恶俗的事情，起码也算对自己的尊重。
　　接受秦朗的第一次邀请，已经是在三个月后，约在学校图书馆的电影放映厅，林飒不会忘记，那天看的片子是《情归巴黎》，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这部电影，也因为这门语言，而格外让人心动。大银幕上的男女主角最终能够圆满收场，情归巴黎，台下的男女主角一边留意着剧情，一边却各怀心事，有一丝隐隐的预感，今天过后，大概一切都会不同。
　　一如每一次电影散场，人群蜂拥而出，散向各方，梧桐砌出的林荫道，被偶尔经过的归人衬托得越发幽深，林飒莫名觉得手心出汗，却听到耳边飘来轻轻的一声：“Je t''aime”（法语我爱你）。很多年以后，林飒依然在怀念那一声“Je t''aime”，惊叹唇与齿竟能如此的契合，那几个单词，仿佛巧克力般丝滑而甜蜜，自己不是圣人，着实不能抵抗这样的缠绵。
　　迎着林飒盛满泪意的眼波，秦朗在她的额头印上深深的一吻，林飒没有拒绝，她不是矫情的女子，爱便爱了，完全没有必要吊人胃口，试图掩饰。
　　从此校园里多了恩爱的一对，因了之前的高调，他们的恋情从一开始便惹人瞩目，羡慕者有之，妒恨者亦有之。苏宁宁正是妒恨派的掌门人，苏宁宁对秦朗的觊觎可谓路人皆知，所以当林飒终于成为秦朗的正牌女友，她的震怒可想而知。明里暗里，她想尽办法让林飒难堪，却每每自取其辱，明眼人都知道，苏宁宁看中秦朗的，不光是外表学识，更重要的，是他的显赫家世。秦朗的外祖父旅居海外多年，是华侨圈里颇有影响力的知名人士，其父母帮助打理外祖父的生意也已出国多年，让秦朗在国内上大学，完全是基于老人对故土的一片拳拳之心，始终觉得中国人应该尽可能的受中国传统的教育，所以秦朗选择的专业也不是做生意必须的经济金融，而是最为古雅雍容的中文。
　　苏宁宁阴魂不散的搅局像是秦朗与林飒完美爱情的点缀，陪着他们从大一走进了大四，可是就当人们都觉得，苏宁宁只能永远作为一个笑话存在时，她却适时为大家上演了一出神话。
　　大四的下半期，所有的人都在为了毕业的出路而忙碌，林飒开始觉得，秦朗有些不对，原本商量好要一起去找工作，留在这座城市，可是秦朗对找工作的积极性并不高，那段时间，他只是分外关注国内外报纸财经版的消息，时常有西装革履的人到学校来找他，见过这些人后，他常常很久不说话。
　　再后来，林飒从不同的渠道听说，秦朗和苏宁宁出双入对，她虽在人前一笑置之，内心却不无忐忑，基于三年多的相处，她实在不愿怀疑秦朗，可是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又让人不得不腹诽。
　　某天秦朗兴冲冲地来找她，说是外公托人从国外带来一部可以拍照的手机，拿来给她开开眼界。可以拍照的手机在当年实在算得上新鲜的玩意儿。两个人像孩子找到新奇的玩具，翻着说明书细细研究，不料打开图片文件夹里的第一张图片，就把林飒炸了个肝胆俱裂。图片上的两个人裹着同一条被子，只露出赤裸的肩膀，脸上犹有激情后尚未褪去的红潮，这不是秦朗和苏宁宁还能是谁。
　　在这之前，林飒真的不知道人可以伤心到那种程度，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她浑身乏力，抖得犹如秋天里流连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
　　原本以为，秦朗至少会为这出无稽的戏码编造一个理由，可他居然毫无掩饰：“既然已经看到，那便不再瞒你，我跟苏宁宁上了床，不过这样的照片被你看到，是我的疏忽，对不起，大概分手是我们现在最理智的决定！”
　　犹如一台老旧的电脑，林飒用接近崩溃的处理能力拼凑着几个关键词：上床、疏忽、分手。“秦朗，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天使，还是魔鬼。”她只从齿缝里吐出这样的句子，便再不说一个字。她是骄傲到骨子的人，即使这样的变故超出了她的控制，潜意识里，她仍对自己说，林飒你不能崩溃，你要守住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