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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拜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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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天从地上拾起的是一粒麦子,亏得他眼神不错,不然谁能看到这么细微的东西。
他吐掉嘴里的草茎,捻着麦粒端详起来。
打趣道:“荒山秃岭长草都费劲,居然还长麦子,真是宝贝。”
白予安则是低着头在地上来回看了一圈,那些麦粒,量并不大,稀稀拉拉的落在山路上,已经风干,和在土里,与泥土混为一色。
她说道:“看起来像是运送粮食的途中不小心撒落的。”
“这可就稀奇了,上山拜神不是应该带香烛么,带粮食怎么个意思,山神不食香火,改吃五谷杂粮啦?”
山下就是吴廷玉的粮仓,沿途出现麦粒,二者结合,免不得让人猜想运粮食的就是他。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总不能真的是为了贡献山神吧。
除了这一点,白予安还发现,这条山道也奇怪得紧,出奇的平坦。
那小神山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建在山上,而是在这条路上,从这条道去山神庙十分容易,像是特意为进庙铺的路。
但长年以来,除了吴廷玉偶尔去庙里,当地百姓压根不记得这里有个破庙,鲜少有人走动。
她嘴里念念有词:“凭他吴廷玉一个人,也不能碾出这么宽敞的一条路来啊。”
莫比天道:“人家是地头蛇土财主,排场阔气,带个车队上山来来回回碾不行吗。”
旋青:“……”
白予安:“有道理!”
旋青:“?”
白予安:“如此宽敞平缓的山路,没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走上一两年,定是走不出来。
但如果是为方便走驮货板车,而特意修了路,就不一样了。”
莫比天歪嘴一笑:“吴地主的粮仓就在山脚下,是不够用还怎么着,非得不辞幸苦地把货往庙里运。听说山神庙也不大啊。”
白予安:“你还记得吗,郡衙获权开采铁矿后,通过卖给我们铁矿,得了一些收入,苏郡守便想以官府名义向当地的豪绅购粮赈灾。”
这事莫比天有印象,他当时觉得苏皑胆子肥,卖矿所得的钱,可都是是公家,那是随时要上缴朝廷的。
但苏皑直接拿出了其中的大部分,来向当地田主大户购买粮食,补给贫民。
但他想买,别人却不卖,倒不是因为他给的价格低。
莫比天顺着白予安的话说道:“我记得,当时吴廷玉为首的几个地主,说家里没粮了,给不出官府要的数。为此苏皑气不过,觉得他们是故意囤粮抬价,还派人去他们粮仓查探,结果是,真的没粮了……”
白予安边走边说“整个诸岩的土地都在这些个豪绅手中,既没供给军需,也没对外销售,平白无故就没了,这几个土豪,吃得可够多的啊。”
“说不定是走了暗道的市场卖掉了?”
说起“暗道”,白予安就很感兴趣了,转头对莫比天说:“你去查一查暗道的市场上,有没有人在诸岩一带做粮食生意。”
许是白予安的语气不太像求人办事的,莫比天凝眉冷对,“你在吩咐我做事?”
自打与莫比天混熟了脸后,白予安也不像最开始一样客气了,直接甩给他一记白眼,掏出半枚玉璋,在他眼前晃了晃,肯定道:“是!”
“你还学会拿‘妙手’令符来压我,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令符吗。”
白予安吐吐舌头略他,“反正你没有!诶,我就是这么有本事当了你们的执符人。”
莫比天上前一步,旋青急忙往两人中间一站,双臂抱胸,手里还握着佩剑,也横在莫比天眼前。
“进庙。”旋青吃力地丢出两个字,生怕他俩掐起来。
旋青是小王爷派来保护白予安的,莫比天面对这位明显要拉偏架的和事佬也不好发作太猛,指着白予安说道:“今天有正事,看在旋青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白予安起初还是“妙手”新人,对组织里的前辈们多少有些顾忌,现在认清了自己作为“妙手”半个主子的地位,也爱谁谁了。
她故意强调:“暗道的事情别忘了,如果你混不进暗道,可以请我师傅,也就是老江帮忙。”
莫比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丢出一句:“知道了,啰里八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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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山路走出了鸡飞狗跳的混乱感。
三人终于到了山神庙,放眼看去,这庙宇还真是——又小又破。
白予安不禁嘀咕:“破成这样,怪不得以前没人来拜。”
旋青内心:嗯?难道不是因为没人拜才破的吗?
