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48、从天而降的人情债

　　丁泽楷站在顾魏的办公桌前边，故作闲聊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他，“昨天，你给小狐狸发生日祝福了吧？”
　　他是真怕顾魏就在墓地陪着个死人杵了一天，连句“生日快乐”都没跟人家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伤人了，连面子都敷衍不过去。
　　“发了。”
　　丁泽楷大大松了口气。

　　“生日礼物？”
　　其实丁泽楷和顾魏之间，从来不送生日礼物，甚至生日祝福都是想起来发，想不起来就拉倒了。俩糙老爷们儿，大大咧咧惯了，不太注重这些东西，也不会因为缺少这些对友情产生什么影响。
　　可季如风不一样。
　　季如风比顾魏小四岁，比他小七岁，一眼望去又不像季向空那么稳重，性子比较跳脱。老丁内心里总是忍不住地默认这是个孩子。孩子嘛，该宠得宠，最起码的，表面功夫得做好。

　　“用不着你提醒，”顾魏说，“在做了，做好了第一时间送给他。”
　　“哦，那还好，，”丁泽楷没忍住白了顾魏一眼，“顾海燕，你可长点儿心吧！”

　　从墓地回来的路上，顾魏就把生日礼物这个事儿提上日程了。
　　之前把“如风也是这一天生日”这茬儿给忘了，直到人走进了墓园，才想起来，顾某人深感愧疚，所以准备礼物也大大花了一番心思。

　　“丁师兄，”顾魏不禁有点儿好奇，“季如风是给你喂了迷药了么？”

　　这才过了几天啊？
　　十天前，就在同样的地方，丁泽楷指着顾魏声色俱厉地骂他不争气，提到季如风柳眉倒竖，一口一个“小狐狸精”。

　　“呃，，”丁泽楷不好意思了，“我之前，那不是误会了么。。。”
　　回头想想还挺过分的呢！
　　只是因为如风缺席了季向空的葬礼，他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这臭弟弟是个小没良心的坏胚。。
　　老丁羞愧呀！
　　—— 一大把年纪了，欺负个孩子欺负得劲儿劲儿的，，你和顾魏这对儿狐朋狗友可真给人民医生长脸。。。

　　“顾魏，”丁泽楷面色沉重，一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
　　“有话说。”
　　“你知道你前天晚上干嘛了么？”

　　顾魏眼角猛地抖了一下，把手里的资料缓缓合上了。
　　他当然知道，，，
　　前天晚上，他在老宅抱着季向空的枕头，毫无形象地哭了半宿。

　　“你到底怎么想的？”丁泽楷沉声问他，“季如风，，你打算怎么办？”
　　顾魏垂下了头，十指交叉在一起，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

　　季如风和季向空，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们俩年纪一样大。

　　如风在他眼里，更像是个小孩子。顾魏不否认自己对季如风有好感，下意识地想要宠着他，护着他，也特别喜欢逗他。
　　不想看他受伤。任何人只要伤害到他，恨不得跟个护雏儿的家长式的，剑拔弩张的，逮谁削谁。但偏偏他本人“欺负”他欺负得贼来劲，看着他被自己逗得气急败坏，或者害羞地红着一张脸的时候，顾某人发自内心地特别酸爽。
　　可，，，这些，就是爱么？
　　顾魏自己也不知道该回答YES还是NO。

　　其实顾魏和季如风是同一类人——
　　有概率做不到或者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许诺。
　　这类人不会轻易给别人真实能落地的希望，可这反而是他们最底线的善意。
　　至少，让他对着季如风说“我爱你”，他大概率说不出口。。。

　　季向空不同。
　　小空，是他的爱人。
　　在顾魏的潜意识里，他们是同龄人。

　　“季向空”这个名字，填满了顾魏全部的青春——
　　那个愣头青时代的顾魏，曾为一个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曾傻傻地追求一个人，很“潇傻”地对他说“520”；曾为一个人一点一点啃菜谱学会了做饭；曾为一个人连轴儿两天抱着吉他边弹边改地写一首歌；曾难以自控地和一个人疯狂□□直到精疲力尽；曾把象征着终生伴侣的戒指戴在一个人的无名指上，，，
　　曾为一个人流干了一生的眼泪，
　　曾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默默地对自己说：顾魏，你就此孤独终老吧。

