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暮末一只猫

3、宇祭

　　文化节如期举行，学校像一锅煮沸的水，学生们不知疲倦到处奔忙，我躲在寝室里，把玩着那串古怪的风铃。初冬的暖暖阳光被微风吹落在我手心，照得风铃闪闪发光。
　　“小尘，这串风铃是我自己做的哦，超人我给它注入了超能力，白天呢，我保护你，晚上你睡觉呢，就让它代替我守护你，保证你一夜好梦哦……不过，你有裸睡的习惯吗？”我气结，甩过独门极品回旋踢，大帅哥季宇很不优雅地亲吻了大地，旁边很不凑巧地走过几个美女……“你骑车那么帅，不充分利用不久可惜了”那些美丽的夏天，季宇赖在我的自行车后座，快活得像个捡到两分钱并上交警察叔叔的好孩子……季宇提着购物筐，我悄悄往里狂塞薯片，结账的时候他气绿了脸，叫嚣着等你长胖了看谁还要你之类的蠢话……我们的记忆，还是那么鲜活地存在着的，而米文已经死了，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我要让一个死人来破坏我的爱情我的幸福呢？我决定在文化节后好好和季宇相处，冰释前嫌。
　　整个文化节继承着学校的传统。季宇是主负责人，成天忙得不见踪影，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作为机械自动化的代表，展示了我们系研发的多功能锁，…………这锁，将装在实验楼的大门上，除了我们系主任赵老师和季宇有钥匙以外，只有我有，这个他们并不知道，我只是在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复制了一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也许就是人们说的鬼使神差吧……在最后的闭幕式上，学校大力邀请到几十位第一届的毕业生，奇怪的是，前警察局局长魏老伯却未能到场。年近古稀的长者们看着校园的变化，一个个闪烁着浑浊的泪光，母校情节，是到死都解不开的情绪啊！
　　最匪夷所思的是，这几十位长者在闭幕式结束后不约而同来到实验楼外驻足，抬头仰望着高层的某处，目光深沉。我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毕竟这是他们在这学校唯一熟悉的地方了，唯一一个能唤醒青春回忆的地方。最好的年华，最美的季节……

　　按理说，闭幕式结束，季宇的工作应该告一段落了。天已经黑了，我买好两份我们最爱的情侣套餐，准备好好慰劳慰劳他。电话里却传来嘟嘟的忙音，我突然觉得很不安。
　　“何彦，我是姬尘，我打季宇电话打不通，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我们也纳闷呢，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什么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叫我们盯好闭幕式，他就不去了。我们还以为他去找你了呢”
　　“那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我心跳得很快，有种不详的预感，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几乎不能喘息。
　　“他倒是没说是什么事，就是说他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叫我们别担心”
　　“小尘，等文化节一结束，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小尘，我准备了那么多，可还是会紧张啊，要是做不好就没脸见小尘了”“小尘……”是……不回来了？还是……回不来了？
　　会去哪呢？会去哪了呢？我疯狂地打着他的手机，每一次手机里都是一成不变的忙音，忙音，我终于控制不住，扔下套餐，往寝室跑去。钥匙，钥匙，他肯定是去那里了！我要回寝室，我要拿钥匙。兜兜转转，诺大的校园里无数跳小路像丛生的荆棘，很多人都出去庆祝了，校园里呈现出那种狂欢后独有的寥落的寂静。风在耳边呜呜地吹，像在嘲笑着我的渺小和无能。我紧握着胸前的护身符，并没意识到手掌被指甲刺破的疼痛。此刻我只恨寝室楼为什么离餐厅这么远，我只恨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帮助我，哪怕是一辆自行车。汗水流下来，滴滴嗒嗒像流血的声音……远处的实验楼闪着诡异的暗光，像一头渐渐苏醒的怪兽……
　　11点，我拿到钥匙，头也不回地冲出寝室楼，往实验楼跑去，我在心中祈祷着，季宇千万不要在那里，千万不要去那里。
　　这夜似乎不同寻常的安静，我喘着粗气停在实验楼旁，新装的大锁在月色下闪着冰冷的光。还好，锁没有打开，楼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风却忽然刮了起来，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毕竟，这里有太多科学难以解释的怪事。我正欲离去，以实验楼为圆心的空间却开始错乱，仿佛大漠里的飞沙走石在急速地旋转着。我伸出手想挡住眼前风沙，一道白光闪过，那漩涡裂开一个口子，渐渐平息了，睁开眼，景物依旧，哪来的沙石，哪来的漩涡。我躺在路边的一颗大榕树旁边。这棵树据说已经足有百年寿龄了，三人环抱的巨大榕树在月光下有着柔和的色泽。如果是我太紧张产生了幻觉，可明明站在实验楼门口的我怎么可能毫无意识地摔在了离那门口十米远的大榕树下？如果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为什么我又能毫发无损？我按住胸口，一阵恐惧。
　　“叮铃铃，叮铃铃……”地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我吓了一跳，原来是季宇打来的，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捡起手机，“你在哪啊？我很担心你！”也许是太过恐慌，我居然呜呜哭了起来。
　　“啊哈，我在图书馆啊，这里好多文献我得还回来啊。借的太多了，还得帮小张整理，真是的，哈哈。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你快过来帮我吧！快哦，我饿死了都！”
　　“你等着我啊，我这就……”还没等我说完话，他就挂了。我握着手机轻轻出了口气，吓死我了……是啊，图书馆管理室是没有手机讯号的，难怪怎么打都是忙音。
　　等我再急急忙忙赶到离实验楼十万八千里的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我走进还唯一亮着光的管理室，只看到学校图书馆部的副部长小张一个人在整理古老的文献。
　　“小张，怎么就你一个？季宇呢？”
　　“是姬尘啊，季宇没来过这里啊。你看，这些资料都是何彦给送过来的。”
　　“怎么会？他刚才给我打的电话……”我像被闪电击中，几乎不能站稳，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惊心动魄。小张急忙扶住我。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好像，有个我最熟悉的人快要……或者……已经离开我了。我跳起来，就要往实验楼跑。小张拉住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尖叫着“你放开我，放开我……季宇，季宇，呜呜呜，他有危险，他一定要死了……”
　　我终于跑到实验楼，顾不了许多，什么鬼灵，什么都阻止不了我要马上见到季宇的心情，我打开繁杂的锁，径直往四楼跑去。短短的路，矮矮的楼梯，我却像慢镜头里的人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四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影闪来闪去，像在得意地炫耀着什么。夜色很浓，没有云，月亮就越发地清亮起来。从光明跌进黑暗的那一刻，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蒙住了双眼，过一会，你却突然发现，你能看懂比白天更清晰的事物，任何有形的，无形的，闪着光的，隐藏起来的，都一下子曝露了。季宇倒在血泊中，我送给他的白色T恤已经被鲜血全部染红。我奔过去，握住他攥紧的手，“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小尘，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做到……”他松开拳头，将一枚小小的硬盘塞进我的手心……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户被风吹着拍打着墙壁，重重的树影如鬼魅般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谁在得意地摇摆着身体，像某个胜利者的无声嘲笑……

　　不一会，小张带着大帮人赶到，眼前是一幅凄美得有些残酷的画面。跪倒在地板中央的白色衣裙的少女怀中躺着一个血样人儿，他的睫毛长长地，挂着一串串从女孩眼中滴落的泪水，在惨白的月光下闪着寒冷的光。男孩嘴角还在微微翘着，安详地像熟睡的孩子……女孩长长地头发遮住了脸孔，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