小破庙的里里外外都支起了木桩或竹竿,苏郡守派来的人,和吴廷玉请的房屋匠工混在了一起,进进出出;
知道的是在修缮山神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这聚会的,而且参会者各怀鬼胎。
虽没有放话出去劝大家过段时间再来,但老百姓都知道,山神庙近日都在维修,不宜上门。
当白予安几人不管不顾地走进庙,旁人都有些讶异。
此时已经分不清哪一边的人是苏皑的,哪一边又是吴廷玉的,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庙里现下乱糟糟的,你们烧香也不挑日子。”
白予安直言道:“烧香拜神还要挑日子,也太不虔诚了。”
“小施主言之有理,山神庙里没有诸多讲究,最重要的还是心诚。”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白予安几人齐齐往声源看去,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和尚,圆脑袋圆脸蛋,嵌着一双笑眼,时时弯着,亲切和善,还真有几分普世的神性。
他坐在一张小方桌前,桌上放着一些香烛,供信徒请用。
虽然早就知道山神庙里有个守庙的和尚,但白予安依旧倍感好奇。
按她的一贯思路是,没有人会做毫无收益的事情。
这破庙成年累月没有香火,一贫如洗,早就该舍去了。
和尚也是要吃饭的,留守在这种地方,怎么还没有饿死。
莫比天抢先上前,客气地对和尚笑道:“这位定是烬灭大师了吧。”
白予安总觉得莫比天的笑,有些不怀好意;
和尚看到莫比天时,笑眯眯的眼角也闪过瞬间的凌厉。
由于那二人的异样皆是一晃而过,白予安一度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和尚坦然施礼,回道:“贫僧修行尚欠,不敢妄称大师。这位施主装扮眼生,莫非自外地而来?”
听此一言,白予安方注意到,莫比天今日易容的装扮,虽然普通,却与北郡衣着习惯不同。
粗线刺绣的森绿布衫,很有山野性情,原来是柏云的特色。
可是白予安与莫比天走了一路,都没有关心他穿什么,从何处来,这位烬灭和尚,却如此重视。
莫比天早就为自己的装扮准备了说辞,他道:“没想到大师久居山庙,对天下民风还有所了解,一眼看出我是外地人。
没错,我是从柏云远道来做生意的,听说这里有座神庙,很受百姓尊敬,这才入乡随俗,上山拜一拜。”
烬灭依旧笑眯眯,“贫僧云游时曾路过柏云区,柏云民风淳朴乐善好施,颇有印象。”
莫比天道:“那这也算是我与山神庙的缘分了,话说回来,诸岩曾经沦为莫尔摄族群的殖地,烬灭大师是一直在这庙里么,还是和我一样,旧地收复,风平浪静后才来的。”
白予安窃窃感觉,莫比天这一趟,是为了这个和尚来的。
烬灭回答:“炎凉世态,北郡尤苦,贫僧云游至此庙后,便决意留下渡化此地苦难的百姓,故无论诸岩是裂土还是复地,与贫僧而言,都是修行之地,无甚差异。”
白予安脸上佩服道:“大师能在战乱之地坚持普度众生,功德无量。”
“善哉善哉。”烬灭谦虚回应。
知道了烬灭一直留守诸岩,莫比天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道:“目前可算太平了不少,柏云与摘云两郡区的人也开始走动了,不知其他柏云的商旅路人,可有心来山上拜一拜。”
虽然不是直接问的烬灭,烬灭还是平和静气地告诉他:“施主是第一个来庙里的柏云人,阿弥陀佛。”
“再闲聊下去,天就要黑了,这位兄台,你还拜不拜神了,你不拜别影响我请香。”白予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在大家看来,白予安是与莫比天只是顺路同行,互不认识。
她若一直这么听下去,一来不知道莫比天图什么,不好配合;
二来显得太好奇了,像约好了来套话似的;
三来,耽误自己的正事。
莫比天无声无息地白了她一眼,但还是给她让出道来,白予安顺势来到烬灭桌前。
“大师。请香的费用怎么算。”
烬灭眯着眼,笑容满面,指着桌上的功德箱,说:“施主随缘。”
白予安遂掏出碎银子,煞有介事地捐进功德箱,然后捻了六根香,还分了三根给旋青。
“喏,这几根是给你请的,一起拜拜吧。”
“女施主,烬灭大师跟你客气,才说随缘,你是真不客气啊,就麦粒大的碎银子,还拿了人家六根香,寒不寒碜。”
莫比天捏着嗓子冷嘲热讽。
连旁边修补神像的匠人都在摇头吃吃地笑。
哇,六根香给了一粒银子还不够吗,白予安自认为没给铜板已经很慷慨了,她眨巴着眼睛看向旋青,企图从旋青那里得到认同。
旋青尴尬地接过香,然后自己掏了一锭银子,也捐进了功德箱。
白予安见状叫道:“我已经付过钱了!”