　　这个人，是季向空。

　　季向空是顾魏青涩时代的见证者，却也是终结者。
　　没有了季向空的顾魏，冷静，锐利，成熟，青春不复，甚至失去了人类最基本的，为谁而“冲动”的能力。

　　“我说过，他是我的人，”顾魏望着丁泽楷，目光坚定，“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他。”
　　丁泽楷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停顿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季如风想要的是你好好对他么？

　　他知道说这些没有意义。
　　季如风想要的是什么，顾魏心里清楚地很。

　　上午九点，如风准时下了飞机。
　　谢嫣然站在接机口，远远地朝着他微笑挥手，手里举着一块写着“WIND”的牌子。

　　如风有点儿受宠若惊，快步朝她走了过去，“姐，你这也太隆重了！”
　　“还搞这么个玩意儿，”如风走近了，指着她手里的牌子，撇撇嘴，“你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美女站这儿，我还能看不见么？”
　　谢嫣然被他无形中夸了一下，还挺不好意思，“就嘴甜~”

　　“以后你要是火了，成群的一米七几的大美女过来接你，”嫣然笑着说，“到时候我都被人海淹没了，你还能看得见我？”
　　“那不能，”如风嬉皮笑脸的说，“弟弟不敢。”

　　“吃早饭了么？”
　　“飞机上吃了。”
　　“困不困？”
　　“睡了一路。”
　　“行，你倒是不亏待自己，”嫣然说，“走吧。”

　　谢嫣然开着车，一路上跟他交代着今天的行程，如风坐在副驾认认真真地听着——

　　这次的项目是一款碳酸饮料的新品，大场，老牌子。
　　广告企划的主题是——热爱你的热爱！
　　模特一共选了四个，一位独立音乐人，一位年轻的漫画家，一位街舞冠军，还有压轴儿选手—— 一位当红的流量小鲜肉。
　　在各个领域寻找“热爱”最贴合的代言人。

　　街舞冠军肯定是WIND了，至于那位当红小鲜肉——

　　“岑宵羽，听说过么？”嫣然转过头问他。
　　“嗯，”如风点点头。

　　以前的季如风，对于□□的大小明星知之甚少，除非像周昀、任政那种的，在国际影坛都有一定知名度的，他才有可能听说过。
　　签了月华之后，如风在这方面没少做功课。尤其是那些和他年龄相仿，30岁以下的男艺人，爆红的，小红的，半红不黑的，他在脑子里全过了一遍，毕竟这些是最有可能在日后成为他竞争对手的人。战神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岑宵羽出身于一个唱跳组合。之前一直半红不黑，去年因为出演了一部爆款都市剧的男二为大众所熟识。主要是角色过于讨喜——年下小狼狗男友，这人设滤镜太厚，让各路姐姐妹妹阿姨大妈们“狼血沸腾”。岑宵羽也至此跻身一线流量，属于典型的被天上的馅儿饼砸中了的选手。两年之内，身影活跃在各大综艺节目，热度居高不下。

　　“他，，你觉得怎么样？”嫣然姐故意问他。
　　“实话实说？”
　　嫣然白了他一眼，“废话！”
　　“有点儿可惜，”如风斟酌了一下，说，“不太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吃相太杂了。”

　　综艺是热度保质期最短的一种形式，换一波常驻，观众就把你遗忘了。想常年站在顶峰，像任政这种的，有硬作品傍身，才是正途。不趁着正当红，好好挑本子挑组，积累作品积攒口碑，反而一口气吃下那么多综艺，实在是有点儿本末倒置饥不择食。

　　如风沉思片刻，又接了一句，“小概率人是个傻的，大概率是被公司给耽误了。”
　　嫣然笑了笑，目光中不自觉带出几分认同和赞许，“小公司，格局就这么大，吃相都不好看。”

　　岑宵羽所在的天宇传媒，其实算不上小公司了。只不过和月华娱乐这种一枝独秀的大殿相比，那确实是小庙。。。
　　天宇的高层，也比不得BOSS YANG高端大气，资本家的贪婪嘴脸太过明显。
　　BOSS YANG的玩法是放长线，布大棋，她看中的艺人，每一位她都会给出极为长远的规划。而这种长线策略养出来的人，短期可能会被其他同级别的艺人盖住风头，但未来的收益不可限量。比如任政，就是这种长线策略的成功个案。20+的年龄阶段大浪淘沙，步入30+的年龄阶段，任政那些昔日的竞争对手，早就不知道被淘到哪儿去了，任影帝依然稳居顶层。
　　这种策略也更符合艺人个人的人生规划，让人更有认同感和归属感。任政二十四岁跟了BOSS YANG，十年约已过，现在还在约谈成立个人工作室的事儿，挂靠在月华旗下。他对月华娱乐的认同程度可见一斑。
　　而天宇高层的玩法和BOSS YANG几乎完全相反。艺人对他们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摇钱树。谁红榨谁，榨干了再去换更新鲜的面孔继续榨。
　　比如岑宵羽吧，他今年已经25岁，比如风还要大一岁，还在不停地接综艺节目，拍偶像剧。如风几乎可以预见到，如果还不变线，30岁的时候，会是他命运的一个转折点——无法继续现状又没有能力转型，捉襟见肘，甚至一步一步穷途末路。

　　“嫣然姐，”如风问，“咱们今天会碰上岑宵羽？”
　　“不一定，”嫣然答到，“看情况。”

　　这支广告，若简单按时长划分，主咖岑宵羽占五分之二，三位小副咖分掉剩下五分之三，岑宵羽还会另外拍一版单人版。毕竟商家主卖的是岑宵羽的脸，带上如风他们三个，单纯只为营造个“热爱”的氛围而已。
　　按照预定的拍摄计划，如果不出意外，民谣音乐人的拍摄时间是八点到十点半，场景布置是校园小清新风；如风和漫画家并场，十点半开始，到下午四点，场景布置是二次元嘻哈风；岑宵羽的部分是单独拍摄，并不在今天。

　　至于谢嫣然所说的“看情况”——
　　四个人有一些简短的合影镜头，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搞定，只需要几镜。导演组的意思是趁今天另外三位都在，如果岑宵羽中午转场时能赶过来，那就顺手拍完，过不来，就另择他日，只不过再重新攒人要麻烦一些。
　　可这个圈子就是如此，谁红谁有面儿。如风他们三个，其实无所谓档期不档期的，算三个闲人，岑宵羽就不同了，毕竟是当红流量，人家的时间金贵的很，不会随随便便浪费在路途之中。来与不来，说白了看人家心情。

　　“嫣然姐，”如风问出了他这么半天一直想问的事儿，“这次这个，又是你和DAVID哥谁卖的面子啊？”
　　谢嫣然愣了一下，莞尔一笑，“子皓~”

　　这个项目团队的导演是专门做硬广这一块儿的，杂志企划和电视广告都有所涉及，和罗子皓是老熟识。俩人吃饭聊天无意中提到“热爱”这个话题了，罗子皓顺手就把“战神WIND”给推过去了。

　　“哎哟~”如风故作惊讶地歪了下头，“那我真得好好谢谢姐了。为了我的事儿，来来回回地出卖色相~”
　　“说什么呢？没个正经！”嫣然嗔怒着打了他一下儿，“都一家人，出卖什么色相！”
　　一家人？？？
　　这个措辞，信息量可有点儿大啊！

　　“罗子皓，”谢嫣然犹豫着，说出了下半句，“现在是你准姐夫。”
　　如风两眼一亮，“你们俩，，，？”
　　“嗯，”谢嫣然含羞带怯地说，“前两天，他向我求婚了~”
　　“哎哟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办事儿？”
　　“没定呢，”谢嫣然说，“我俩都忙，现在还定不下来。”

　　“不过，，，”谢嫣然别有深意地看了如风一眼，“你最该感谢的，其实不是你姐夫，是另外一个人。”
　　“？？？”几个意思？
　　“岑宵羽。”
　　“。。。”如风懵了。

　　“关于其他几位的人选，项目组定了好几个方向。岑宵羽看了之后，当场拍板要街舞这条线，还点名要跟WIND合作。”
　　所以咯，季小风，这位才是你最大的人情债债主。

　　如风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岑宵羽”的图片，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多张。
　　他可以100%确定，自己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号人。

　　这什么情况。。。

　　“嫣然姐，”如风嘴角抽了下，声音有点儿不自然，“我刚才，，是不是还说他坏话来着？”
　　额，，，
　　“也不算吧，”谢嫣然尴尬地打了个圆场，“你说的是天宇，不是他。”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