旋青瞥了她一眼,蹦出三个字,“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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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清香,一敬神佛,二敬天地,三敬人间世。
白予安有模有样地跪在蒲团上,举着香诚意满满地对着山神像敬上,口中滔滔不绝:
“祈求山神保佑信女,能四方恒通财源广进……”
修补神像的匠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姑娘,这是山神,不是财神。”
“管他山神财神,有求必应的才是好神佛,那个师傅呀,你能否先下来,不然神佛不知道我拜的谁,不保佑我可不行。”
白予安丝毫不顾他人取笑,我行我素。
那匠工哭笑不得,但她说得在理,拜错了不好,于是往后头角落跳下神台,随她去拜。
白予安刚拜下,耳边就传来一声尖叫。
“啊,你没长眼睛啊,踩我手上。”
白予安和旋青都半跪着身子,侧头往地上看去。
原来是刚刚那位在神台上修补神像的匠工,跳下来的时候正巧踩到地上修补地砖的工人。把那位砖工踩得嗷嗷叫唤。
跳下来的匠工含着歉意道:“对不住了老兄,没看见。”
随后又问道:“老兄,这里的砖我们的人都补过啦,你还补它做甚?”
那名砖工被他这么一问,原本要骂人的气焰一下子没放出来,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瞧一瞧这底下是不是有猫腻咯。
但那人嘴上只是故作嚣张地骂道:“你们的砖铺的都传空响了,我这不是来检查检查么?”
一句话,明显让在场的好几个工匠都愣了一下,互相狐疑地对了几个眼色。
白予安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场上现在有两拨人,分别吴廷玉和苏皑的人,没有一拨是来专心修神庙的。
苏皑的人时时想着探山神庙的虚实,吴廷玉的人则刻刻防着他们探查。
那位匠人跳下来,不从前面宽敞的地方跳,非得跳到后头角落里,正好就踩中了匐在地上的砖工。
巧了不是。
还有那名砖工说传出“空响”,究竟是临时编出来的理由,还是庙底下真的别有洞天?
一名包工头一样的工匠走过去,推了推砖工,赶他走开,“去去去,我们可是吴员外花重金聘请的,盖楼修墙的手艺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是这个,”包工头翘起大拇指比划着,不吝自夸。“我们铺的砖肯定没问题。”
但包工头为了顺利赶走砖工,还是大声叫过来一名自己的手下,说:“有人说你铺的砖有问题,你好好检查一下,别让人揪了错,回头传出去坏了我们名声。”
被新叫来的人,顺势就推开了之前的砖工,“起开起开,一点儿也不专业,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被踩了手的砖工只能走开,实际上他确实不是专业的,而是苏皑派过来混入工队的衙差,敲击地面试探地下有无空室,是职业习惯,真要比铺砖,肯定比不过人家。
白予安假装没在意,拜完神像,又持香起身,转到屋外去敬天地。
没想到屋外头也挺闹腾的。
“烬灭大师,你瞧这小子,要动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